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借问菊花何处落

　　何春兮兴冲冲地撞进春归房中时，春归脸上覆着一本书，正躺在塌上假寐；彩莺坐在一旁，托着下巴，居然是在打盹。

　　何春兮直看得眉开眼笑：“瞧瞧你们这一对主仆，大白天的都在屋子里睡觉，活生生要养出一身懒骨了。”

　　彩莺听到声音，惊得忙直身站起，手忙脚乱地要给春兮倒茶。春兮笑嘻嘻地摆手示意不用。

　　春归本就不曾睡着，听到春兮笑声，掀开书，笑着道：“大姐，什么事这么高兴。”春归此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孕吐逐渐缓解，腰身也已见粗，人也越发的懒了，一天到晚窝在房中看书打发时间。

　　何春兮抱着春归胳膊，眉眼笑得弯成了新月：“春归，你来应天府这都快三个月了，还没出过门。这应天府的灵谷寺最是灵验，大姐带你去转转散散心，顺便给肚子里的孩子求支签。”

　　春归无力地翻了翻白眼：“大姐，你嫁了人以后变得谎都不会撒了。你平日里最不信这神佛之事了。”

　　春兮尴尬的嘿嘿笑着：“听说灵谷寺新近请来了位高僧说法，才二十出头，据说十来岁的时候就登台说法，是古往今来少见的佛门奇才!”说完，撇了撇嘴，“沐少吟去看过一次，回来把那个和尚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我想去见识见识，是不是真的比沐少风长得好看。”沐少吟是沐少风的妹妹，和春兮甚是投缘，即便嫁了人也三不五时地带了新鲜玩意回沐府看春兮。

　　春归憋笑憋得辛苦极了，她忍住笑道：“那你何苦拖上我，我对看和尚可不敢兴趣。”

　　春兮苦着脸道：“我一个人去看，沐少风知道了肯定能猜到原因的，又要被他笑话了。”

　　春归简直服了自己这个童心未泯的大姐，她笑着起身：“那小妹今日便舍命陪大姐一探那和尚尊容了。”彩莺忙取了面纱给春归覆上。

　　春兮不免心中又是一声叹息，她呸呸两声：“好好的什么舍命不舍命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此刻她们想不到的是，春归玩笑般的一句“舍命”差点就一语成谶。

　　自虚云大师来灵谷寺开坛说法之后，灵谷寺的香火鼎盛，每日都有无数信徒前仆后继地来寺中听法，其中少女和贵妇居然占了一大半。

　　春兮冷笑着说：“哼哼，这些个女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春归心中好笑：“大姐似乎忘了自己也是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人之一。”

　　添了五十两的香油钱，灵谷寺的小和尚眉眼带笑，立刻给春兮一行安排了一个好席位。春归盘腿坐下，抬眼扫了一圈，周围坐的都是锦衣华服的夫人小姐，一个个都低眉顺眼，诚心礼佛的样子做得半分不差。这灵谷寺倒也会知情识趣，给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安排在一处偏殿，虚云大师破例单独说法，免得和众多信徒挤在一处被冲撞，失了颜面。

　　不过片刻，听得衣服扫地窸窣之声，春归抬眼一看，只见一个月白僧衣眉目如画的青年和尚徐步走入，嘴角含笑，面带慈悲之色，倒确实当得上一句“俊美如玉，宛若天人”。

　　春兮凑到春归耳边小声说：“沐少风给比下去了，这和尚果然比沐少风好看。”她嘿嘿笑了两声，“看沐少风以后还敢得意，一个和尚都能比他生得英俊。”

　　春归抿嘴笑笑，突然觉得一道目光如电扫过。她抬头冲虚云方向瞪去，只见那虚云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颌首微笑。春归暗自摇了摇头，笑自己多疑敏感，忙点头回礼。

　　虚云大师今日说的是六祖慧能的故事。六祖慧能大师临终时，有个叫希迁的小和尚问他：“您百年后，我不知应当依附谁？”六祖说：“寻思去！”六祖去世后，希迁常在静处端坐寂然不动，好象忘记自己的存在。这时一个上座和尚问：“老师已经不在人世，你这样白白坐着又是为什么？”希迁说：“我听从老师遗言，在寻思啊！”上座说：“你有个师兄名叫思和尚的，现住吉州，你的因缘在那儿。六祖之言非常明白，只不过是你自己迷惑罢了！”

　　虚云说到这，顿了顿道：“师言甚直，汝自迷耳。这世间之事不过是红尘众生自迷罢了。”

　　春归反复琢磨着这句“汝自迷耳”，只觉妙不可言。那些挣不开放不下的事难道都只是自己迷惑自己？

　　何春兮既已看到了虚云，又不爱听那禅宗的道理，拖了春归去灵谷寺后院看菊花。灵谷寺自建寺便在后院遍植菊花，每年的八九月，满院菊花，只一种花也开得姹紫嫣红分外炫目。

　　春归突然觉得这后院格外安静，带着几分诡异，几分本能让她觉得事有异常。她轻握住春兮的手，面上不动声色，低声道：“姐，这儿有不对劲，等会你只管跑，彩莺和随从们就在前面侯着。我有了身孕，跑不快，我先在这拖着，等你带人来救我。”

　　春兮刚想移动脚步，却已是晚了，几个蒙面的大汉已经前后合围住了她们。

　　春归的手心满是冷汗，她轻轻握住春兮的手，努力让自己镇定，大姐虽然表面强悍，但自从数年前替姐夫挡了一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她必须镇定才能保护大姐和腹中的孩子。

　　春兮顾及春归的身孕，立刻开口：“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只管拿了我一人便好。”

　　领头的汉子轻哼了一声：“两个都要。”

　　春兮气得当场想扑过去咬那汉子一口。

　　春归慌乱的心终于平复下来，唯今之计只能先顺着这群人，她拉了春兮的手，淡淡道：“那我们跟你走，你们别伤害我们，不然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都只能落个一拍两散。”

　　领头的人似乎有些诧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听话的肉票。他抬手示意后面两个人缚了春兮和春归，从后院撤出去，塞进一辆马车。

　　何春兮咬着嘴唇自言自语：“这是些什么人？”

　　春归抚着小腹道：“不是为财就是为仇，这事终归是要着落在姐夫身上的，暂时我们不要担心。”

　　春兮咬牙切齿地道：“这该死的笑面虎……”

　　春兮靠在马车壁上闭了眼，伸长了腿，默不作声。

　　马车颠簸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春归二人都被黑布罩上眼睛带下了马车，等拿下黑布时，已经在一个屋子里。

　　春归仔细打量了下四周，屋内虽然简陋，但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春归的眉头忍不住蹙起：自己初来应天府，没有理由惹到仇家；大姐嘴巴虽厉害，对人却是极好的，也不会惹下什么大麻烦，看来这拨人是冲着沐少风来的。

　　春兮一直在屋内踱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小小的屋子被她来来回回走了数十次。

　　春归斜靠在床上，道：“姐，地砖快给你踩掉一层皮了。”她拍拍床褥，示意春兮过来歇会。她们现在只能静静等沐少风找出线索找到这来救人，即便是自救，她们也要保持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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