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今天在大理寺旁边开茶棚的姑娘可是乐开了花。从天刚亮一直到现在临近正午, 客人就没断过,甚至茶摊已经坐不下了,有人就直接端了碗在路边喝。
除了爱看热闹的附近百姓, 还有好些高门大户的小厮丫鬟是专门来替主子打探消息,大理寺审讯暂停的时间,就都聚到茶棚里了。
卖茶水的姑娘热情地张罗,还抽空与客人闲聊两句,打听到:“唉那边审的怎么样啊?我听说是个侯爷家的小姐杀人啦?昨天还有两个特别俊的公子在我这儿喝茶聊这个事儿呢。”
一个也就十四五的清秀小厮抬起袖子擦了把汗笑嘻嘻抢答到:“翻案啦, 那个死人的婆娘才是凶手, 谋杀亲夫还要陷害别人。不过现在事儿更大了,那个小姐说是自己的继母才是收买凶手陷害自己的元凶。”
说完小厮还感慨地摇摇头:“唉, 这些贵人们生活都那么好了, 何必呢。”
小厮旁边一个有些年纪家仆打扮的大叔补充说:“嗨你懂什么,那不是继母,是婶娘。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大叔故作神秘地左右看看, 等众人都凑过来才压低声音说:“现在这个侯爷啊不是这个小姐的父亲,是…”
还没说完, 大理寺那边就有人喊:“开始了开始了!”
一桌子的人呼啦一声全散了, 都要去抢个看热闹的好位子。那大叔还舍不得自己刚上的大碗茶, 忙咕嘟咕嘟往嘴里灌,只有那清秀小厮还一脸求知地问:“叔你说完啊,侯爷是什么啊?”
“是个鬼哦!”大叔喝干了茶把小厮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扒拉开,头也不回的跑了。
等那小厮回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 府门前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本就年纪小长得矮,这下彻底看不见了, 只能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就听到一个男人的怒喝:“跪下!”
这被气得不轻的, 正是武安侯。
武安侯一向是个老好人, 传言他在家里也没什么脾气,甚至还是个怕老婆的。平日里这位侯爷朝堂上就跟谁也不红眼,总是一副“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我也没啥意见”的样子。他身形有些富态,再乐呵呵一笑就更显得亲和。
这还是在场几位大人第一次见到武安侯生气的样子,气得肚子上的肉都抖了抖。
这一句跪下,却不是冲着萧慕离吼的,而是冲着侯夫人徐氏吼出来的。
这下直接把侯夫人都吼懵了,这多年养尊处优事事顺心的贵妇人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武安侯愤怒地用颤抖的手指着自己的发妻说:“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啊!阿离母亲的嫁妆一直是你在保管,准备阿离出嫁用的。若不是你私用,那镯子怎么会跑到一个包子铺去的啊?它自己长腿啊!”
侯夫人泫然欲泣,委屈道:“我如何会知道?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别人疑我也就罢了,竟然连你也不相信我。我从嫁给你从来都是本本份份操持家业,你不念我的好也就罢了,居然听了孩子几句胡言乱语就如此看待我。”
说吧,她擦干眼角泪水一副心死绝望的样子,转身几步来到萧慕离面前就要跪下。
这一跪要是跪实了,萧慕离可就要倒霉了。
这徐氏就算真的哀莫大于心死,认命要跪,她可以跪本案主审、可以跪堂上权臣大儒,甚至可以跪自己的夫君。可她偏偏就选了自己的晚辈侄女,这是想让萧慕离如何自处呢?
但侯夫人没想到,萧慕离比她跪得还快。
萧慕离余光刚一撇到徐氏冲着自己来了,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一声跪下。不光如此,她还故意膝行到侯夫人面前拽着夫人的裙角,伤心欲绝地嘶吼道:“婶娘——怎么会这样啊——自我父母不在后我一直把您当做我的亲娘啊,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恨我啊——婶娘——您对女儿有什么不满意您说啊,女儿一定改啊——”
这一通夸张的演技,居然真的打动了不少看客,只有郑客不自然地抬手遮住嘴,好险没笑出声来。
郑客死死压平自己的嘴角,装模作样劝道:“萧姑娘还是先冷静一下,也要保重身体啊。萧夫人,您是说这镯子的去向您也不知情吗?那或许是侯府中有什么人手脚不干净,偷了主人家的东西?”
这话就纯粹是阴阳怪气幸灾乐祸了,谁偷了主人家东西还要用来买/凶/杀/人的。
徐氏心中恨极。虽然确实是她收买了包子铺的老板娘,但是却真的不是用这个镯子啊。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蠢笨的事情!可偏偏这个镯子又千真万确是那个沐氏的嫁妆,她当时随手给了女儿去玩,也不知怎么就到了包子铺里!
究竟是谁在害她?
虽然内心里恨极,但此刻她还是必须要表现出一副对萧慕离关怀备至的好母亲样子,真是憋屈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但更让她憋屈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好好辩解,萧慕离这死丫头又抢答了!
萧慕离声音都快吼劈叉了,生怕有人听不到一样喊:“婶娘——你可知我一开始也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啊——但还有人证啊——”
“人证在何处?”郑客立即追问。于是侯夫人最后一个开口的机会也没了。
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摘下了头上斗笠,高声到:“在下就是证人!”
“在下是护送沐夫人嫁入萧家的沐家管家冯高,在下可以证明徐氏侵吞我家小姐嫁妆。如今我们小姐的嫁妆不仅金银这类死物散落四处,连铺子田产都被人改了名字!”
此言一出,围在门口的百姓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可是个有分量的证人。
徐氏脸色大变,但她快速的压抑住了自己的惊怒,瞬间明白了萧慕离真正想做什么。徐氏反应极快,马上找到了对手的一个破绽,矢口否认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难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自称我侯府的人了?”
这倒是真的打了冯高一个措手不及。冯高未料到徐氏能如此信口雌黄,但他为奴五年,确实拿不出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就算萧慕离此刻为他作证,徐氏也可以反咬一口说这是萧慕离雇人演戏设计陷害。到时候不光他说不清楚了,连大小姐之前的种种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还会让大小姐背上陷害主母的名声。
这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跟五年前如出一辙,冯高怒不可遏地盯着那明镜高悬的牌匾,几乎想要冲进去掐死这个毒妇。
徐氏抬起下巴挑衅地看了冯高一眼,又冷冷瞥了萧慕离一下,觉得自己已经挽回了局势。
然而郑客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冲着冯高说:“门外那人,你上来。我见过你,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我跟着师父去武安候府传旨,确实是你迎来送往张罗的。”
徐氏当即感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怎么也想不到萧慕离居然能有这么一个靠山。
萧慕离自己也没想到,她不由得又抬头去看郑客,现在百分百确定了,郑客就是在帮她。
萧慕离这下不干嚎了,自己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退到一边去了。下面,就是冯高同徐氏的对峙了。
冯高,就是昨天晚上最后去牢中见了萧慕离的人。
他算是看着萧慕离从小长大的,萧让带着一双儿女戍边那些年,冯高被留在京城帮武安侯打理产业,家业蒸蒸日上还能时不时往北疆补贴钱粮,可谓劳苦功高。
五年前变故陡生时,冯高原想变卖家产换取军资,却没成想徐氏联合萧家族老夺了他管家之权,侵吞产业,还将他送到了京外文县的庄子里做苦力为奴。
世事无常,一别多年与大小姐再见,居然是在大理寺的监牢中。
五年里冯高一开始还寄希望于皇帝能为萧家年少的两个孩子做主,后来就不想了,每天埋头干活唯一的盼头就是开饭的时候能多抢一个馒头。但未曾想几日前有人买通了监工,把他救了出来。那救命的恩人也不要报酬,只问了他一句话:
“当年你没能完成武安侯的托付,如今可愿赎罪?”
于是今日,冯高站在了大理寺中,于众目睽睽下,痛陈过往。
“胡说!”徐氏尖声反驳:“我记得你了,是你手脚不干净趁乱偷了主家的东西,我心怀善念没有打死你还给你口饭吃,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恩将仇报啊!”
大理寺卿此时已经一头热汗,心惊肉跳地去看九千岁。只见郑客一副事不关己围观看戏的悠闲表情,寺卿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问:“冯高,你可有其他的佐证?”
冯高黑着一张饱经风霜刀劈斧凿的脸恨恨地说:“西街文善堂纸笔铺、南市江南彩衣坊和胭脂铺、开在各坊市的和和蜜饯小铺…”他一口气报出来十几家京城的店铺:“这些都是沐家给小姐的陪嫁,它们都在五年前一夜间换了掌柜。请问徐氏夫人,你说我手脚不干净,那所有我家产业的掌柜手脚都不干净吗?”
这下,萧慕离惊了,在场百姓也惊了,这可真是一份好大的产业啊。
郑客又适时地煽风点火:“武安侯真是娶了个贤妻啊,听说贵府二小姐马上要出嫁了,这几日置办嫁妆快要买空了京城的首饰铺。如今看来,这是拿为国捐躯的亡兄女儿的东西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做排场啊,啧啧。”
百姓们顿时被激起了朴素的正义感,同情起萧慕离这个没爹没娘被欺负的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来。连孟丘都闭了嘴不再说教他的孝经了。
“我,我没有…”徐氏还待狡辩,只听啪的一声,武安侯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耳光:“恶妇!我萧家一向家风清正,绝不能容你!我今日就在各位大人和百姓见证下写下休书,你这蛇蝎妇人从此与我萧家无半分瓜葛!阿离的东西我做主,一个铜板也不能少了,全部还回来。”
说罢武安侯转身就去写休书,徐氏目光呆滞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多年的步步为营谋划算计,转眼成空。半个时辰前她还是人人羡慕的侯夫人,走入大理寺前她还胸有成竹地要让萧慕离一败涂地,没想到一败涂地的却是自己。
她怨毒地盯着萧慕离,恶狠狠地说:“你害我…是你害我!”
萧慕离委屈又无奈地摇头,走到徐氏面前跪下,对徐氏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动情地说:“婶娘,无论如何,谢谢您这五年照顾,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这第一跪,谢您养育之恩。”
萧慕离又磕了第二个头,含泪说:“婶娘,这一跪,谢您终究给我留了活路的不杀之恩。”说到这里,她声音哽咽,干脆磕了第三个头:“从今往后,您要照顾好自己,这一跪,跪阿离不能再尽孝了。”
门外隐隐传来百姓们感动抽噎的声音,就连昨天在包子铺跟安平撕扯的几个大婶如今都被萧慕离的孝义感动,抹起了眼泪。
萧慕离磕完头,上前一步凑到目光呆滞的徐氏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快地说:“对啊,那镯子就是我放进去的,被人陷害的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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