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春来春归去

　　一滴清泪随着她的离去而悄然滑落。

　　宋玉死了，一念成痴，或许对于她这是最圆满的归宿。若有来生，希望她真的会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养心殿外，我清楚地听见有人在对胤禛说：“皇上，您答应奴婢的事……”

　　“放心吧！朕会如你所愿，甚至让你比玉妃更风光！”

　　月如高兴不已，俯身道：“谢皇上！”

　　我掩在门边，看着她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又听里头胤禛冷冷的声音：“高无庸，你去送她一程，将她列入那些殁了的嫔妃行列。”

　　高无庸应是后走了出来。

　　我启步踏进去，他正在案前练字。我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他手中的笔停了一刻，又继续游走。

　　我质问他：“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明白，我容不得任何对你不利的人或事。”

　　我苦笑，冷笑，笑到心痛。“宋玉根本就不知道女儿红有毒，若是她误将那酒倒给皇后，你就不怕……”

　　“不会！”他回答地干净利落，自信十足。

　　看着他宁心静气地在书桌前泼墨挥毫，淡定从容，我只笑自己的痴愚，他是谁？手握天下的无上君王，心思深沉的雍正皇帝，隆科多年羹尧尚且都斗不过他，何况是一场小小的后宫争斗。他比我想象的更可怕更无情，他什么都看得见，却隐藏得那么深。可悲可笑的一场戏，那些无辜的嫔妃到死都不知道，生命的终结只是因为她们成了胤禛的女人。

　　才始送春归，又送春归去。在这后宫，有人断送了性命，断送了一生，可还是有人拼了命地要往里送。

　　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我和荣宪坐在一辆马车里，要去一个地方，两旁的帘子晃动着，可以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崖壁，就在马车要停下时，一个后轮陷进崖里，眼见车子有摇摇欲坠之势，荣宪却是一副坦然平静的模样。

　　我慌忙跳下车，欲唤荣宪出来，可她一动，马车就立刻不平衡地晃动起来，车夫忙呼她别动。话音刚落，车子就翻滚而下。

　　我慌张地四处唤人，果然聚过来不少人，却都是女子！

　　眼见着荣宪所坐的马车渐渐要被泥沙淹没，心里却没来由地清晰地听见她说：先救车夫。

　　崖下是一片湍急的河流，河水似黄似红。有女子跳下去营救，可没等到马车边，就先掉进河里淹没了，然后接二连三的，女子们仿佛乐此不疲，却都被河水吞没。水流似猩红的血，不断地流淌。

　　“那里是雍正的寝宫。”一个洒脱可爱的女子坐在崖边，双脚自由垂下，时而晃动着，话语轻松又有些哀叹，“渡过这河就能见到雍正！”

　　我脚下踩空，一下子翻滚下去，险些掉进殷红的河里，幸好我死死攀住了崖边的一块大石。可因为脚下没有踩垫的东西，无法爬上去。于是我仰头，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我欢喜，向她伸出手让她救我。她脸上带着笑，手缓缓伸出，可她并不用劲，我死死抓着的那双手也仿佛是虚空，一个不留神就会坠落。就当我悬心的时候，从旁伸出好多只手，抓住了我，我清晰地看见其中有皇后。很轻松的，我被拉了上来。我长长舒了口气，笑道：“人多力量大啊！”

　　可心中多少有些心寒，不敢去看一旁的那名笑里藏刀的女子。

　　梦，在平静中醒来，额头却渗出密密的汗珠，薄衣也被冷汗浸透。我蜷缩着，坐在床上回想这个奇怪的梦。越想越觉得惧怕，那个女子的话语不断萦绕在脑海：渡过河就能见到雍正……

　　那些接二连三跳下河的女子，不是为救荣宪，而是为了渡河！

　　这两年在皇宫的所见所闻，硬逼着自己不去留意，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可潜意识里竟还是无法抹灭的，我那么清晰地懂得了皇宫的可怕，想出去却出不去，而那些韶华女子，使劲浑身解数，只为挤进那扇朱门。

　　清晨洗漱完毕，就在雪芽的陪伴下去御花园逛逛。春日的清晨风和日丽，御花园里又百花争放，好一派明亮快活！

　　一阵清悦的笑声传来，我好奇地寻去，只见百花映衬的凉亭中有几个年轻女子在谈笑，从她们的穿着看来，是新进宫的几个妃子吧！

　　我正欲转头离去，旁边有两个看守的太监恭声道：“姑娘！”

　　那几个女子也随之看来，有狐疑的，有惊诧的，有轻视的，有傲慢的……虽是如此，也都起身给我行了礼：“姑娘。”

　　我和善一笑，并不多说，转头离去。可她们谈论的话语却清晰的传了过来。“姑娘？这称呼好奇怪！说她是宫女，就连皇贵妃也使唤她不得，还要看几分脸色；说她是妃子，却连个名号都没有！”

　　“你不知道么，我早听我堂姐说了这位姑娘的诸多过去，她可是标准的南蛮子，我们八旗女子当然比不过她的手腕高明了！”说话的是齐妃李氏的妹妹，如今踏着姐姐的旧路，成了李常在。

　　走了一段，雪芽见我脸色平静如水，霎时为我抱怨起来，“姑娘，说句不好听的，您这性子怎么越发懦弱起来了？现在她们在背后这样编排你，你真受得了这气吗？”

　　我微笑，牵过雪芽的手，道：“受不受气的都只在于自己，不上心自然就无所谓了，何况为她们这一番编排就去据理力争，不值得。”我放眼望去，正是一片樱花烂漫时，我不由得感念曾经，“以前我为二公主气过，怒过，为十四爷争过，因为他们都是我在意的人，而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便没什么可气、可怒、可争的了。”

　　雪芽听我说完，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启步随我走着。

　　“姑姑！”突然从身后清晰地传来一个声音。

　　我惊疑，转头去看，一个身着淡粉色广袖衫，外罩玫红色坎肩的年轻女孩正盈盈对我笑着。“你是在叫我？”我问她。

　　她走来我身边，深深给我请了个安，笑道：“刘梦觉给姑姑请安！”

　　我凝眸看了她一会儿，不由得蹙眉低喃：“梦觉，梦觉……好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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