第九十四章 生疑窦张珊好凄切 说…
就在所有关心轩运的人都在尽智竭力四处奔波的时候，张珊也发现了一些异常现象：这几天她家突然显得很热闹——她父母的朋友、同学、同事甚至上司，或单独一人，或两个一起，或三五成群，总是你来我去，不停地到她家来，并且他们来的时候她的父亲或者母亲总要在院门口神神秘秘地对他们说些什么，然后他们才一起向父母的房间走去。张珊是隔着窗户玻璃看到的。她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但能看到他们的神色都很凝重，表情也和往日来她家时大不一样——没有了往日的谈笑风生，也没有了往日的握手寒暄和官场上那种虚伪的客套。还有，这几天前来看望她的朋友和同学也明显多了。除了王洁玉、冯晓娟、关彩萍这几个她在一中的闺蜜以及她在二中的一些挚友外，还有一些平时关系很一般，来往甚少的同学也来看望她。她感到很疑惑。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她在初中时，有一次父母带着她，提着好多食品回到乡下老家看望隔壁的五爷爷。其实这五爷爷和她家既不沾亲带故，也非家族长辈，只是邻居而已。并且这五爷爷家和她家多年前因为宅基还吵过几次架，两家平素也不多来往。她就好奇地问爸爸，为什么这次要带这么多好吃的来看望五爷爷，他爸说，你五爷爷得了肝癌，咱们村子的人都来看他，不管过去有没有矛盾，也不管往常关系如何，毕竟他没几天活头了，咱们这里的民情风俗就是这样的，对于遭受重大灾难或将要去世的人，都要抱有宽宏和同情之心……
俗话说，心闲想余事。人在很清闲很寂寞的时候，思维就会很活跃，头脑聪明的人，尤其是这样。张珊对于这几天的“异常”现象，疑窦丛生，她一直在思索着探寻着。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越想越觉得发生了什么灾难或即将发生什么灾难。但究竟是什么灾难或不幸的事情，她弄不清楚，从她看到的情况来判断，她觉得爸妈应该没啥事，她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也不会有啥大事……
难道是轩运出了什么事？是突然得了什么紧病大病？还是遭遇了什么意外灾祸……也可能是他到秋燕家里去了，他后悔了他的选择他的承诺？他和秋燕又好上了，所以他就再也不进我家的门了……如果是最后这种情况，那就真是天遂我愿，太好了！尽管爸妈和我的朋友会痛恨轩运……哎，谁能知道我的心呢？难道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真的就会有这样的襟怀吗……哎……可是……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惊动爸妈的那些朋友和同事的呀……
难道还有其它更糟糕更可怕的事情吗？
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感到很忧虑很焦急很恐惧。
她把轮椅摇到房门口，打开门，对着外边大声喊道：“妈！妈！妈！”
丁丽正在洗着衣服，忽然听到女儿的喊声，一边急忙擦着沾满洗衣粉泡沫的手，一边答应道：“哎咦，哎咦！珊儿，你咋了？”
“你过来一下！”
“噢噢，我就过去就过去！”
“哎呀，天气这么冷，你咋把门开这么大！”丁丽一边关着门一边说。
“妈，轩运是不是出啥事了？你们瞒着我……”
丁丽突然觉得有炸弹在脑壳里爆炸了。“轰隆——轰隆——”，她的脑子就被炸成了一片空白，她的表情就被炸成了目瞪口呆。等她反应过来，就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说：“啊……噢……噢你怎么知道……不是……是谁给你说的……噢是谁给你说什么了吗？轩运他……他……”
丁丽想，莫非是那些来看她的朋友说漏了嘴？可是，凡是那些来看珊儿的人，他们一进院门我就一再吩咐过了呀……
“哎呀！妈！你这是咋了？慌张的话都说不成了！轩运真出事了？”
“没没……没有，你是听……听谁说什么了……”
“没有就好，我没听谁说什么，我只是看到咱家这几天怎么人来人往的……”
丁丽悬着的心“咚”地一下落到了肚子里。心落进肚子，三魂七魄也就各归其位，各司其职。道家典籍云：人有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爽灵即为智慧之光。情绪稳定了，头脑冷静了，智慧之光就熠熠生辉了。
“噢，你是说咱家这几天……”
“你和我爸的那帮人，还有我的朋友这几天都不停地来咱家，好像咱家有什么事情一样。”
“噢，噢，是这样呀，嗯……嗯是这样”，已经冷静下来的丁丽，凭借着敏捷的思维和多年来在官场练就的随机应变能力，很快就编造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我和你爸那帮人呀，你不知道，听说县上对干部要进行调整，所以他们就碰碰头，分析分析形势，商量商量对策。至于你那些同学呀朋友呀……哎……我也不清楚他们……哎……不过我想呀，你从上海大医院治病回来了，他们看看你治疗效果怎么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再正常不过了嘛，你怎么……哎……珊儿，你太敏感了想得太多了……”
“哎，哎哎！妈，咱们家的院门以前只要不到晚上睡觉时间，从不在里头关，可这几天怎么不管啥时候总要从里头把门关着……”
“这……这……嗨，这憨女子，你脑子里边整天想啥呢？我和你爸那帮人来了，坐在屋里说话，有的话还要保密，门不关着，一旦有谁悄悄地突然进到屋里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噢噢，我知道了知道了——嗯，轩运他爸的病也不知好了没有？”
“噢，对，你不说我都差点疏忽了，我明天和你爸抽空去看看——唉……应该去看望人家呀！真是的，我也晕头了——噢，珊儿，你想看啥书？明天我和你爸到书店给你买几本，免得你整天闲着无聊，胡思乱想。”
张珊微微歪着头，目光发呆——她好像又陷入了沉思。
丁丽问道：“珊儿，你想看啥书呀……你又在想啥呢？”
张珊说：“哦，嗯，随便买几本杂志就行——噢，妈，再给我买一点安眠药，我这几天又总失眠。”
丁丽疑惑地问道：“以前的吃完了？不是买了不少嘛，哎，这种药不能多吃，对脑子不好！”
“哎呀，妈，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吃的，你买一点，不然一失眠就胡思乱想，越胡思乱想就又越失眠，恶性循环，时间长了精神就崩溃……”
“好好好，妈再给你买一点，不过不能光靠药物控制，你还要调节好心态，学会转移注意力，比如看看书呀，织织毛衣呀……嗯，对，我再给你买几本书法字帖，没事练练书法，这最能修身养性……”
张珊显得很不耐烦地说：“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唉……这样一直瞒着珊珊，一直惊慌失措地编造谎言，也不是办法呀，这样迟早会出现破绽露出马脚的……丁丽心里想着，顿时就感到很忧虑很恐慌。
是呀，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丁丽随机编造的谎言虽然天衣无缝，但谎言毕竟是谎言。你的语言没有纰漏，你的逻辑十分缜密，但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说话的语气，你是无法做到滴水不漏的，它们与你的谎言是不会配合得那样默契那样严丝合缝的，除非你是表演天赋极高的资深表演艺术家。
张珊虽然表面上好像相信了妈妈的话，但她从妈妈的眼神、表情，特别是刚开始时妈妈惊慌失措的举止和语无伦次的言语等方面，早已看出了许多的不寻常。她心头的疑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重。
妈妈给她买的杂志她无心去翻看，硬笔书法字帖她也不想去练习。她整天就是在床上躺一躺，在轮椅上坐一坐。但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无论是垂首闭目，还是举头凝视，她的思维从没有稍憩片刻。她的思想像脱缰的野马，在飘洒着凄风苦雨，遍布着荆榛蒺藜的原野上疯狂驰骋。
早上，天空密布着彤云，中午就下起了雪。先是像细沙一样的雪粒，后来就成了鹅毛般的雪花。当外面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时，张珊正坐在火炉旁想着心事——这是用铸造工艺制作的生铁炉子，里边烧的是密度大热量高燃烧时间长的“钢炭”块，普通老百姓家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取暖条件。
炉火旺旺地燃烧着，张珊的思绪也在旺旺地燃烧着——她看着火炉，眼前就出现了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傍晚的情景：轩运坐在火炉旁，伸展着的手掌缓缓地不停地在火炉上翻转着。
“你感觉很冷吗？”张珊坐在旁边看着轩运转动的手掌问。
“不冷不冷！一点儿也不冷！”
“那你的手在炉子上翻转啥？”
“嘿嘿嘿，习惯成自然了嘛。我们农村用泥砖盘的炉子，里边烧的还是煤糕，热量很小，屋里不暖和，手总是觉得冷，所以一坐在炉子旁边就不由得要伸出手，伸出手就肯定要转动，不然手心烤焦了，手背冻烂了……”
“耶，行了吧你！有那么夸张吗？”
“你家里条件就是好啊！你看这房间里，虽是寒冬腊月天，小炉旁边似春天……”
春天？生机盎然阳光明媚的春天？！想到这里，张珊的眼里就又涨满了泪水。
心若驻着春天，那里都是温暖；心若跌入冰窖，夏日也打冷颤。我的人生哪里还有什么春天呀！我只不过是深秋时节枝头上一片枯黄的树叶，在寒冷的风霜中剧烈地哆嗦着颤抖着……哎……该凋落了……很快就会凋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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