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项怀义到底还是上了年纪, 不过跪了这片刻站起来时就有些踉跄了,站在他身旁的陈问还是上前搀扶了一下。项怀义眼神却在齐琛和陈问之间转了转,不怀好意地说:“殿下, 您现在倒是很确定程兄是被冤枉的啊,当年皇后娘娘那么求您您可都没动摇啊。”
挑拨离间之所以好用,是因为有时候真的只是云淡风轻几句话,即便知道对方目的龌龊,裂痕也还是会生长的悄无声息。
其实, 齐琛和陈问, 也曾经历过相互怀疑试探,不过如今…
陈问放开搀扶的手, 退到齐琛身边, 无声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兄弟同心。
项怀义点点头,有些感慨:“当年我们也是如你们一样的少年情谊啊。人心呐,最是善变。殿下您也变了很多, 五年前您可不会做出这种用我儿子性命威胁的事啊。”
齐琛耸耸肩:“幼稚天真的少年终将成为不择手段的大人,那些不肯改变的都死在了半途, 不是么?”
项怀义赞同的一笑:“罢了。瞒了太久了, 也憋的很。你们是对的, 五年前程家一案,的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案。”
五年求索,终得真相。
陈问不由急切地追问出那个困扰了他们五年的问题:“那我爹我娘我哥哥我妹妹为什么都认了罪!”
项怀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才对着齐琛说:“殿下, 这案子是你查的,你知道证据有多么扎实。除了口供, 还有物证。这些物证之所以让你都看不出破绽…”项怀义眯了眯眼睛, 仿佛透过虚空又看到了故人——
“是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是程大人亲自准备的。”
齐琛只觉脑中惊雷炸响。五年前,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任何可以翻案的证据瑕疵,原来是因为,那是程潜亲自伪造了指认自己的罪证。齐琛是败给了自己的亲舅舅。
但此时,纵然心中掀起巨浪,齐琛依然不动如山的坐着。他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
项怀义见齐琛没有反应,只能继续道:“很想知道为什么吧?程潜,好好的国舅宰辅,干嘛要一心求死呢?因为啊,他的死和整个程家的悲剧,其实都是一个交易。这个交易还要从五年前初春的那场大雪说起。”
五年前,上庸一整个春天都在下雪,草木不生,牲畜没有口粮成批病死。为了活下去,其摄政王乌默尔举全国之兵进犯燕云二州。
面对外辱,当时的国尉程潜却是主张与上庸议和,征调江南的粮食换取上庸的良马,止息兵戈。这个提议遭到了朝廷大多数人的反对,太傅孟丘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程潜的鼻子,骂他是苟且偷安的懦夫、枉为人臣!
是时,意气风发的小太子也不同意舅舅的主张。上庸的铁蹄既然敢踏上大梁的土地,那就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有萧家军在、有战神武安侯在,上庸必败无疑。
和议失败,安宁了十五年的燕云边境,战火重燃。
征兵、粮草、军饷、抚恤…哪哪都需要钱。可是当年的大梁日子也不好过。北方庄稼歉收,北地还起了匪患,萧家军外御外辱内平盗匪,连月征战钱粮吃紧。面对空虚的国库,程潜只能亲自离京远下江南征粮。
程潜离京月余之后,就传来了贪腐的消息,朝堂震动。
项怀义脸上出现了一丝悲凉,回忆道:“那个时候的江南经过了三轮征粮,也真的没有钱了,百姓都开始吃树叶充饥,把最后一把粟米送上前线。程兄见此情景一夜就老了下去,是真的愁啊。
你们都道武安侯战无不胜,只有他知道武安侯的难处。活着的军士吃不上饱饭,死了的同袍拿不到抚恤。百姓家里的壮劳力上了前线,留下的老母幼子根本活不下去。再加上那些诏安的土匪不安分,北疆那个时候早就内忧外患,这批军饷要是运不到,萧家军就是生死一线。”
啊!
门外突兀的一声惨叫打断了项怀义的讲述。三人眼神俱是一变,还没等反应,一个人就砰地一声撞开了正堂的大门,扑了进来。
来人身上带伤,左臂衣袖都被鲜血染红了,右手还拖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齐琛见此情景脸色大变,冷静自持全都丢到了一遍,急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齐琛机关算尽,萧慕离怎么还是卷进来了!
萧慕离像是刚刚打斗过一轮,疲惫不堪。她粗暴地把手上拖的人拉进来,回身关上门用剑鞘一栏,从自己衣摆上撕了布条,边往自己胳膊上绑边对陈问说:“那个,陈公子,麻烦你先帮忙捆了这个人。”
陈问蹲下一看,正是项怀义身边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仆。
“萧慕离,你…”
说到一半,齐琛说不下去了。他要怎么问,问你为什么没被我骗出城?还是问你怎么就不能听话一点呢?他有什么立场问这样的话。他问不出口,滔天的惊怒也只能压回心里,能做的竟然只有沉着脸去帮萧慕离处理伤口。
没想到就这点事儿萧慕离也不用他。女孩自己将布条绕过腋下潦草一扎,指指晕死过去的管家说:“我刚翻墙进来就看到这个人正在组织家丁开库房取兵器,要围了这间屋子要对你不利,我就趁他落单先绑了进来。”
齐琛还是盯着萧慕离的左臂,嗯了声:“你,嗯,还在流血。”
“没事小伤,我凝血功能好。”现在情形容不得萧慕离矫情,她看看屋子里那个一直抄手看戏的中年男人问:“他就是项椋的爹吗?你怎么也不带个护卫,项家人很危险!”
齐琛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垂眸说:“嗯,关于五年前的事情,有一些疑惑想来请教项世伯,所以不便张扬。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萧慕离气道:“这个账我之后再找你算!”
齐琛眨眨眼睛,小心翼翼看了眼萧慕离的脸色,不是个要跟他决裂的样子,这才乖乖嗯了一声,轻声说:“抱歉,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
萧慕离见齐琛这么乖巧认错的样子,一时也发不出火了,一路赶来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陈问孤独地在旁边兢兢业业绑好了家仆,走到门边看了看,果然看到外面有持械的家丁。他从靴筒中抽出匕首,直接架上了项怀义的脖子,动作利落语气却依然温和有礼:“先生,得罪了。”
项怀义丝毫没有阴谋被揭穿的失态,也不管脖子上的匕首,打量了一下萧慕离,用手在自己肩膀位置比划了一下说:“丫头,不记得我了吗?我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呢。看起来你是太子的人?太子殿下,倒是我小瞧你了,你居然还能收服萧家人,本事不小。”
萧慕离见项怀义被制住,门外家丁应当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她现在只需要拖延时间等待援兵。于是她靠着桌子坦坦荡荡地说:“对呀,我是太子的人啊。”
“萧慕离!”
齐琛这一声低吼把萧慕离吓得一哆嗦。齐琛此时真是气的狠了,他费尽心机想把萧慕离摘出去,她怎么就这么不知深浅非要一头撞进来!
萧慕离却一脸茫然坦荡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个场景显然取悦了项怀义,他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有趣,有趣!哎我刚刚讲到哪儿了,啊对了,程家的冤案。当时程兄已经征不到军饷了,征不到军饷在北边打仗的武安侯萧让就要败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程兄,说他有一大批粮草秘密藏在了江南,要跟程兄做一个交易。那人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程家这个眼中钉从此在世间消失。只要程兄认了贪污之事满门抄斩,这批军饷就会作为赃物出现,那么萧家军就有救了。”
“我家十七口人,我妹妹才刚刚开蒙读书”陈问不可置信地说。
“对,可就是这么离谱的交易,程兄想了整整一夜,然后,他答应了。”
“什么?”萧慕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骤然得知真相,一时有些怔愣。
项怀义玩味地看着萧慕离和齐琛,点头补充:“所以啊,不是程兄害死了武安侯,而是程兄为了救武安侯,亲手安排了自己的冤案,害死了自己。这就是五年前程氏灭门案的真相,不过就是一场交易,用一门十七老少的死,换边疆将士一条生路罢了。”
三个年轻人一时都沉默了。原来当年的真相,竟如此的沉重。程潜不是祸国殃民的大贪官,他是为了萧家军为了大梁,才主动选择了牺牲自己!不,牺牲的不仅仅是程潜,而是整个程家。
所有的程家人,无论七尺男儿还是温婉闺秀,在审讯中无一人改口,全部自愿认罪,用悲壮决绝的献祭来换北疆安宁,哪怕至死都背负着污名和举国的谩骂也从未退缩。
他们、她们、所有人,都是英雄。
甚至时至今日,大梁百姓们提到当年的程家,都还要不屑地呸上一声,没有人知道英雄们的热血为谁而流。
齐琛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喃喃地说:“我也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啊。”
真相揭开,高悬了五年的铡刀轰然落下,无情劈砍在齐琛心口,翻出陈年的腐肉又撕扯出血淋淋的新伤。可无论怎样的血肉模糊他都没有资格去祈求任何的原谅与救赎。
冷硬的面具遮住了陈问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依然温和而坚定:“不,表弟,不要这样想。你知道么,其实你才是我爹最大的慰藉啊。因为你的存在,他知道自己为之奉献生命的帝国有一个坦荡君子如日方升的储君,未来必能国富民强,他的牺牲因此而有了更大的价值。是你给了他最宝贵的希望。”
希望!
齐琛豁然抬头去看自己的兄长,感觉身上戴了五年的枷锁在这一刻被解开了。所有的自责悲愤不再是困住他灵魂的锁链,它们统统化为了他手中的利剑,要在黑暗迷雾中拼杀出一条血债血偿的化龙之路,不负所托!
【监测到世界走向重大变化,和谐值+30,总值46】
突然收到这条系统通知,萧慕离精神一振。
她热切地望向齐琛,感受到齐琛变了。齐琛的身上多了一层谁与争峰的锐利锋芒。
萧慕离心中几乎可以确定,是齐琛的改变影响了系统,影响了这个世界。
她默默在心里许下一个承诺:齐琛,我要帮你实现志向,纵万山险阻,此志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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