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美丽世界的孤儿

　　邵奕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就赶到夏家，对着那一地残骸一阵叹息，看着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夏晓延，只得将骆逸云和沈焰都叫了过来。收拾残局的任务艰巨而又压抑，寒渊也来帮忙，邵奕无奈，只得先利用警官身份封锁了消息。又一起可怕的案件令警界头疼，沈焰看着那满地残骸，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要质问要理论先将这里收拾了再说，几个男人沉默地工作，骆逸云就只陪着二楼床上被子里的夏晓延。屋里开着暖风，夏晓延却冷得发抖，已然呆滞的脸苍白得可怕。刚刚她们两人亲手掩埋了小白的尸体，那只小狗早上还好好地，还活蹦乱跳着冲她摇尾巴，现在就已变作不能叫不能动的一团瘫泥。

　　想到那些，夏晓延抱紧自己的头，不可遏止地断续哭泣。

　　骆逸云揽住她肩膀，用怀抱给她最大温暖。夏晓延哭了一会儿忽然抬起了头，向着现在唯一在身边的好朋友：“逸云，你能不能去找找她？……去找找她好不好？”

　　说着眼泪横流，又抱着脑袋哭了起来。骆逸云微微有些讶异，不想她被吓成这样，依然如此关心那个人。夏晓延肩膀直抖，呜咽着道：“她受伤了，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危险，刚刚她……根本就是逃走的！”

　　夏晓延低泣着又发起抖来，想着那个人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想到她那可怕的眼神。那种目光凌厉决绝，却还有一种不知所措般地仓惶。她就是逃走的，那样的莹雪自己从未见过，却非常明晰感受到对方那如临大敌般的无助。叶莹雪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夏晓延越想越担心，忍不住抓紧骆逸云手臂：“逸云，逸云！”

　　“好，我现在就去。”骆逸云很能理解夏晓延现在的心情，也没迟疑，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她也同样担心那个人，心知现在已经快天黑，夏晓延妈妈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这样的事不可能瞒天过海，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坦白。也许……莹雪从前说的那个时候，已经到了。

　　骆逸云想着一声叹息，默默走下楼去。

　　***

　　“……莹雪？”

　　骆逸云站在人群里轻唤一声，不敢确认前方是否真是那个人。这里距夏晓延家已经有一段距离，夏家在近郊，这里却已经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路口。空气里始终都有叶莹雪身上那种低靡的暗香浮动，骆逸云想自己若不是眼睛看不见，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嗅觉找到这里。

　　“莹雪，你在这里吗？”骆逸云走上一座天桥，明显感觉那种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又问了一次，终于听到一声低低回应：

　　“在。”

　　低低柔柔的动听声音，仍是那样，似乎还带着一丝抹也抹不去的笑意。只那嗓音还是有些沙哑，混杂在周围吵乱空气中，给人一种幽暗感受。

　　骆逸云知道莹雪可以去的地方很多，如果她想躲着大家，即使把整个世界翻过来也找不到她。失明的女孩手扶着天桥护栏一步步走近，终于长长轻舒一口气：“莹雪……你还好吧？”

　　她摸到了叶莹雪的手，却即刻被对方抽了回去。叶莹雪手上应是缠了一些布条之类代替绷带的东西，摸起来有些凌乱，似乎缠的时候心情正十分烦躁。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肩头伤口包扎了没有。

　　骆逸云轻唤一声：“莹雪……”

　　“我没事。”叶莹雪那声音低低传来，如同一道不太真实的飘渺幻音。骆逸云只觉那声音冷静而理智，虽然幽暗，却依然不失那人豁达洒脱本性。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到底怎样才能做到豁达与洒脱呢？骆逸云忍不住黯然，轻声道：“放心，晓延没事，她家也还好。”

　　“嗯。”身旁那声音并未有什么波澜，却听得人隐隐心痛。一种酸涩滋味从心底升上喉头，骆逸云顿了顿，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用安慰我。”一阵冷风吹来，两个人站在天桥边听着桥底下的车水马龙人群喧嚣，而桥上，是一片繁华落尽的落寞。叶莹雪早就已经包扎好了伤口，身上衣服也换了，现在的她看来干净清爽，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天桥底下华灯初上，城市之夜即将苏醒，明晃晃街灯车灯为世界增添色彩，迷幻、美丽。在这样的景色之上遥望远方，会有一种超脱死亡的平静。

　　叶莹雪低笑一声，柔润的嗓音缓缓道：“不用安慰我，我什么都明白。从小到大，这种事情经历太多了。这次不过倒霉了一只小狗而已，至少……也没有太糟糕。”她说着垂眼看下方喧嚣过境的汽车，唇角翘起，眼睫轻颤：“我的血有毒。”她说，似乎叹了一声。

　　“早就提醒你们离我远点，谁都不听，我再怎么注意也是白费。小白那只狗实在太笨，身为犬类鼻子一点也不灵，没有危机意识不说，还总爱和我套近乎……”她转头看了骆逸云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随意包扎的左手，手上面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却还是有些痛。她解下那杂乱的布条，奋力把它往天桥底下一扔——“现在倒霉了吧！”

　　一声大喊，喊走心头烦闷，看来这个女孩真的不需要安慰。内心太强大的人确实会寂寞，自己就已解决所有问题，其余那些，仿佛也就不被需要。骆逸云觉得那种心痛的感觉更加浓烈起来，忍不住向她靠近，叶莹雪却已轻舒一口气，似自嘲般幽幽地道：“从小到大，那些被我害死的人我有时真不敢去想，怕想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个人在哪里待久了就会惹出灾祸来的，其实自己早就清楚，即使再找，也不可能找到一个长久驻足的地方。那能怎么办呢……那就这样吧。”

　　她说着哼声一笑，慢懒懒地歪了歪脑袋：“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换个地方换些乐子，只要开心，哪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所以逸云，要到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必须要走了，晓延是个好孩子，她妈妈那么关心她，难道要等到她被我害死再来后悔吗？当时看到晓延要向我冲过来我真的害怕了，画面如此熟悉，同样是我受了伤，难道让那些错事一再重演？我不知道还能冷静地接受多少次啊逸云，所以还是不能迟疑了，必须要走了。”

　　那样平静到有些苦涩地说着，向身边逸云肩头拍了拍。她低下头确定自己身上伤口绝无问题，才含笑轻轻将好友抱了起来。

　　不容于这个世界，不容于炫珠大地，在哪里，都不可能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处。

　　不能被世人所接受，赤血族遗子，只会是带来杀戮与血腥的祸害。

　　……是吗？竟然真的如此。罗刹那样的定论太过直晰剖白，赤.裸裸现实摆在眼前，令人不得不接受。

　　叶莹雪笑道：“别抑郁逸云，这个世界大得很，繁华耀眼多姿多彩，享受都享受不过来。像你这样整天只在一个地方窝着只为一件事活太浪费生命了，怎么样，今晚就让我带坏你，跟我一块去玩？”

　　冬日里的夜风吹过，骆逸云长发微微扬起。她抬手挽住纷飞的发丝，眉眼弯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好，莹雪。”

　　***

　　酒吧绯靡香——

　　被好友带着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刚一进门，骆逸云就险些被隆隆乐声震得心跳停止。她抚着心口勉力适应，带些无奈地向身旁那人大声道：“这就是你常去的酒吧？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的，我耳朵都快聋了！”

　　热闹酒吧门口美女一声喊，周围好几个人都向这边看过来。室内迷炫灯光闪耀，激昂乐曲作伴，叶莹雪跟着鼓点嘿嘿坏笑，直接拉人进门。看来环境造就人，骆逸云这样的在这里不是也挺和谐吗？这个空间躁动狂热，嚣张音乐隆隆震响鼓动人们每一根神经，恩，特别和她的胃口。

　　而刚走进去没多远，叶莹雪就已经看见吧台边从容淡定对酒自饮的邵奕。

　　好吧，老家伙果然在这儿等她，真是烦死人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叶莹雪哼声一笑拉着骆逸云走了过去，在那人肩头一拍：“嘿！”

　　帅哥抬头，一张迷死人的温柔笑脸。叶莹雪歪头笑嘻嘻向他挑了个眉，邵奕笑笑，向站在面前的两个女孩看了一圈：“来了？”

　　他深邃目光定格在那个嘿嘿坏笑的小孩，什么都没问，仿佛任何事都不曾发生。叶莹雪扶着他肩膀转到一旁，给骆逸云找了个椅子坐，拍拍吧台大叫上酒上酒。紧接着吧台后面酒保下巴磕在桌面上，骆逸云听见有人不解地大喊：“你你你，阿雪，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女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叶莹雪嘿嘿直笑，惯有的戏谑语气带着兴奋，开口就是胡诌：“哦，忘告诉你了，我这两天去变了个性，现在是女的了。”

　　噗地一声旁边有人喷了满桌酒，听众骆逸云也险些栽倒在地。那位不靠谱的叶莹雪同学夸张鬼笑得好不妖孽，邵奕竟然还一搭一唱，无限深情地认真解释：她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变个性也没什么，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叶莹雪听到这里显然撑不住了，猛捶吧台笑抽过去。他们几个很快就成了受关注的焦点，很多人都跑过来问东问西，喧闹的气氛无比热烈。叶莹雪只说和他们有代沟没太解释什么，又说她很快就要走了，今天就是上这儿来和大家辞别的。

　　说到离别，难免会有一些感伤。不过所谓感伤在这种气氛中很容易就被冲淡，大家都在追问主唱小子你要去哪，叶莹雪嘿嘿笑着给回了一句：“外太空，不用太想我。”

　　所有人都无语了，喧闹半晌人群逐渐散去，怎么都有太多恋恋不舍。骆逸云面前也摆了一杯酒，虽然她看不见，却仿佛仍能感受到那漂亮玻璃杯上反射的五彩光线。

　　她轻抚着酒杯边缘，没喝酒就已经被气氛熏得醉了。“你们都很喜欢这儿？”她笑，面对这样热闹到挥霍的气氛，忽然间想到从前：“莹雪，记得穿越以前我就问过你，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快乐潇洒胡天胡地什么都不用想，有这些，什么样的烦恼都忘掉了，是吗？”

　　“哈哈哈，孺子可教！你终于理解我了逸云！”

　　“恩，我理解你了。”

　　骆逸云安然微笑，捧起酒杯，轻轻地小啜一口。

　　无论身份，无论境遇，也不管她现在在承受什么，面前的叶莹雪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人。也许她的路走得艰辛，也许背负太多，看不到未来，但是此刻的快乐已经足够让人开怀。她可能注定是一个站在人群中独自寂寞的孩子，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她觉得好，就行了。

　　“好啦，我要去上台唱歌了，要一起吗？”

　　那个人开怀笑着就要把她拉起，骆逸云连忙腼腆笑着摇了摇头。叶莹雪也没有勉强，喝了几杯酒她的感觉正在美妙，笑眼朦胧地，向那头邵奕递了个飞吻。帅哥回她一个深情拥抱，叶莹雪咯咯直笑，几个窜步来到舞台上，抱起吉他，坐在属于主唱的位置缓缓地向台下看了一圈。

　　这是属于她的角度，从这里看，迷炫酒吧里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如此清晰。她永远都是一个站在世事之外冷眼旁观的人，却始终执着着，那么醉心地想要参与其中。然而最终还是要走了，那些酒客在谈论什么，他们有怎样的故事伤心还是快乐，对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也许仅仅曾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就已经足够了。

　　叶莹雪指尖轻拨，唇畔紧紧贴着麦克风，低低柔柔呢喃着唱：

　　“脱下常日的假面，奔向梦幻的疆界，南瓜马车的午夜，换上童话的玻璃鞋……”

　　让我享受这感觉，我是孤傲的蔷薇

　　让我品尝这滋味，纷乱世界的不了解

　　昨天太近，明天太远，默默聆听这黑夜

　　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让我清楚看见你的美，月光晒干眼泪

　　那一个人——爱我

　　将我的手——紧握

　　抱紧我

　　吻我

　　爱——

　　别走。

　　爱……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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