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过往篇
小院外丝竹声悠悠，许棋坐在镜台前。
月琴与柳琴走进来，笑着对她道:“请姑娘入场拜见各位宾客。”
缓缓走入场中，向观礼宾客行揖礼，跪坐在笄者席上，沈初静为她梳头。
许棋无父无母，笄礼顺势减去了几步。她小心地走着早已记在心里的流程，一步一步走到西阶。
老先生起身下来面向西，嘴上说着祝词。他笑着说完一堆祝词，顿了一下，又道:“许棋乃老夫最疼爱的弟子，今日想为她取字。”
正宾微皱眉头，看向老先生，阶下的观礼者低头窃窃私语起来，声音越发清晰。
老先生不顾嘈杂的声音，突然高声道:“古有姜水孕育生命，今日为吾徒取字，唤作令姜，意为美好的生命。”
许棋愣住了，大宣从未有过女子取字。
阶下有人提出异议，“老先生，这不合规矩，女子怎能取字？”
“女子为何不能取字？本王可不记得大宣何时有女子不能取字的规矩。”
阶下的观礼者中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那人缓缓走出来，露出真容。
“参见肃亲王。”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许棋站在西阶看向他。
苏正则看着许棋一步一步走上来，走到老先生身旁，向老先生颔首。
正宾也好，观礼者也罢，无一人敢再出言。
许棋聆听教诲，向老先生行拜礼。她走到场地中央，先后向正宾、乐者、有司、赞者、观礼者等行揖礼，看着众人微微点头。
老先生面向所有参礼者宣布笄礼已成，与许棋一同行揖礼，而后众人纷纷退场。
沈初静拉着她母亲不肯走，谢二夫人也留了下来，晋阳公主与肃亲王走到远处，不知在谈什么。
丞相夫人在笄礼结束后与许棋道了一声便离了侯府。
笄礼是需要几位有才德的女性长辈，可许棋与丞相夫人未有交情，不知丞相夫人为何会主动参加许棋的及笄之礼，不过也好，添了排面。
许棋与沈初静的母亲交谈了几句，见沈母要走，起身送到厅外，“沈伯母慢走。”转身又与谢二夫人聊了几句。
沈初静陪自家母亲出了侯府，看着母亲的马车驶离，她拉着叶婉的手走回侯府。
“许棋，不，令姜跑去哪里了？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不知，去棋姐姐的小院里等着吧。”
这边，许棋鬼鬼祟祟地躲在墙后听着苏正则与晋阳公主的谈话。
见没有了动静，她探出头一看，没人。走过去，站在那里张望着。
苏正则送走晋阳公主便回到原处，他早已察觉到许棋的气息了，果然还未走到便听见了许棋的徘徊不定的脚步声，他加快了步伐，直到看见许棋的身影才放慢速度。
“令姜。”
许棋顿了一下才转身，她还没有熟悉自己的小字。
苏正则走进许棋，递给她一朵生姜花。
许棋接过，抬头看着苏正则。
“大将军，我喜欢你。”
苏正则愣住了，他听着身体里传来的“怦怦”声，看着一脸认真的许棋，动了动嘴，却说不出声。
许棋拿着生姜花的手不停地揉搓花根，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指甲掐入肉里。
苏正则抬头看向许棋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出口。
“真巧，小将军，我也喜欢你。”
许棋无意识地将生姜花放入苏正则的手中。
苏正则拉着傻住的许棋走入小院里，那小院是个空的，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他静静地等着许棋回过神。他没有回应时，许棋紧张地等着，他回应了，许棋却傻住了。
许棋僵硬地转头看向苏正则，道:“你有什么要问吗？”
苏正则摇摇头。
许棋见状转过头，看着门外一动不动。
两人坐在那里待了许久。苏正则见许棋今日的样子便知说不了什么话，起身牵着许棋，送她回了小院。
许棋站在小院外朝着苏正则挥手告别。
苏正则笑着，看着她走了进去。他又站了一会，抬眼看了眼小院，打算离开了。谁知转身便看见一脸阴沉的小侯爷，只听到小侯爷从他身旁走过时“哼”了一声。
苏正则想到许棋有点心虚，便没有在意小侯爷的失礼。
许棋走到外屋，看着沈初静与叶婉也不打招呼，直接落了座。
沈初静与叶婉凑过来，看着失魂的许棋。
“我方才好像跟大将军……表明心意了。”
语出惊人。
沈初静踉跄了一下，叶婉吓得扶着桌子，稳住身形。
“怎么回事？快说。”两人异口同声。
许棋挠了挠头，苦着脸道:“我上次看了话本，那女主人公接过男主人公送的花便说了我喜欢你，大将军一给我花，我顺嘴说了。”
沈初静与叶婉睁大了眼睛看向许棋。
“然后大将军也像男主人公回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沈初静原本想揶揄许棋的话瞬间吞了回去，拍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叶婉也好不到哪里去。
恢复过来的沈初静转头盯着许棋，拉着叶婉一同问话。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肃亲王？”
许棋看着逼近自己的两人，往后仰了一下，背靠桌子，对着两人点头。
沈初静有些担忧地看着许棋，她不知道许棋心里是怎么想的。几日前她突然知道许棋日日与肃亲王练武学兵法，就有些忧心。她能感觉到许棋对肃亲王是很崇拜的，可喜欢却是没有看出来。
叶婉与沈初静有着一样的担忧，忍不住道:“棋姐姐喜欢大将军，若是我哥哥是大将军，你也会喜欢吗？”
“叶师兄，叶修远，不会的，不管他是不是大将军，都不影响我们俩比武。”
沈初静跟着问了一句，“令姜，你喜欢肃亲王什么？”
许棋歪着头看向沈初静，皱起眉头。
“喜欢便是喜欢，我若是知道喜欢什么，那便不是喜欢他了。”
沈初静与叶婉逮住许棋问来问去，许棋一开始还是很认真的，问久了就烦了。
天色晚了，她不想再回答乱七八糟的事，起身就要赶她们回府。
沈初静两人见状跑进内屋，守在许棋的榻边，扬言要陪她一夜，不回府了。
三人在许棋闺房追来追去，小侯爷在外屋大声喊了好多声都没有听见。
月琴与柳琴走进来打断了她们的玩闹，三人随之出了闺房。
小侯爷瞥了一眼她们，走出小院。
三人相视而笑，跟了上去。
苏正则回到王府直奔书房，一路上见人便赏钱。
云翼跟着苏正则身后道:“王爷，今日很不一样。”
苏正则点头，吩咐道:“明日，本王要进宫，命人将本王的衣袍全拿出来，本王好好挑一挑颜色。”
“王爷，在益州你还有玄色的衣袍，如今多是雪白色的，挑不了。”
苏正则睨了云翼一眼，走进书房，来到许棋的案桌前，将藏着的两幅画打开，放到一起。
这样看，画上的两人很般配。
翌日，皇宫。
皇帝手里拿着奏折指向苏正则，怒气冲冲道:“你再说一遍。”
苏正则起身走到中间，一脸严肃道:“皇兄如我这般年纪早已娶了皇嫂。”
“阿棋，昨日才办笄礼，年纪还小。”
“皇嫂办笄礼不过三月便嫁给了皇兄，臣弟可等三月，请皇兄赐婚。”
皇帝走下来，低头看向跪着的苏正则，气不打一处来。他若是早知道苏正则看上的是阿棋，别说赐婚了，赶他去益州都不解气。
皇帝拿着奏折指着他，又放下来，气得来回走动。苏正则是他弟弟，许棋是他妹妹，他这心偏向妹妹，可真打苏正则，他又不知苏正则做错了什么，因倾心阿棋便受罚这理由又说不过去。
皇后走进来便见两兄弟一个气得来回折腾，一个跪着沉默。她牵着小希询，疑惑地走向皇帝，皇帝见皇后走来，瞥了一眼苏正则，呼了一口气。
“皇上，正则这是……”
“宛澄，你来得正好，听听什么叫家贼难防。”皇帝对着皇后讲了一句，睨了一眼苏正则，没好气道:“说给你皇嫂听听，你想干什么。”
苏正则又对着皇后郑重其事地讲了一遍。
皇后听完便静静地看着苏正则，难怪皇上火气这般大，什么时候盯上阿棋的，半点没有察觉到。她吩咐嬷嬷将小希询带了出去，看了一眼皇帝，只觉得这件事棘手。
“正则何时喜欢上阿棋的？本宫竟半点看不出来。”
“不知何时喜欢上的。”
皇后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转头向生气的皇帝，不知该怎么劝。
皇帝撑着头，“致远便是这么护阿棋的，来人去把谢侯爷带来。”
皇帝果然气急败坏了。
“皇上，致远也不是每时每刻守在阿棋身边的，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与皇上一样气愤。”
苏正则跪着那里，悄无声息地点头。小侯爷早知道了，也已经气愤过了。
在皇后的安抚下，皇帝慢慢消了一点气，让苏正则滚出宫。
苏正则不肯滚，他还没有拿到赐婚的圣旨，若是今日拿不到，下次还要跪着承受皇帝的怒气，多遭一次罪。
皇后对着苏正则使了眼色，他这才起身退下。
皇帝抄起一本奏折扔了出去。
皇后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算什么事啊！
苏正则看着两手空空的，气馁地走出宫门，他坐在马车上，思考着明日再来。
午时，许棋挽着老先生，闷闷道:“老先生真的不多留几天。”
“老夫要回去指导书院的弟子，致远这次也落下了很多功课。元敬他们去了松鹤书院交流都赶不上你的笄礼，你得空回书院，老夫那剑谱多的是。”
老先生拍了拍许棋的头，上了马车，小侯爷与许棋说了几句也上了马车。
沈初静揽着许棋向他们挥手道别。
回到小院，沈初静看着一进门就躺到美人榻上的许棋，不由笑道:“好了，你要是不舍，搬回知足斋吧。”
许棋不听，手耷拉在扶手上一动不动，半坐半躺的，慵懒至极。她才送走叶婉又送走老先生与小侯爷，实在难过。
沈初静见她兴致不高，提议道:“要不去王府见见肃亲王吧，才表明了心意，一日不见了如隔三秋啊。”
许棋扫了沈初静一眼，迟疑道:“表明了心意便该成亲了，然后家中长辈要催生子，有孩子之后便是甜蜜一生了。”
沈初静闻言，惊疑道:“成亲？生子？”
许棋点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话本里都是这样的，不过……”
“不过什么？”
“话本里的女主人公家世都很好，男主人公家世凄惨，我和大将军的家世反了。”
沈初静无言以对，坐在圆桌边，拿起剪刀修剪起花枝，又满意地将花插入花瓶。
许棋起身走进内室，捧着一摞话本走了出来，拿起一本塞到沈初静手里。
沈初静放下话本，耐心道:“我的好师妹，话本都是乱编的，这些话本多是那些科举不得志的人幻想娶高门女，改变命运而写的，当不得真。”
“我知道啊，可我又不会男女相处之道，只能看话本学些，你若是会可以教我。”
沈初静瞪着眼睛，怒道:“我还不如你呢，戚师兄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声音渐渐变小，头也低了下去。
许棋喊了沈初静两声，见她不搭理自己，转身走向美人榻，躺在榻上想着大将军。
大将军很高，她踮起脚尖也才堪堪到大将军的下巴；大将军很壮，抡起两个大铁锤也不费力；大将军很好看，含着笑意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微扬的嘴角；大将军……
怀春的少女不止许棋一人。
沈初静拿着花枝在木桌上描画着戚江离的面具模样，看着满桌的鲜花，又修剪起来。
沈初静只知戚家在东阳城，不知具体位置，或许在一个小镇上，或许在一个小村上。不论如何，她都会去一次东阳城。
许棋想着大将军，抬眼望向沈初静走来，与她一同挤在榻上，一脸茫然。她拍了拍沈初静，见不搭理人，只得开口:“师姐，我起身，你再躺。”
沈初静还是不搭理人。
“师姐，你不开心。”
沈初静点了点头，不说话。
许棋见状不再问，往里边移了一点，安静地与沈初静一同躺在榻上。
屋里很安静，许棋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醒来看到身上的布衾，身旁无一人，缓缓起身走到外室。
小院前不见人影，走向小院□□，远远便见坐在那里的沈初静。她走过去，看着有些脏的石凳，又看了一眼衣袖，直接坐了下去。
许棋看着沈初静一直盯着大树，顺着看了过去，记得她上次在此练剑时大树还没有这么多绿叶。
沈初静安静地坐着，她在一旁折腾不断。
“你说戚师兄家里会不会给他说好亲事了，他已经十七岁了，寻常人家的男子这般年岁不仅娶了妻还生完孩子了。”
许棋闻言抬起头来，忍不住回道:“戚师兄不像是会听家里的话的人，他那么厉害，一般女子配不上，只有我沈师姐才配得上。”
沈初静“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心情变好了很多。
用过晚膳，沈初静便离开了。
许棋看着空荡荡的小院，闷闷地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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