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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将军府(4)


夜色未央,将军府内静谧祥和,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不减,大雪压着傲盛的红梅,片刻间,最后点点红色也淹没在了银色之中。

        秦同袍收回落在红梅方向的视线,抿了抿大氅,看了一眼总是笑眯眯的秦怀山,虽不明白他为何终日以笑示人,索性他不似旁人虚伪,舅舅很喜欢他,自己也并不讨厌他,就点了点头。

        “怀山叔叔,我知道咱们平江城有大难了,现在城内百姓不出不进,显然是被围了城,爹和娘彻夜不归,忙的就是这个。现在我想知道,您刚开始跟我说的燕陈联军有四十万之众,是真的吗?”

        秦怀山惊叹着大少爷的聪慧,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就能将整个城内的各种消息整合后筛选出正确的并组合起来,一点也不比十二岁就一战成名的孟阎王差,加以栽培,说不定是个比家主还要厉害的人物。不过,既然他能如此严密整合孤寡的信息,对于眼下局势,他说不定还有自己的看法。

        “两军对垒,虚报大军人数是常有的事,现在咱们也不知道敌军到底有多少人,但依我看,燕陈两国联军敢放出话来,即使没有四十万那么多,也肯定是足三十的。”

        秦怀山并不想骗小孩子,何况局势就是如此,有一说一也没什么不好,孩子需要善意,但可不见得需要太多善意的谎言。

        “敌众我寡,胜算几何?”

        话音未落,秦同袍已经再次走入雪中,秦怀山看着他瘦弱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这个小子,真是少言寡语,对待旁人,冷的像块冰一样不爱搭理人。

        “不知道。没人知道胜算,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今天你娘首战告捷,打的联军屁滚尿流,很是威风。但是呢,燕驰比你爹还要年长一些,他能当上将军,自然也不傻,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秦怀山展开蹙起的眉头,笑了笑,“大少爷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不吝赐教?”

        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入掌心融化为水,秦同袍想着世人皆言秦王贪财好色、胸无大志、听信谗言,他早就对父亲这个宗室怀有芥蒂,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加以打压罢了。伴君如伴虎,若是父亲此次不能全胜,就会成为秦王最好的借口,他一定会严厉打击父亲的,届时将军府该如何自保呢?若是罚奉还好说,收紧开支即可,若是要杀人,就糟了。

        “大少爷,你倒是说说看?”

        见他不语,秦怀山便凑到旁边,撑开大氅为他挡住落雪,良久,也没有等到回应,便叹了口气,伸出手来,索性秦同袍没有折了他的面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乖乖的攥着他的手指。

        秦怀山挤眉弄眼的想逗同袍开心,结果这位大少爷根本不看自己。他不明白,家主和夫人都不是寡言敛笑之人,小少爷也是笑靥如花的,为何独独大少爷这般?好像从他五岁开始,自己就没怎么见过他的笑模样了。

        燕驰自首战受辱后,虽没有受到燕王的责难,但他是个高傲的人,被个女人一脚踢下战马还差点炸死这件事,让他一直觉得羞愤难忍。但休养生息后,主动叫嚣了几次秦军也只是小打小闹的挫着自己的锐气,并没有大开城门准备与自己轰轰烈烈的干一场,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燕贺,你说这秦长玉是跟咱们玩儿兵法诡道呢,还是他城内虚空呢?”燕驰把玩着匕首,双眸微眯,思索着,“虽然这几场仗都看似有阵仗,但于咱们而言就是小打小闹而已,根本不是两军对垒的阵势。对了,这几次出战的将军里,你可见到嚣张跋扈的孟洵了?”

        “没有。”燕贺摇摇头,如实道,“孟洵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是秦长玉的小舅子,与他姐姐孟氏一般威猛无比,银白色铠甲、黑色披风、手执银枪、腰挂佩剑,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相貌如女子般俊俏,很好认的。何况我曾与孟洵交过手,更不会看错的。”

        “如此说来,密信之中所言就是真的,孟洵真的带着城中大半精锐去支援了南西城之战。”燕驰摸了摸匕首上的花纹,微微一笑,“如此就说的通了,正秦长玉手中的兵最多几万,所以他不敢跟咱们轰轰烈烈的打一场,是在故布疑阵的跟咱们唱空城计呢!刚开始我还怀疑密信上的话,如此一看,只真不假!燕贺,你带着书信回去给王上,告诉他,若西南城之战结束孟洵还有命回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的部队回城,不仅如此,还要挡住所有驰援平江城的军队。要快!兵贵神速,知道吗!”

        “那您呢?打算怎么对付秦长玉?”

        燕贺看着家主势在必得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担忧,眼下王上带病,王后被架空,很多决定都是徐贵妃作主,徐贵妃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万一家主与她因为这件事起了冲突,后果一定是不堪设想的。

        “秦长玉用兵鬼点子很多,还有他的妻子孟宛绵,更是个果决狠辣的主,可不好惹,咱们这几仗可都没吃着甜头。眼下徐贵妃当家,您……”

        “后宫之事,我不管,也不归我管,我燕驰不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我是个粗人,只管带兵打仗。眼下,平江城之战,既然打不过他平江战神,那就不打了呗。”燕驰笑着捞起酒盏,浅酌一口,感叹道,“平江城的醉芙蓉真是名不虚传,唇齿留香,好酒。”

        “不打了?燕贺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不打了,不打了,还是围城好!对,围城!”

        双眸中迸射着自信,哼唱了几句燕地的小曲,燕驰志在必得的走下台阶,拍了拍燕贺的肩膀,笑意更深。

        “平江城纵使密不透风又当如何?没有外界援助,我看一座孤城,他秦长玉纵使有通天的本事,又能支撑多久!密不透风?我就让它成为真正的密不透风!燕贺,传我命令下去,咱们也别管面子的事儿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燕陈联军,就给他秦长玉当守门兵了,他一日不投降,就守他一日!”

        “是!将军!”

        自燕驰的命令传出,陈国军士虽然不愤这般窝囊的做法,但碍于两国联盟的手令也不得不从。自此,燕、陈两国大军就算是在平江城外驻扎下来,他们既不宣战也不袭城,秦兵若出城宣战,他们就跑,秦兵回城后,再返回来,如此往复,双方已经折腾了近半年。

        半年以来,平江城虽粮草丰足却也见了底,百姓虽然毁家纾难仍旧是杯水车薪,秦长玉请求增援的信写了不少却一封也没送出去,孟洵的回防兵也始终不见踪影甚至没有任何消息,眼看着敌军越来越嚣张,他虽未泄气却十分担忧城中百姓与将士的生死。

        “夫人,看来燕驰是打算将咱们平江城围成死城了。孟洵他们不是没有回来,应该是回不来了。西南城一战,至今应该已经打了七个月,苦战之下,必是血流成河。”秦长玉叹息着,“若是与魏国之战没有全军覆灭,还要等凯旋,若是早已凯旋,八成也是被堵在半路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原来还能解释为不战而饿死他人之兵。”

        “相公,你别泄气,咱们还会有别的办法的。”孟宛绵宽慰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可以的。要不再试试烧他粮草?”

        “没用的,烧了再运,燕、陈两国是铁了心要取平江城,所以粮草、援兵都是源源不断的。再说咱们秦国,孟洵的兵回不来,定会向大王求救,而如今六个多月了,丝毫不见救兵的影子,大王怕是为了自保,早已将咱们舍弃了。”秦长玉将妻子揽入怀中,悲叹道,“他就是这样一个性子,为了王位,卑躬屈膝,只屈不伸,和平之日尚不能为受辱的大臣出头,何况现在这等局面。罢了,我也不指望他了。”

        “可这江山到底还是他的江山呀?”

        “弹丸之地尚可称王,何况,秦国之土地,在如今四国之中,有半壁江山之宽广,还怕不够他割让的吗?”

        此时的秦国王宫,富丽堂皇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群结队的乌鸦立在房顶之上,拍打着翅膀、聒噪的叫着。

        此时秦国的王上秦勇昌正如痴儿一般,将自己锁在宫殿之内,不早朝也不见朝臣,他明知道平江城之难却选择躲避,与他而言,为了一座城池大举出兵是不划算的,舍了也就舍了,实在不行割地赔款也能接受。当初为了南西城而与魏国交恶的事,他现在还后悔呢。何况,此次舍弃的人是秦长玉!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救援?想什么美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大王,唇亡齿寒啊!平江城若是丢了,临安也将不保啊!”丞相俞褚跪在外面苦苦哀求,额头磕的满是鲜血,“秦长玉一门乃我大秦开国宗室啊!开国宗室世代镇守平江城,护我大秦命脉。您这样做,会寒了将士的心,更会寒了宗族的心,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啊!大王!大王,君王死社稷,为君王者要为国为民,切不可如此贪生怕死啊!”

        秦勇昌在屋子里踱步,他早已被俞褚喊的烦躁不堪,床脚、被子里、案几下、他无处不躲却又无处可躲,最后他索性塞上双耳躲进了柜子里。

        “大王,您有何事?”

        听到一阵敲门声响,宦官小修无奈的瞥了一眼紧锁的殿门,快步的跑到柜子前面,拉开柜门,弓着身子,声音轻柔又满是讨好。

        “快去给孤倒碗水来,渴死孤了。”

        秦勇昌不耐烦的拽下塞在耳中的绢布,正准备扔了撒气,但一听外头的俞褚仍旧大喊大叫,只能烦躁的又将其塞回,连水都顾不得喝,忙关上了柜子门,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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