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章、未必明朝风不起

　　怜儿在府尹府的客房等着春归，久候不到，找了个人一打听，方知春归不知怎么得罪了京里来的聂大人，一溜烟地跑回环采阁给嫣然报信。

　　嫣然心急火燎，正坐立不安，听到春归回来了，忙迎了出去，却见春归身后施施然跟着一个漂亮的男子。嫣然定神一瞧，妈呀，春归怎么又认识了云都的当家季楼主。

　　季云驰倒不客气，笑嘻嘻地打招呼：“嫣老板，生意越做越好啊。”

　　嫣然忙笑道：“都是大家捧场，季楼主怎么有空来我这逛。”

　　季云驰眉峰一挑，朗声道：“自然是为仰慕曲韵的琴音而来。”

　　季云驰一路聒噪到环采阁，春归初见他时的惊艳早消失无殆，当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我从府尹那出来迷了路，正好遇上季公子，他便送我回来了。”

　　嫣然心中虽有不少疑问，却不表露，只是笑着说：“既是曲韵的朋友，季楼主便去曲韵屋里饮杯茶吧。”

　　春归引了季云驰上楼，她的房间和嫣然的房间紧挨着，在最清静雅致的三楼，一层楼只住了她们两个，倒不怕有人打扰。

　　春归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香味，似檀香却又带着清甜的味道，若有若无地氤氲开来。

　　季云驰心中疑惑，便开口问道：“这香的味道倒特别，我从来不曾闻过。”

　　春归倒了两杯茶，道：“只是普通的檀香，不过点燃的时候我加了些柠檬汁进去，既能提神，又多了丝水果的清甜。”

　　季云驰笑着叹道：“想不到曲韵你不但琴弹得好，还是个学识渊博的才女。”说完，又得意洋洋地道：“想不到我随便在路边一捡，都能捡到宝啊。”

　　春归这一路走回来，已经看清了季云驰漂亮皮相下的险恶用心，这人简直是以逗人发怒为乐，她只当没听到季云驰那个邪恶的“捡”字，笑道：“季公子可想好了让我怎么赔你的袍子，总不会是要我赔你一件新袍子吧。”

　　季云驰挑拨无功，装出一脸义愤地说：“曲韵，你都不配合我。”春归只是眉眼歪歪地笑看着他，却不答话。季云驰转眼之间又挂上了那个戏谑的笑容，道：“那曲韵便单独给我弹三日琴，当给我的赔礼吧。”

　　季云驰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了，春归近日在扬州城身价直升，一般客人要进环采阁听她的琴，都得提前预约拿到牌子才能进到大厅，季云驰居然一开口就要她单独为他弹三日琴。春归忍不住又要怒目而视了，突然瞄到季云驰灿若星子的双眸之中笑意一闪而过，知道又要着了他的道，却不肯服软，咬牙道：“三日就三日，每天下午季公子可以来环采阁听琴。”说完，故意挤出一个笑容。两个人都是眉眼歪歪，倒像两只互相挑衅的小狐狸。

　　季云驰坐了一会，见已近子时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还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道：“别忘了明日下午我要来听琴。”

　　春归斜靠在榻上，睁着眼发呆，方才忙着和季云驰斗智斗力，倒不觉得累，他这一走，只感觉身心俱疲。春归苦笑，想不到这个相识不过两个时辰的男子居然有能让自己暂时忘却烦忧的本领。

　　这一日遇到的人和事实在是让春归心中震撼无比，想到临走时聂之问那哀伤的眼神，春归的心又是一阵酸涩。她咬着嘴唇暗自发狠：想他做什么，不是早就下定决心把他忘了吗！

　　“那句话，我后悔了。我后悔说那句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聂之问沙哑的声音似乎犹在耳畔，春归的嘴唇已经被咬得见血，口中苦涩不已：逝者已矣，到了今日，哪里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

　　楼下隐隐传来丝竹谈笑之声，春归默默地闭了眼，嘴角扯起一个笑容，只是两行清泪却慢慢地滑落。

　　翌日下午，季云驰又笑嘻嘻地出现在春归房中，春归早已焚了香净了手。

　　季云驰一屁股坐下，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能让曲韵为我虚席以待，真是荣幸之至。”

　　春归昨日见到季云驰时面纱已被聂之问揭去，今日她又像往日一样蒙了面纱。季云驰淡淡瞥了一眼，道：“曲韵你若是介意那道疤，我有法子可以去掉的。”

　　春归露在面纱之外的双眸波澜不起，不惊不喜，淡淡道：“哦？”

　　季云驰有些惊奇了，问：“你不想去掉吗？”

　　春归避而不答，问道：“怎么去掉？”

　　季云驰道：“先用一种特制的腐肉散将伤口重新撕开，然后再用上云都特制的雪肌露，一月之后就可以痊愈再无疤痕。”

　　春归眉头蹙起：“那我不要了。”

　　季云驰忙道：“由我这样的名医为你亲自祛疤，肯定能还你原来的花容月貌的，当然了……现在这样也很美的。”

　　春归轻哼道：“我怕疼！”

　　季云驰怀疑自己的嘴角有一瞬间给这个答案气歪了：“那你自己划伤的时候倒不怕疼了？”

　　春归的眼神充满疑惑之色，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疏离：“季公子你如何知道我的脸是自己划伤的，我并没有告诉过你。”

　　季云驰低低诅咒一声：“说漏了，咳咳……那个，我和你大姐夫沐少风是挚交，所以才知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春归疑惑之色不减：“那你不曾见过我，如何知道我就是何春归的。”

　　季云驰一边骂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边解释道：“看到那道疤就猜到了，天下哪里有那么多带着疤的美人。”见春归犹自不信，只好说：“其实你姐夫曾托我打探你的下落，我看过你的画像。”

　　春归总算接受了季云驰的说辞，问道：“那姐夫和大姐现在知道我是在环采阁了吗？”

　　季云驰松了一大口气，道：“我想你应该并不乐于他们知道你的下落，况且他们已经收到你的信，所以我就没多此一举。”

　　春归轻声道：“我暂时还不想回沐府，谢谢你。”

　　季云驰忙道：“不谢不谢，我也是懒得让人去给沐少风送信。”

　　春归歉意地笑笑，道：“我那日不知你和姐夫是挚友，所以就只说了在环采阁的艺名，还忘季公子你莫要介意，以后无人时不必叫我曲韵，要是不介意季公子可以叫我春归。”

　　“春归，叫得很亲热嘛！”房间的门被大力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春归一惊，只见聂之问面色铁青，站在门外，身后站着嫣然冲她抱歉地笑了笑。

　　春归惊惶了片刻，立刻镇定下来：“嫣然姐，你先下去吧，交给我处理。”然后又冲季云驰抱歉地道：“季公子，今日不能为你抚琴了，对不住了。”

　　季云驰不以为意地笑笑，起身步出房间，走到聂之问身边的时候，突然附耳轻声道：“聂大人，我记得我朝官员好像是不能随意进出青楼的吧。”呵呵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聂之问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面寒如铁，目光冷冽如刀锋一般。

　　春归道：“你若有话就进来说，杵在外面这么看着有什么用。”

　　聂之问走进来，大力甩上门，声音僵硬：“我道你怎么会留在这，原来是因为这样......”刚刚在门外听到春归的语笑嫣然，好似片片刀锋在凌迟着他的心，她宁愿在沦落在这青楼之中，也不愿看他半眼。

　　春归昂首道：“我因为什么留在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这一生之中就属在这过的日子最是自由快活。”她的语气从容平淡，却深深地刺痛了聂之问的心。

　　他极力压抑怒火，从唇齿间一字一字地迸出一句话：“若是我执意带你走呢。我想带走你的话，谁也拦不住！”

　　春归冷静地看着聂之问，眼中没有恨，可是也没有爱，就像一潭平静的水，“你会吗，你不会，只要你还是我认识的聂之问，你就不会这么做！你的骄傲让你做不出这样强人所难的事。聂之问，我们缘尽于此，又何必抓着过去的回忆死不松手。”

　　“宋筱蓝她是个好姑娘，你既已娶了她，便好好待她。不要做让我看不起你的事！”

　　聂之问沉默半晌，哑声道：“骄傲，我若还有骄傲，当初怎么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今日又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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