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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魔头


  白发魔帝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背对着孤坟的他身形依旧挺直,但胸口却是有些起伏。魏书凡叹息一声,也心知这已经是小师弟的极限了。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一恨,就足足恨了一辈子,却始终还是放不下心中对他好的那两个人。那年的小师弟才五岁,在风雪过膝的大地缩成一团,白雪铺在他的白发上,稚嫩的脸蛋已经冻得通红。也的确是小师弟的性格,即便身上的布衣已经破旧烂出一个个小洞,冷风冷雪冷雨参杂搅和落下,即便已经瘦弱的身子已经蜷缩抱在一块,嘴唇冷地发紫,也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话。

  那年师傅一个人下山入世游走,恰好就碰到了你这个性子比耕作老牛还要倔的小师弟。即便师傅叫你走,你也不肯走,师傅问你话你又不肯说,缩在草舍的一角冷冷地看着师傅。师傅要拖着你走,你还咬了师傅一口,师傅无奈,只能抓着你的衣领,把你拎走。直到带回这里,你还是一副倔脾气不吃不喝,怎么劝你你也不听,师傅好说歹说,说要教你武功,教你修炼,你才抬起头冷冷地问了一声习武可以天下第一么?师傅点头这个天下第一是你的,饿了两天两夜的你才肯转过身来,说你要得天下第一,才肯张口吃饭。那一年我才十二岁,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我被师傅收留的时候,觉得师傅就是天上的老神仙下来拯救我的,你倒好,还冷眼相向你的救命恩人。你啊,就是一个口硬心软脸色臭的孩子,也是个天赋资质无比可怕的天才。

  师傅曾和我说过,你就是大道,你就是天底下最强的强者。我从未见过师傅这样评价一个人,但是的确在后来,你的修行一日千里,大道自来,自成一道。师傅把你逐出师门时,你便已经是圆满之境,而后来又不知为何你成了西域之地魔殿的殿主,再后来你的确成了天下第一。

  可惜师傅没有机会看到了。

  “师傅曾经说过,你为大道,大道是你,你是师傅见过最有资质的人。”

  魏书凡叹息一声,脸色悲戚:“只是师傅没有机会看到了。”

  白发魔帝缓缓转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为大道,天下第一。那你们两个怎么说?”

  魏书凡苦笑道:“小师弟,你尚且还年轻,我已经老了,更别提师傅了。”

  “你确定那个老头会死?”

  白发魔帝冷笑,眼神冷冷地看着被他上酒有些湿润的坟头。

  “小师弟,死者为大,不可这样。”,魏书凡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白发魔帝脸色依旧冰冷,眼眸抬起看着两鬓斑白的男子,抬起手来,指尖指向处却是那微微拱起的坟头。魏书凡神色一惊,闪身掠至坟前,喝了一声:“小师弟,不可!”

  白发魔帝依旧却是没有管他,抬起的双指按下。

  到达白发魔帝这个层次,任何招式不需要惊天动地,却是能够挥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很普通的动作,却好似按下了天地。便犹如超脱在天地之外,冷冷地俯瞰天地,两指落下时,天地崩毁。

  白发刀客说地不错,到了圆满之境后,任何招式都会化繁为简,越是强大的人看上去便会越普通。这是一个相似的道理,圆满之境的实力已经不需要用花哨的东西来装饰了,这种比斗会很无趣,但却是最接近本源的力量。莫名的压力缓缓笼罩在天地中,凝眼望去,天地好似被重力压毁,时空都好似被强行扭曲,改变了轨道。两鬓斑白的男子身形也随时空同时变得模糊,魏书凡脸有怒意,劝诫无果,悍然抬手,袖袍一挥。

  一个两指按落,一个五指撩上,袖袍挥动间,天地强风汇流在手上,连风向也被强行改变。

  两人之间各出一招,一招却是天崩地裂。

  终究却还是师兄略胜一筹,那来往无形之中的天地之压被狂风吹散,压抑窒息的气息瞬间消散。

  白发魔帝并不惊奇,世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无人能与他比肩。即便一年前他与真仙约战,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败,已可视为胜。

  在这个天下当中,只有他一人能独占魁首足足数十年,没有一人能够动摇他的位置。

  他这个天下第一,名副其实。

  但是只有白发魔帝心中肚明,有些东西,是有些人不争,不愿意争罢了。

  他曾和弟子说过:“有隐居山野莽夫者,可力杀真仙,可得圆满之道。”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天下何其广阔,藏龙卧虎的人何其之多,他这个天下第一连他自己也只是信了个七八分。

  譬如眼前的魏书凡,又譬如他恼恨到现在的那个老头,这两人,实力明明在他之上,只是为了成全他罢了。白发魔帝冷冷地扫了一眼魏书凡,五指摊开,猛然一按,十万云空之中瞬间坠落一个大手。

  砰然一声,荒山上的沙尘全然被掀了起来,奇异地是,这座孤山并没有任何异样,但山脚以外大地却是颤抖震动。

  “看来不是没有退步,而是长进了不少。”

  白发魔帝冷笑,魏书凡则是神色阴沉。

  魏书凡放下衣袖时,那笼罩在孤山的莫名压力已经消散,但魏书凡的脚下却是凹陷了几分。

  “小师弟,你究竟在做些什么?!”,魏书凡冷喝一声。

  “挖坟。”,白发魔帝目无表情。

  现在的他依旧都没有变,只要认定一件事,便会执拗地去做,无论师傅师兄怎么劝怎么逼都不肯听,认定了这件事便不会回头,即便撞破南墙都是义无反顾一声不吭。

  世人看白发魔帝高高在上,不问世事,修得大道逍遥世间。

  只有白发魔帝知道他一生最珍贵的事情并不是成就圆满大道。

  曾经,有两个很啰嗦的人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只要他做错事了那两人就会念叨一整天,但是这两个人总是会把最好的留给自己。曾经的自己哪是白发魔帝,没有他们,他只是个被人屠了满门的孤儿孽种罢了。没有那老头强行把他带走,他也逃不开饿死冷死的结局。一切都是因为这两人而改变的,便连这个天下第一也是他们给的。

  那个笑眯眯但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追赶也追不上的白发老头真的就死了?!

  白发魔帝心中冷笑,世间那么多人想他死,他都死不了,更何况是这位实力远比他强大的老头?!

  魏书凡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一生中他最重要的两人,一人躺在他的身后,一人站在他的身前。他说他要挖他的坟,挖他最尊敬的师傅的坟墓。

  “小师弟,你真地过分了。”

  “你可以出手拦我。”,白发魔帝冷笑,说罢站在原地,一股天地大势从身上弥漫而出,夜幕降临在那甚少能见阳光的孤山上,白发魔帝往前一踏!

  大势汹涌而出,这位天下第一直直朝前冲撞,一拳朝前打出。魏书凡在原地冷眼相向,抬起一掌,紧紧握住白发魔帝的拳头。即便挡下了一拳,身形依旧止不住地倒后两步。

  但无论如何,身后的孤坟依旧还是安静完好。

  孤山后万里之外的山峰被轰成了粉碎,唯独两人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魏书凡到现在也不过是在防御,脸色愠怒却又有一丝悲戚,即便白发魔帝一次又一次出手,他也没有还手,一次又一次卸掉那看似平静却能崩毁天地的攻势。魏书凡脸色苦涩,他不愿意出手,他不愿对小师弟出手。师傅说他是个愚忠的人,便好像门前看门的老黄狗那样,即便主人要将其宰掉烹食,他也没有一丝怨言。

  是啊,他魏书凡就是这样的人啊。

  白发魔帝在魏书凡走神间又是拍出一掌,魏书凡袖袍一挥,气机消散,但体内也不好受。看似两人在的空间内平静安稳,但只有魏书凡知道每一次的气机碰撞而来都是他实打实地硬抗下来。万里之后的山峰都已经粉碎,山脚以外的大地震动裂出一道道狰狞的痕迹。

  这一战相比那西域之地的旷世一战更要来地震撼。

  天上神仙?

  白发魔帝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一位看似潇洒风度翩翩的剑仙,不过只是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罢了。在这片天底下,他有把握完全将他击杀在西域之地中。

  什么狗屁神仙,能和那个老头相比?能和眼前的这人相比?

  “魏书凡,老头一直说你就是迂腐的人,固执不懂变通,这么多年你还明白吗?”

  每一次,白发魔帝都是一拳一掌轰出,每一次,师兄都是用肉身之躯强行抗下。

  两者看似僵持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只是这两人都知道,结局很快就会扭转。一个一心要攻,一个只能被动防守,输赢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魏书凡,你难道还不肯出手?”

  白发魔帝一掌拍落,魏书凡只能抬手抵挡,毫无战意,毫无气势可言。

  “你不想出手那就让开,别婆婆妈妈想要顾全两方,如果你的霸道刀再不出鞘,坟就快给我轰烂了。”

  魏书凡叹息一声,他是第一次被人打地那么憋屈。不过想起来也不是第一次,每一次修炼那记忆中的两人最喜欢把他当出气筒,一言不合就把他打地趴在地面,毫无形象可言。但他从来不会生气,只是他从来不会生气,相反还乐呵呵地站起来心甘情愿地被打一顿。他们三人的感情,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再这样下去老头的坟真的要没了。”

  魏书凡站定叹息一声,双手垂下,轻轻一拨,白发魔帝便被这股柔劲顺到了几丈之外。两鬓斑白的男子抬起一袖,袖口飘摇,他沿直线轻轻一抬,袖间带出了一阵清风。

  白发魔帝举起两臂,却是交叉挡于身前,脚步一踩,稳稳立于原地不动。

  一股轻柔的力量缓缓按落在白发魔帝的双臂外,柔然的力量轻轻地推动着白发魔帝的身躯。白发魔帝皱眉神色罕见地出现了一抹凝重,如山岿然不动的身躯有些颤抖,双臂更是绷出无限力量。白发魔帝始终还是退了,这一退他身后的大地裂开一条沟壑,峰顶斩落山地绵延无数里,一道狰狞幽深的沟壑无声息地出现在白发魔帝的身后。

  白发魔帝扭头微微地看了脚后跟的沟壑,绵延百里,刀气足足斩开大地数丈之深。

  没有刀的魏书凡尚且如此,更何况有刀的他?

  “白发刀客是你什么人?”

  白发魔帝松下已经酸麻的双手,轻声问道。

  “你的师侄,我的徒弟。”,魏书凡突然笑了,嘿嘿两声。

  白发魔帝冷笑道:“难怪他那么像你,走地都是霸道路线,方圆数里没人能够挡地住他的一刀,也难怪可以把我的魔殿轰地稀巴烂,名师出高徒。”

  魏书凡有些尴尬,小声道:“你不也是把他左肩钉穿让他避世四十年,这也算是教训他了。”

  白发魔帝罕有地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愧疚:“如果不是我,他们两位不会阴阳相隔,这件事我有错。”

  “师傅说过修道修的是顺心,大道本就是心间指向之物,这件事和你没多大关系,我那个徒弟太好胜了,如今他再入世免不了和你再打上一场。”

  “这个天地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拦地住他了。”,白发魔帝神色平静。“再证圆满他的刀可能只有你能压制一头了。”

  魏书凡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向来都是青出于蓝,徒弟比师傅出色的,哪有这样说的。”

  白发魔帝冷笑一声,眼眸缓缓扫过男子的身后,默不作声。魏书凡也知道自己好似说错了些什么,只得叹息一声:

  “小师弟,何必这般执着,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但师傅说过了五十年后若是依旧没有他的消息,已经不在了。若是师傅尚在人世,以他的神通,找到我们两人又有很难?”

  “魏书凡,你真的是太过迂腐,比那些寒酸书生还要烦人。”,白发魔帝冷笑,再说:“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我们,更何况是那个老头?即便是闭死关,即便是九死一生,他也能够活下来。我和你打个赌,你信不信这座孤坟里面空无一人?”

  魏书凡摇了摇头,叹道:“何必呢?你明明就是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必要为这百分之一的机率冒犯师傅?”

  “死者为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挖坟松土,那老头的的确确躺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样?”

  白发魔帝微微皱眉,默不作声。

  “你的心境必然会破损,修为也会跌落,这样值得吗?”,魏书凡脸色不忍。

  “我本是道,道本是我,又何来破损跌落一说,对我而言,境界有何意义?即便跌境,世间能赢的我还能赢我,不能赢我的还是赢不了我。”

  “你就是这般倔强,师傅才不肯告诉你要闭死关。人已死,说什么都没用了。”

  “魏书凡,你应该知道若我是道,对这片天地的感悟远比你们要深,我在孤坟中感受不到那老头残存的东西,这意味着什么你懂吗?”

  魏书凡神色一滞,白发魔帝冷冷地望着他,四目相对足足一分钟,魏书凡转头看了眼稍稍有些水分的孤坟,神色破天荒地有些挣扎犹豫。

  是啊,他就是道,若他都明悟坚持老头没死,那老头怎么会死?!

  师傅曾告诉我,他闭死关后,若是无缘大道,那便会在这座孤山枯坐等死,五十年后只要这座荒山有坟,那必定是他的安息之处。如今他也应约五十年后上山,山头果然有座孤坟。但小师弟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却是让他坚定的内心无比动摇。

  他不希望师傅就是这样死去,他也不相信师傅会这样死去。

  但死者为大,他从来不敢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师傅师弟骂地对啊,愚忠愚昧愚蠢之人。

  魏书凡摇了摇头,抬头问道:“几成把握。”

  “生命担保。”

  白发魔帝目无表情。

  魏书凡叹息一声,轻声道:“这个恶人我来做吧。”

  说罢,举手便是要掀起孤坟上松动的泥土。

  一只手挡在他的身前,白发魔帝冷冷地瞥了一眼两鬓斑白的男子,冷笑道:“不会用手一点点去松土?”

  说罢也不理会脸色尴尬的师兄,轻轻蹲在坟头,深吸一气,两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白发魔帝也不敢肯定,这片黄土下是不是真的没人,就算有万全的把握,人在这种时刻总会变得犹豫,即便是两个悟道圆满的高手,即便是天下第一也很慢平复自己的心情。魏书凡低头看着小心翼翼拨开黄土的白发魔帝,脸色欣慰,心中感慨,师傅终究还是没有选错人,而自己也是没有看错人。这个口硬心软的师弟由始至终还是没有忘记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

  “你是不是很想那老头死?”,白发魔帝冷冷说道。魏书凡神色愕然,正想开声,白发魔帝却是不耐烦地说道:“赶紧帮忙,婆婆妈妈像个娘们。”

  两鬓斑白的魏书凡哈哈大笑,蹲了下来,小心地将泥土拨在一旁。

  两个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人却是在做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翻土松土。

  足足松了半个时辰,那身前的黄土逐渐稀缺,眼前的凹地渐渐有些眉目,两人的呼吸都是变地有些沉重。两双手都隐隐有些颤抖。

  白发魔帝提了一口气,微微用力,将那被岁月凝固的石块往两侧拉开。

  两人凝眼望去,四目相对,脸色变地惊喜,便连那常年冰冷的白发魔帝也罕有地露出一丝喜色。

  黄土中,空无一人。

  不过,欣喜过后,白发魔帝神色却是有些凝重,没有像师兄那般欢喜。

  他抬头问道:“老头还活着,为什么却不让我知道?”

  说罢,脸色轻轻看往天地之外,难得地有些落寞。

  魏书凡那冲上心头的喜悦被减淡了几分,有种不好的预感弥漫而来。

  白发魔帝转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死,只有两种情况。”

  “一,老头还在找我们。”

  “二,老头入魔了。”

  魏书凡悚然一惊,双眉紧紧凝起,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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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东边瀑布旁,一位白发须眉的老人睁开双眸。

  双眸,却是血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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