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身份暴露, 豆蔻斋中一个中年侍女恭敬地拦住了萧慕离,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贵人,您坏了豆蔻斋的规矩。”
萧慕离内心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这个地方太邪乎, 也不知背后靠山是谁,万一是个她们萧家惹不起的人,那她此刻命运堪忧。
萧慕离的手悄悄摸向腰间匕首,就听那中年侍女说:“不过斋主说了,豆蔻斋的规矩就是让贵人们高兴的规矩。您是贵人, 自然可以有自己的规矩。”
萧慕离却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谨慎地问:“那我可以走了?”
侍女答道:“您自然可以。只是,有个人要留下了。”
侍女一指那空着的高台, 萧慕离顺着望去, 整个人如遭雷击,心中怒火轰一下烧了起来,瞬间逼红了双眼。
高台上是姜婶。
姜婶仰躺着被绑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 双眼被蒙住,头顶有一个滴漏正每隔一会儿将一滴水滴在姜婶的额头上。
水滴刑!
这刑罚看似温和, 实际却会造成巨大的痛苦。这种从商纣时期流传下来的酷刑, 会让受刑者在黑暗中听着无穷无尽滴答声精神逐渐崩溃。而更加残酷的是, 崩溃之后的人却依然被禁锢了全身,求死不能,要生生被折磨到额头皮肤溃烂感染,再在肉/体和精神双重痛苦中死去。
豆蔻斋连威胁, 都做的这般无声而优雅。
萧慕离将匕首握的死紧,咬牙问道:“要怎样才能放了她?她是被我胁迫的, 我才是主谋。”
中年侍女并没有因为萧慕离的退让姿态而有任何神色的变化, 她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保持着一样的表情神态说:“回贵人的话, 豆蔻斋必须把私逃的人找回来,死生不论。若是贵人能提供一些线索,豆蔻斋自然承您的情。”
“死生不论?!”
萧慕离再大的愤怒似乎都对那侍女毫无影响,她只微一颔首答:“是。私逃者格杀勿论,既如此,死在外面还是回来再死,于豆蔻斋而言,没有区别。”
此言一出,跟在中年侍女身边的几个豆蔻斋侍从侍女都将头低了下去。这句话不只是说给萧慕离听的,她是说给所有有反抗之心的人听的。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放弃苏了了还是放弃姜婶,萧慕离需要做一个选择。可是,这两条路她都不想选,她要在绝境中找一条两全的生路!
她盯着眼前的侍女,有意放缓自己的呼吸,逼迫自己在盛怒中冷静下来,大脑飞速思考:我有什么筹码?豆蔻斋有什么弱点?还能做什么?好好想想萧慕离!
此时坐在西北角的郑客听着外面发生的争执,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手上还缠着纱布,微微一动还是会有些疼。
他啧了一声,心想,这小丫头在京城五年都安安分分的,这一个月也不知吃了什么枪药,捅娄子快捅成筛子了。那老太监郑开的隐患刚刚消除,今日要是再掀了这豆蔻斋…啧,麻烦的很。
然而,外面女孩却忍了下来,憋着怒气说:“好,我来给你们找人。三天,给我三天时间,人还给你们。但是你们要先把这位大夫放下来,不要让我背上不相干的人命。”
郑客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没想到萧慕离居然就这么简单的认了怂,怎么没试试大打出手暴力抢人呢。
中年侍女倒是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一点头,那边高台上就有人将姜婶放了下来。
姜婶下来时整个人脸色惨白,走近时脚步还踉跄了一下,萧慕离忙上前搀扶。
“这位姜大夫还是得先留在豆蔻斋,还请贵人遵守承诺。”侍女话的尾音还没落地,形势突然起了变化!
姜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瞬间架上了萧慕离的脖子。姜婶挟持着人,故作凶狠地说:“我不要留下,我不留下!我就是一个大夫我又没有卖身给你们,你们凭什么不把我的命当命看!放我走,要不,要不咱们就都别活了!”
那手中刀柄还是温热的,因为那正是萧慕离一直紧握着的匕首。
方才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衣袍遮掩下,只一个传递匕首的动作和一个眼神的交换,姜婶就明白了萧慕离要让她做什么。
挟持人质,逃出生天。
这下,那中年侍女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表情,那是意外和紧张。这个变故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这就是豆蔻斋的弱点。它将人变成了没有感情的傀儡,但是傀儡不懂变通。即便侍女怀疑姜婶和萧慕离本就有所串通,即便她直觉姜婶不会真的伤害萧慕离,她也没有可以自主处置的权利。
萧慕离提高声音道:“再怎么说我是来玩的,不过玩的出格了一点,难道还要把命丢在这里不成?”
这话是要动摇豆蔻斋存在的根基。果然,有人陆续从屏风中探出头来,审视着那个中年侍女,等着看豆蔻斋的处置。豆蔻斋里不讲律法草菅人命,但它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它必须保护自己的客人,也因此这些客人才敢在豆蔻斋肆无忌惮的交易。
若是这个根基坏了,那豆蔻斋本身的存在都将受到冲击。
萧慕离抬高了下巴露出修长的脖子,那冰凉的刀锋就贴在她的动脉上,她几乎能感觉到姜婶因为业务不熟练和紧张在微微颤抖的手。
中年侍女不住去瞟那纱幔掩映的高台,姜婶已经开始推着萧慕离往门口走,越靠近门口那侍女表情越紧张。
“你有多少年没见过外面的天空了?”
谁也没想到,在这么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萧慕离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那中年侍女明显愣了一下,萧慕离接着说:“初夏的绿草繁花,街市行商小贩的吆喝叫卖,傍晚家家户户飘出的饭香…这样平凡的生活,你有多久没感受过了?”
叮!
高台上清脆声音打断了萧慕离的话,那中年侍女立马松了口气,又变回了原来无波无澜的样子说:“你们可以走了。”
言罢,豆蔻斋的大门被两个小厮左右拉开,姜婶挟着萧慕离一步步倒退出去。
侍女步步紧逼来到门口,就半步不再向前,只沉默地看着。这一刻在灯笼的光晕下,侍女看清了萧慕离眼中的神情。那不是同情,萧慕离脸上没有任何的高高在上的神色。
那是真正的悲悯。
“十五年。”鬼使神差的,那侍女回答了。
萧慕离一下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因此被匕首割出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侍女似乎对于程序外的话十分不熟练,顿了下才继续说:“豆蔻斋的人,都是自愿入楼的,无人逼迫。贵人,您被苏了了利用了。”
苏了了骗了她们。
在萧慕离愣神片刻,那中年侍女后退一步回到了黑暗中,豆蔻斋斑驳的大门又缓缓关上了。风月楼外四楼的喧闹一下子涌了过来,包围了萧慕离,让她几乎生出一种错觉:这诡异的豆蔻斋,真的存在过吗?
·
此时,离开风月楼的王斐已经溜达到了南市。南市与风月楼之间步行大约要走一炷香时间,王斐走到这里醉意消散,便被一个不起眼的馄饨摊吸引力注意力。
摊子很小只有一张桌子,此时已经有一个公子坐在那边,王斐直接走过去大咧咧坐下与人一起拼桌。
馄饨上来后他狼吞虎咽吃了大半碗,才觉得舒心了一点,而后,王斐边搅着馄饨边低声说:“殿下,事情算是成了,虽然中间差点被萧家大小姐搅黄了,还好有惊无险。”
咳!咳咳咳!
那与王斐同桌的公子似是被呛住了,开始剧烈咳嗦起来,把眼泪都咳了出来。王斐下意识想去帮忙,而后又生生忍住了,装作不认识一样嫌弃地啧了一声。
这一看就身体不太好的公子正是齐琛。他心下长叹,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派一个萧慕离来搓磨他。
齐琛摆手谢绝了要来帮忙拍背的馄饨摊老板,好容易止住了咳嗦,认命地问:“萧慕离人呢?”
王斐边嚼边回答:“我们也没想到今天公主不是独自来的,只能随机应变改了计划,萧姑娘还在豆蔻斋。”
“有危险么?”
王斐顿了下才小幅度摇了摇头,心里不太理解主子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不过主子的事情他一向不多做探究,只管执行。
王斐是齐琛的人,这事十分隐秘。从三年前开始,王斐就按照齐琛的安排一步步接近项椋。齐琛的目的并不是让王斐去查五年前那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线索,他受够了被人牵着鼻子走,面对一堆支离破碎的线索做一张永远拼不起来的图。
他要釜底抽薪!
五年前的事情可以被做的天衣无缝,但在齐琛眼皮子底下做的走私,却是证据昭昭!
只要有了足够的把柄,齐琛就有机会跟项怀义做一笔交易,用手中新鲜的罪证换一份陈年的口供!
走私之事,就是齐琛的诱饵,项氏这条大鱼已经被牢牢钉在了鱼钩上。
但还不够。
项怀义是个聪明又能看得懂局势的人。五年前的事情一定牵涉甚大,对项怀义来说,走私是死,说出当年之事可能也是死。齐琛需要一个决定性的筹码。
这个筹码,是陈问无意中创造的。
因为陈问想要接近项氏,所以声势浩大地安排了一舞凤求凰,因为凤求凰,项椋在风月楼遇上了安平。
项椋也跟他爹项怀义一样,是个聪明人,可惜却没学会他爹的大巧若拙。项椋心机虽重但为人张扬,又因为在江南天高皇帝远养出了一身恣意妄为。
当得知这个纨绔公子竟然就真的敢把大逆不道的注意打到了安平的头上时,齐琛就知道,最后的那颗筹码来了。
“萧慕离有看出异常吗?”
齐琛这句话把王斐这耿直的汉子给问懵了。看反应齐琛就知道这人根本没有把萧慕离放在眼里,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别人不在意萧慕离,可齐琛却是了解萧慕离的聪慧和执着。自从认识她,齐琛的计划就没有不出意外的。
今夜还很长,各路人马在暗中交锋角力,唯有她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她却是个最大的变数。齐琛垂眸思索片刻,新的计划已经在心中成型。
他必须要再算计一次萧慕离了。
作者有话说:
大离子:呵,放马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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