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武安侯府中气氛极其压抑。
一箱一箱的嫁妆从萧淑怡的院子中搬了出去, 冯高和他寻回来的几个侯府旧人公事公办地一箱箱清点,丝毫不顾一旁几乎要哭晕过去的侯府二小姐。
萧淑怡只能去武安侯那里撒泼,哭喊着要父亲惩治萧慕离。
但平日里十分纵容萧淑怡的武安侯此刻却只是冷眼旁观她无能而可笑的愤怒。甚至当萧淑怡又想故技重施砸东西的时候, 武安侯干脆给了她一巴掌,当即在萧淑怡白嫩的小脸上留下了一个红掌印。
从小到大从没挨过打的萧淑怡这一下就被打懵了,只觉得天塌地陷。她几乎要疯了,带着破音嘶吼道:“我要告诉娘亲!我恨你!”
武安侯也不管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夺门而出, 心里还有了一种终于清净了的解脱感。他关上房门走回了书桌, 从桌上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是一封他三年前写给项怀义的信。信中的内容十分谄媚,字里行间都是对项怀义感激溢美之词。此刻再看, 仅凭这封信, 说他是项逆同党就不算冤枉。
而武安侯会写这样一封信,是因为项怀义掌握了他的命门。
项怀义在江南帮武安侯养了一个小妾,那小妾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小妾和儿子的存在, 武安侯不敢让京城的家里知道。因为徐氏是大哥给他娶的,他从不敢忤逆大哥的意思。即便大哥已经死了, 他依然活在大哥的阴影中, 连带着也被徐氏拿捏着。
项怀义出事之后武安侯就时刻提心吊胆, 生怕小妾的事情被翻出来,那徐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手段他是知道的,这妇人心思歹毒,那江南母子三人定没有好果子吃。然而徐氏有萧家族老的支持, 他一时竟然真的憋屈到无计可施。
就在武安侯每天焦躁不安的时候,有一个人拿着他的这封亲笔信找到了他。这个人他不认识, 也不知背后是哪尊大佛, 但那人提出的条件他实在太过诱人, 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几乎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到了时间主持一下“公道”,就可以休了徐氏,对方还答应暗中帮她将江南母子接来。
很快他们就能一家团聚了,那可是两个能继承香火的儿子啊。
这辈子第一次被父亲打的萧淑怡对即将到来的两个弟弟一无所知,她此时只知道自己在亲爹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找母亲诉苦。
徐氏是一个烫手山芋,大理寺已经上赶着把人送回了侯府,此刻正被关在一间偏僻的柴房中。从那狭小的窗户看出去,残月已经挂上了高空。屋子中只有一小片淡淡的月光,剩下的就全是黑暗了。
徐氏脑海中想起二十年前,她在云州山野间无拘无束的疯玩。那时虽然生活不算富裕,但她是父亲和哥哥们的掌上明珠,从没受过什么委屈。
如果能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一定不会来京城,就好好的待在云州,陪着父兄的坟茔。
“娘——”
突然听到萧淑怡的声音,徐氏原本空洞的双眸时立刻有了神采,她扑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了正在跟门上铁锁撒气的女儿。
徐氏忙说:“你快走,快走,别让人看见你来过。奶娘!你带她来做什么,快拉她走啊!”
萧淑怡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一肚子的委屈要告诉妈妈,这几乎要揉碎了徐氏的心。
徐氏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乖孩子,你别怕,娘好着呢。你暂且委屈一段时间,娘一定会想办法的。”
“爹,爹他打我…”
徐氏心痛不已,但如今也只能劝道:“孩子,你心要大一些,无论如何你是侯府之女,婚事也定了,你安心出嫁,嫁人后要收敛自己的脾气了,不可任性了知道吗?”
萧淑怡疯狂摇头,她不甘心啊!本来她嫁的就不光彩,如今失又了嫁妆,就这么灰溜溜的嫁了,她如何能甘心!
这一切都是萧慕离害的!对!就是她!
萧淑怡神色一变,徐氏立刻就明白了她心中在想什么,慌忙劝阻:“孩子你别瞎想,千万不要再去招惹你姐姐,以后你有了难处能依靠的还是你哥哥姐姐啊。”
如今徐氏已经想明白了,就凭萧慕离可以从她设的局里全身而退,这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绝不是她的傻女儿能招惹的人物。
可惜,萧淑怡不懂母亲的良苦用心,还觉得母亲也不理解自己,赌气转身就走,只愤恨地留下一句:“我不会放过她的!”
徐氏大惊失色,却怎么也没法把人喊回来了,此刻她才真正后悔自己没有教好这唯一的女儿。
萧淑怡没有听自己母亲的话,而且,她马不停蹄地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她去找了韦希林,颐指气使地要求韦希林帮她除掉萧慕离。
萧淑怡虽然态度嚣张,但内心是虚的,十分担心韦希林会因为她母亲的事情怠慢于她。没想到韦希林居然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还立刻给出了办法。
韦希林拍着胸脯炫耀自己平日里很是结交过一些刀口舔血的朋友,只要出的价格足够可以摆平一切问题。萧淑怡还有些私房钱,二人一拍即合,定下了劫杀萧慕离的计划。
动手的时机选在了两日后。
两日后是萧慕离的父亲萧让的忌日,每年家族祭扫后,萧慕离都会为了跟父亲多待一会儿,独自留下。
趁人落单动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她父亲的坟前,杀了她!
·
“什么?!”
干元殿中,宣德帝看着眼前的人,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听错了。
齐琛规规矩矩跪在地上,态度十分恭顺,他刚刚用这种恭顺地态度表达了自己要抗旨不遵的打算。
事情的起因也是这场即将到来的祭礼。
为了彰显对萧家的圣眷和对兄弟的怀念,宣德帝下旨令太子携皇帝亲书的旌表,代天子主持武安侯萧让的祭礼。此事对萧家而言是极大的恩宠,对太子而言也是立威的好机会。
但却没想到旨意刚到东宫,一向任其摆布的齐琛居然抗旨了!
齐琛垂眸盯着眼前的一小块砖,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请父皇收回成命,另派他人。儿臣身体不好这您是知道的,城郊风又大,儿臣实在无法担此重任。”
宣德帝抄着手,围着齐琛转了一圈,而后干脆在他身边蹲下了,怼脸仔细去看这个儿子。
“脸色是不太好。”宣德帝看完后自言自语道,完全不管齐琛现在脸色不好,是因为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个时辰了。
“老四,你还是不想娶萧家女么?”宣德帝又爬上了龙椅,盘腿抄袖而坐。
齐琛无波无澜地机械重复:“儿臣不愿娶她,请父皇收回成命。”
宣德帝随手拿起一支毛笔用笔杆子悠闲地挠了挠头,似笑非笑地说:“老四,你去大理寺上下打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绝情啊。”
齐琛瞬间感觉自己后背窜上一阵冷意。
大意了,关心则乱。原来,除了郑客的人,宣德帝在大理寺还有其他的眼线。
一招不慎就白白浪费了这次可以将萧慕离推出乱局的机会。齐琛只能俯身叩拜掩饰自己越发苍白的脸色:“父皇恕罪,儿臣只是不想被她连累了声名。儿臣知错了。”
宣德帝懒洋洋地哼了一声道:“嗯,知错就先退下吧,朕也乏了。”
齐琛捧着还带着墨香的旌表出来时,只觉得浑身发冷,只有左手腕上那系着红绳的地方有些许暖意。
唯一的好消息是,明日就能见她一面了。此时的齐琛像一个成/瘾的病人,明知要远离,却还是忍不住要再吸一口。
想到这里,齐琛无意识皱了皱眉头,开始嫌弃自己的太子官服。那一身黑不溜秋总是把人衬的干瘦,怎么看都不威武,可惜祭礼上还必须穿。
不过在这件事上,萧慕离有不同的看法。当站在萧府女眷中抬头看到前方身着玄色绣金制服的齐琛时,萧慕离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小殿下,好久不见。
城郊今天风很大,祭礼又很繁琐,萧慕离有些担心齐琛穿的单薄。可惜她作为女孩儿,祭礼只有旁观的份儿,根本没有上前跟齐琛说话的机会。甚至因为齐琛自始至终都在专心致志地走流程,萧慕离连个目光都没有捞到。
主持祭礼的齐琛,却是一点也不冷,甚至差点热出汗来。他几乎时刻都能感受到萧慕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简直如有实质,让他不自觉绷紧了脊背,举手投足都想要做到利落潇洒。无论如何自欺欺人,想把自己最好的样子展示给心上人的潜意识,才是心底真正的欲望。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鬼胎挨完了祭礼,太子先在武安侯的陪同下离去,萧慕离也要跟着众女眷一同上马车。
萧淑怡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有些紧张地问:“姐姐,你还是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还是要留下陪陪大伯吗?”
萧慕离一愣,她没想留下啊。可此时身边一个堂婶儿也说:“阿离你又要留下吗?唉年年都劝不动你,今年这马上要指婚了,肯定有更多话想跟你爹说吧。”
“是啊,今年圣上特意派了太子来主持祭礼,这不就是让侯爷见见自己女婿嘛。”另一个女眷也搭了腔。
萧慕离只觉得这叽叽喳喳也吵得很,干脆退后一步说:“啊,那我不跟你们一起走了,给我留匹马就行。”
萧淑怡偷偷松了口气。只要萧慕离落了单,就再也别想回京城了。
车队远去,周遭安静下来,只有风的声音陪伴着萧慕离。直到再看不到太子车架,她才转身走了回去,沿着齐琛刚刚走过的路,一步步走近武安侯那几乎有两人高的巨大墓碑。
方才站的远人又多冲淡了悲伤,而今萧慕离独自站在墓碑下,才清晰感受到了心底泛起的凄怆。
她有些分不清这是原主的感情,还是她自己对一个守护家国却死于权力倾轧的英雄的惋惜。
“前辈,你好。”萧慕离在心中无声地说。
风穿过松林,沙沙作响,如同来自远方的回响。萧慕离一时失神,就没能注意到,在那茂密树木遮掩下,几个不怀好意的身影正悄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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