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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何家有女河东狮


  “何春归,你居然敢给老娘我带球跑?!”何春兮的声音堪比夏日惊雷,说出的话更是让彩莺一头黑线。这个叉着腰食指戳着春归额头喋喋不休地从聂之问骂到小姐的泼辣少妇居然是何府的大小姐、何春归的大姐、沐府的少奶奶?!

  “何春归,你也太出息了,由着聂之问那王八羔子纳妾也就罢了,你居然没事找事把自己脸给划花了;肚子里带个球你还从京城一路跑到应天府来,你好歹在聂府把孩子生下来讹聂之问一笔再跑我这吧,我可不替聂之问养这个便宜侄子。”何春兮可不管彩莺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继续数落着春归。

  沐少风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看戏,也不开口,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娘子摆出一副茶壶架势数落妹子,得空还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拂去茶叶品上一口,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彩莺越发搞不懂这家人了。自出了聂府,春归带着她一路舟车劳顿,投奔应天府的沐府少奶奶、春归的大姐何春兮,原本以为到了沐府可以换件干净衣服舒坦地睡个安稳觉。哪知屁股还没坐热,一个美丽少妇便冲进客房上演了一出变脸。

  何春兮看到春归脸上的伤疤,又是震惊又是疼惜,一双和春归极其神似的剪水双瞳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春归,大有问不出一个子丑寅卯誓不罢休的架势。

  春归倒不卖关子,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懒懒地说:“聂之问娶了房新妇,我便跑出来了。”

  春兮原本坐在春归身旁握着春归的手垂泪不止,听到这话立刻拍案而起:“聂之问这个白眼狼居然敢对不起你!春归,你别难过,大姐这就上京城收拾聂之问那小子给你出了这口恶气。”春兮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当场忘了自己原本是要问春归的脸是怎么伤的,居然立马挽了沐少风,吩咐小厮准备车马上京教训“负心郎”。

  春归也不拦她,只淡淡说了句:“我划花了自己的脸,问他讨了纸休书来投奔你了。”

  春兮脚下立时顿住,随即发出比方才还高八度的声音:“你说你的脸是自己划花的,你还让聂之问给休了?!”

  沐少风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心里倒暗自发笑:“怎么何府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啊。”他好整以暇地坐下,端起茶盏,预备欣赏自家娘子的河东狮吼。

  春归还嫌场面不够混乱,又悠悠地投下一个更重磅的炸弹:“我有了聂之问的孩子,不过他不知道。大姐,我想在你这把孩子生下来再作打算。”

  于是,便有了刚刚春兮茶壶姿势从聂之问骂到春归的那一幕。彩莺站在春归身后搅着手帕,心里又糊涂又混乱:怎么小姐的大姐这么凶悍,她的相公只会在一边笑;小姐被大小姐骂成这样,也不生气也不说离开。最奇怪的是大小姐骂完小姐,自己又抱着小姐一通痛哭,最后还是吩咐丫头婆子给小姐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彩莺心里想着:小姐已经够奇怪了,这个大小姐更奇怪。

  春归和彩莺便在沐府住了下来。春兮嘴硬心软,在家时最是心疼这个最小的妹子,后来嫁给沐少风和春归南北相隔,这姐妹感情不淡反浓。春归在聂府受了委屈,最心疼她的便是春兮了,她又恨聂之问负心寡情,又气春归自残伤身,又心疼春归带着身孕还遇上这等伤心事,心里的难过比起春归只多不少,发泄完了之后对春归越发地体贴小心。

  春归心中虽仍有郁结,但在这远离京中是非的沐府,有春兮陪伴说些应天新近的趣闻,又有彩莺贴身照料,身子倒是一天天丰腴起来。她虽恼聂之问,对腹中孩子却是怀着期待和欢喜的心情,丫头端来的安胎药和补汤一碗不落都喝得碗底朝天。春兮疼惜春归年纪轻轻脸上便留了疤,应天府知名不知名的外科大夫都瞧了个遍,便是偶尔听到什么偏方也巴巴地求了来给春归试。春归虽不在乎,但不忍大姐伤心,乖乖地让春兮折腾着上药换药。可惜终究划得太深,大夫药方换了无数,却始终不见起色,那道鲜亮的红疤始终横在左颊。春兮每每看到春归都不免露出可惜的黯然神色,倒是春归满不在乎,笑着拍拍春兮的手安慰她,表示不在乎这皮相。

  一晃眼,春归在沐府已住了一月有余,天气也渐渐转凉,转眼已是中秋节。春归的身孕也已有了三个多月,肚子虽不见隆起,害喜却害得厉害,无论吃下什么转眼便吐出来,最后只能俯在榻上不住地干呕,好不容易丰腴起来的身子迅速的清瘦下去。春兮看着妹子越发憔悴,忍不住又要骂那没良心的聂之问让春归受这等苦处,不免又要沐少风搂着娘子哄上半天。

  中秋节这日,身为应天首富的沐府免不了要大肆铺张准备家宴,沐府旁支众多,姨娘叔父侄子外甥的这日都要放下手中的生意回沐府参加晚宴。春归身体不适又不想去凑那热闹,便让彩莺在院中摆了桌菜肴果盘,对着明月自斟自饮。

  丫头奴才都去了前院的家宴帮忙,春归院中不免显得冷冷清清。

  春兮本要留下陪春归,春归取笑着道:“你这当家主母不出现,别人还都以为沐府的河东狮终于下堂了呢。”,推着春兮去前院招呼亲朋。

  春归喝了一盅新酿的梨花酿,举头望去,只见天上一轮圆月,衬着薄薄几缕淡云。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轻泻。月色下树影婆娑,勾勒如画,晚风薄寒,吹得她微微一凛,身子便在风里微微地发起抖来。彩莺握了春归的手,惊呼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身子这么凉,我们回屋去吧。您还有身孕,别受了凉。”

  春归笑着道:“这月色这么好,我就这么回屋了岂不成了那不通风雅的俗人了。我今日兴致好,你去取了我的琴来。”

  彩莺无奈,只得进屋去了琴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又给春归披了件淡青的长比甲,道:“那小姐你添件衣服才好,这夜里风寒。”

  春归笑笑算是接受彩莺的好意,抬手便抚上这两个月不曾碰过的海月清辉琴,这把琴乃是宋朝传下来的名琴,她出嫁时何胜齐赠她的嫁妆之一。春归习琴十余载,双手一按到琴,便下意识地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却是一曲《佩兰》。

  春归心中一酸,这是她与聂之问初识时,她经常弹的曲子。她心中一乱,手底下琴曲便也跟着乱了。

  春归正想罢手不弹,突然墙外传来一缕箫音,却是墙外有人顺着她的曲子吹奏下去了。箫音轻灵潇洒,吹箫之人显然也是通晓音律。春归心中重归安定,跟着箫音把这曲《佩兰》弹完。这琴箫合奏的雅事,倒让春归心中松快不少。

  她起身想到院外看看是谁吹的箫,刚抬脚,又不禁失笑:“自己也不是闺中的少女了,怎么今日这么沉不住气了。”想到这,便让彩莺收拾了琴,回屋歇息了。

  这一夜,春归倒是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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