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情帝王

　　他勾着嘴角笑了笑，然后拿起桌上的糕点，转身就要走。

　　我忙冲上去拉住他，忍不住笑开来，道：“逗你的！”说着，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他看着我，眼里有着淡淡的笑意，嘴里却冷哼道：“真不像个大家闺秀！若告诉别人你是恭王府的格格，恐怕没人会相信吧！”

　　我一下子被呛到，猛咳了几声才缓过来。我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自顾坐在了石凳上，眼睛看着别处，嘴角微微上扬，道：“是晋福晋告诉我的。”

　　我狐疑，蹙眉道：“她会告诉你？瞎扯！她不是最怕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吗？怎么会自己四处宣扬？”

　　他轻笑，道：“早告诉过你，人心难测！每个人所做的事都会有自己的目的，晋福晋如此做也自然有她的目的。”顿了会儿，他撑着头，看向亭外，轻叹道：“别把人想得太好了，我说的是所有人，包括我。”

　　他与十四爷是亲兄弟，性子却是天差地别，一个内敛，一个外放。他虽如此说，可我仍然相信一个会收留我，给我买五味糕的人不会是个无情无心之人。

　　他仿佛累了，闭着眼小憩。我便默默坐在一旁的栏杆边，迎着秋风又是一阵哀郁。

　　“爷！”忽然响起一个低柔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一个穿着淡紫色绣花衣服的女子端庄柔美地立在亭外。见四爷睁开了眼，发觉了她，她带着浅笑走上前，礼貌地看了看我，朝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对四爷道：“昨儿您带回来的那丫头想如何安置？”

　　四爷一时不说话，只是有顾忌般地看了我一眼，道：“西苑不是有屋子空着么，就让她暂时住在那里。”

　　她顺从地应是，然后转身，又朝我礼貌地笑笑，才启步目不斜视地走远了。

　　看她的穿着和举止，都那么高雅，想必她就是四爷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四爷昨天除了带回了我，还带了另一个丫头，而那丫头必然是受到四爷特殊照顾的，安置在西苑！我不禁为四福晋心疼，她早该看出四爷的心思了吧！可还是要这样若无其事般大度地来询问自己的丈夫。

　　我暗暗叹息着，起身，道：“四爷，我也该走了。”

　　他没有看我，默了会儿，淡淡“嗯”了一声。

　　离开了雍王府，走在大街上，忽然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真可笑。皇宫，被驱逐；十四贝勒府，有芥蒂；雍亲王府，名不正言不顺；恭亲王府，不用想；如今唯一能去的也就是宋大哥的新家了。

　　我哀叹着闷头缓缓走着，忽然街头骚动起来，几个粗鲁的官兵在街道上显得尤其突兀，他们大嚷着将街上的百姓赶到了两边，我也被夹杂在了人群中。

　　心想着又是什么凯旋而归的队伍吧，却听身旁的一老一少说道：“喔唷，他们犯了什么罪啊？怎么被关起来了？”

　　少年说：“听说是上海的海商，勾结海匪，图谋不轨……”

　　我一惊，忙推搡着，探起脑袋，果然见几辆囚车，载着张府的老少二十余口。干爹、母亲坐在第一辆，都穿着囚服，蓬头垢面，煞是凄惨的模样。

　　我的手紧握成拳，看着囚车从眼前走过，我一冲动，踮脚便要跃起，却被身后横来的一只手抓住，将我扯出了人群。

　　是宋大哥！他将我拉到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蹙眉告诫：“不要冲动！凭你一个人不是白白送死么！”

　　我激动着：“送死也比看着他们受苦强！”说着，我甩开宋大哥的手，就要跑出去。

　　宋大哥大步追上来一把将我摁在墙上，眼神凌厉地瞪着我：“听我说！你一旦劫囚，我和十四爷在朝堂上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我无力地垂下了眼眸，眼泪脆弱地盈满眼眶。“为什么？我干爹一直都是安守本分的海商，他去游历诸国，增长见识，不过是想为上海谋些福利，他比任何人都爱国，比谁都高尚，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皇上听信奸臣的诬告，一声令下就将我全家置于死地！为什么，为什么……”我哭泣着一声声质问，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流眼泪。

　　宋大哥无奈地轻叹，道：“皇上有他自己的顾虑，正因为张老爷在上海的名望和影响，已经让高高在上的帝王感到担忧，所以即使查不到任何罪证，他也不会留下这个他认为的‘祸根’！”

　　我悲哀无措：“难道没有办法了吗？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全家枉死？”

　　“不会的。”宋大哥清楚地告诉我：“我和十四爷都会尽力去说服皇上，去求他！”

　　康熙真的会被说服吗？毕竟还是有希望的。片刻后，我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张府一家被关入了天牢，听说康熙已经要下旨“秋后处决”，十四爷坚决跪地求情。他的强硬激怒了至高无上的帝王，被斥责了一顿后便将十四爷赶出乾清宫。可倔强的十四爷不卑不亢，又跪在乾清门外求“皇阿玛收回圣旨”。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德妃听到消息后，心疼不已，去劝过十四爷几次，但丝毫不能动摇十四爷的决心。德妃只能去康熙身边哭诉求情，康熙念着父子之情，那道圣旨只能暂时压而不发，可他也绝不会因此妥协。

　　呆呆地站在院中看着梧桐，心里却在痛苦挣扎：想救我爱的家人，却让爱我的十四爷承受着苦痛。或许坚持就会看到希望，但是一想到十四爷跪在冰冷的地上，饱受秋风的吹袭，便是锥心刺骨的痛。

　　“莫亦！”身后有人淡淡唤我。

　　这声音让我心神皆颤，缓缓转身。姐姐含着淡淡的笑朝我走近，抬头看了看满院的梧桐，道：“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府了。”

　　我侧过头，不说话。姐姐也故意朝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我，哀叹着告诉我：“你知道吗，爷已经被皇阿玛封为了抚远大将军，主导西宁的战事。他是阿哥中第一个被授予‘大将军’头衔的人，也是皇阿玛最看好的儿子。爷一直希望可以在战场上一展抱负，如今终于有了机会。那天，爷回来后很开心，立刻就命人去前线打探情况。可不久后，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却丝毫没有心思听，反而心事重重地一封一封往宫里送折子。听不到消息，他就不安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我从未见爷这样，后来，他进宫见皇阿玛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这才确定他那几天的心神不宁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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