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言华
慕颜认为,她那天崴脚滚到路边草丛里大概是摔死了,她模模糊糊记得她的头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特别疼,最后没人发现就死了吧。
她觉得自己很倒霉,可是老天又让她活了。她觉得自己幸运吧,眼下又要把命给丢了,果然老天爷还是想让她死。
她瘫在床下倚着床,怀里抱着是杏子的尸体。
杏子说她趁大公主的人不注意逃出去了,她也见到皇上皇后了,可是皇上皇后被大公主软禁了。宫里她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忙,她手足无措便又逃回来,然后就被发现砍了一刀。
慕颜记得她眼睁睁看着杏子从门口慢腾腾的爬了进来,身后拖着一滩血,血淋淋的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煞是可怖。
她慌慌张张的跌下床去接杏子,抱住了她喊了没几句话便咽气了,米黄色的身躯染了鲜艳的红,胸口绽放一朵硕大的玫瑰,屋子里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杏子说了:“小公主,您快跑吧,杏子帮不了您了,能跑多远是多远吧。”
她不跑,她撕心裂肺的喊人来帮忙求救,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直到怀里的人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她身边的人对她好的一个个都走了啊,慕颜傻傻的抱着杏子,嘴里念叨着她的名字。
有匆匆的脚步声从窗前经过,她抬起头,泪眼模糊望着门,轮到她了么。
有人将她和杏子分开,那个人粗暴蛮横,将她肿胀发黑的双臂箍的生疼。
一人说:“上边吩咐手脚麻利点,赶快将她扔出宫去。”
“啧啧,你说说,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这小公主真是可怜。”
“小心你那张臭嘴,快点干活。”
慕颜被装在麻袋里,封了口,她在里面好像乘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过了许久才将她抬出来,然后“轰”一声,她被摔在地上了。
疼,头疼,背疼,腰疼,屁股也疼。
你看,她终于出了宫,结果快要死了。
她不想动了,她麻木的想,就这样死在里面吧。可是后来又仔细一想,万一后来有人好奇打开了麻袋一看,一具黑乎乎肿胀的尸体突然呈现在眼前,该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自己死之前已经连累了无辜人,怎么能在死之后还连累无辜人。
于是她努力的喊,使劲的喊,喊到嗓子哑了发不出声音才作罢。
可是身边连个回响都没有。
她觉得越来越冷了,也是,三天前才下了场大雪,估计到现在雪都还没化完。
她在想,她要是死了,这冰天雪地是不是会将她的尸首保存一阵子。
她又想,宫里阿宝和杏子的尸首他们该怎么处理,会不会随便扔到乱丧岗里去,想到这里,慕颜鼻子一酸,这两个笨蛋,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命。
她那么自私,她今天晚上想着要逃了,她害怕敌国攻进来后,她的父皇母后会让她自杀以彰显皇室的尊严。
她做不到,她向来胆小,她是贪生怕死之徒,那种大义凛然的豪气和皇族铮铮铁骨的傲气,她大抵是没有的。
想着想着慕颜便昏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一片耀眼的光芒直直刺进慕颜的眼睛,她慌乱的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眯起眼,她歪头,一缕阳光从门缝里斜斜的射进来,像是扔了一道金黄色的彩带,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吱”木门被推开,先前那一缕阳光顿时呼朋引伴,欢呼雀跃涌进一大片来,看着好不热闹。
慕颜起先看着是一件素朴蓝衣的衣角,顺着修长的身子目光往上移,一抹温润如玉的笑容呈现在眼前。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像是个温柔的天神降临。
她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睛。
眼前的男子只说那一双奇特的眼睛,重瞳深眸,会闪闪发光一样,如黑夜里那颗启明星一样耀眼,已经突然横冲直撞闯进她心口,直直占据她的脑袋。
尤其那个笑容,犹如她梅苑里绽放在瑞雪里的粉梅,朵朵沁人心脾,株株赏心悦目,。
“醒了。”他手里提着一壶水,给她倒了一杯,“喝么?”
慕颜听着他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流淌入怀,于是恍惚的点了点头。双手接过茶杯,低头正要喝,却惊奇的发现,她的手是白皙的。
“我……好了?”她抬头看那个男子,声音有些沙哑,“你治的?”
“毒不难治,只是霸道些罢了,你在这里再住一段日子,我给你清理干净了。”
慕颜点点头,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甘甜可口,是泉水。
“你……是夏国人么?”
男子摇摇头:“不是。”
慕颜默然,也是,夏国这两年败的厉害,只要是男丁,大多数都被抓了战场上去。这事搞得百姓民心惶惶,整个夏国只见妇孺老幼,不见青年壮丁,导致田地荒废,家业荒废,宫里的老人说,有多地的百姓易子而食,剜肉熬汤,就连饿死的尸体都有人抢夺,民间都已发展到这一地步了,这着实骇人听闻。
他这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没被抓了去也是他的福气。
慕颜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感叹了一声:“你长得真好看。”
那男子的眼神似是惊讶了一下,问慕颜:“你能看清楚我的样子?”
慕颜奇怪:“为什么看不清楚,很清楚啊,虽然你站的地方有点背光,但我还是看的很清楚。”
男子沉默了一会,说:“你好好休息吧。”
慕颜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将茶杯放在床前的凳子上,慢吞吞的躺下了。
躺了一会,慕颜翻来覆去躺不住,掀起被子哆哆嗦嗦下了床。
屋里没有炭盆,身上这身宮装穿着有点冷,她低头,衣服的胸前还残留杏子身上的血。
她轻轻摸了一下血渍,已经干的透透的了。
那是杏子的血啊,她本来觉得会和他们一起死,如今她却被救了活了下来。
她拢了拢袖子,深呼吸一口推开了门,外面是个小院子。
院子里有几垄菜畦,黝黑的土地上盖着几点白雪;架子上晒着几簸箕黑乎乎的不知名的草药;两只木桶安然的放在水井边;院角堆砌着劈好的整齐的柴火。
那个男子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篮食盒。他一身蓝衣,衣角随着他的脚步摆动,轻飘飘的,看着穿的毫不厚重。
他抬眸,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你出来了?外边冷,进屋吧。”
慕颜开了口,仔细斟酌了话:“请问恩人叫什么名字?”
“言华。”
“我叫慕颜,爱慕的慕,容颜的颜。”
他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慕颜吃了一惊,莫非这人是这个慕颜之前的故人,“你认识我?”
“我见过你,但你却没见过我。”
言华又笑:“民间说夏国君王子孙砟薄,只有两女,一是大公主静颜,她美艳动人,聪慧娴德,仪态万千;另一个是小公主慕颜,清秀俊丽,娇俏灵动,惹人爱怜。我看你这身宮装华丽又是未嫁的发髻,年纪十六七岁的模样,十之八九是了。”
慕颜低下头,神情有些沉重,她的大姐静颜公主,美艳聪明她承认,可是娴德,她这副惨样子便是拜她所赐,哪里是外人传的那样贤良淑德。
“都过去了。”言华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慕颜:“打开看看。”
慕颜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蒸梅糕。然后她的眼泪便“哗”的一下子出来了。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看他全是疑惑,那是她来了夏国以后第一次吃到的东西,那是杏子给她做的,用的是她流芳殿里梅苑的粉梅。
蒸梅糕软糯可口,梅香口中余留,她捏起一块放在嘴里,不是一个味,这个似乎更好吃些。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慕颜哭的满脸委屈,从一开始积累的那些不甘、愤怒、伤心全都转化为委屈,如洪水倾泻全都爆发了。
言华摸摸她的头发,还开玩笑:“我以为你会感激我,打算以身相许呢。”
慕颜在他袖子上抹了一把眼泪,不甘示弱道:“我才不要这么随便,至少也要八抬大轿。”
“哈,别哭了,蒸梅糕拿去吃吧,折腾了那么久,该饿了。好歹我也做了很长时间,别浪费了。”
●
惊蛰过后春雷响过,天气渐渐回暖,这段日子慕颜也养的差不多了,她开始试着帮言华做一些事情。
菜畦里言华翻了新土,她便给撒上种子,言华从井里提来水,她便一瓢一瓢浇到坑里。言华放砧板的时候她洗菜,言华切菜的时候她烧火。
有时候,慕颜也会停下来看他,看着他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从井里提起水来,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着铲子,他看起来瘦削,但是却有力气;她也会想,言华长得这般好看,是不是哪个山精妖怪变的,因为前世的慕颜救了他,这世的恩人遇见了危险便来搭救,从此两人情定终生,相濡以沫,恩爱续世。
用这里的话说,话折子不都是这么写的。
春分那天,春雨终于下了下来,淅淅沥沥落在院子里。
言华这天告诉慕颜他要出去几天,慕颜没说什么,把家里唯一把油纸伞递给了他。
言华靠近慕颜说话时,总喜欢伸手勾着慕颜右边耳后垂下的那一缕青丝,绕他骨节分明的食指卷了一个圈,再放开,慕颜也安然的站在那里不动。
“你且等我几日,回来我便带你走。”他就是这么说的,没说去哪,也没说回来带她去哪。
慕颜便等了他三天。
三日后,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天空一碧如洗,风和日丽,慕颜折了一支院中刚刚开了一串串一簇簇的迎春花,百无聊赖的拿着花枝四处摇晃,偶有点点金黄点缀大地。
“我种的迎春花开的极好,你这般随意蹂|躏它,我倒是心疼。”
慕颜听得出身后那个声音怕是忍住了笑意,她回过头正要反驳,却不禁愣在原地。
“言……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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