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外篇 14
她把我介绍给她的同事，这是谁那是谁，我们一一握手，然后我坐下了。他们向我介绍他们将策划的栏目，那是一个文化意味较强的栏目。他们让我给他们出点子。我其实不懂电视，对电视节目也不怎么关心。他们说就是要我这样的人出点子，因为我不关心，反而有新锐的观点和点子。我们就聊天，谈了很多，时间在聊天中一点点逝去，转眼就十二点钟了。最先走的是他们主任，接着又有一个人被老婆叫回家了。还剩四个人，欧阳玉提出开房打牌，她的这个号召立即得到了她两个同事的热烈响应。于是我们打牌，一直玩到早晨一桌麻将才散。她的两个同事想睡一下，我和欧阳玉走了出来，下到二楼吃早餐。
欧阳玉脸上有几分疲倦，但疲倦并没完全上脸，脸色虽然没有昨晚那么红润迷人，但仍然美丽。我真不明白刘汉林怎么会跟她分手。在牌桌上，我就想问她，碍于她的两个同事在场，忍住了。这会儿，就我和她一起吃早点，我当然就很关心这事。
汉林现在还好吗？我说。
欧阳玉举头看我一眼，我不知道，她说，他跟一个女明星好上了。
她说了那个女明星的名字。我在荧光屏上多次见过那位女明星的光辉形象，老实说我觉得那女明星没有欧阳玉漂亮，只是比欧阳玉有名罢了。我把目光掷到她俊俏的脸蛋上。我说：那个女明星没你漂亮。
对呀，她一点也不谦虚地答，补了句：但人家比我有名呀。
她这话带情绪，是一种情绪化的语言。我说：有名怎么样呢？实际上她并没你……
汉林不是这样认为呀。她回答。他带着一个女明星出入酒店和闲逛，多风光呀，要知道那个女明星有很多崇拜者，是不少年轻男女的偶像。
我想象得出汉林走路和说话的神气，问她：你现在还爱汉林吗？
她说：我干吗还爱他？！
她停顿了片刻，又补了句：他不过是个公子哥儿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她还爱他，她说这话的语气给我的感觉就是她还爱刘汉林。她并没将刘汉林弃于脑后。她只是在克制着对刘汉林的爱，这是她的话和她脸上的表情里既有怨气又有恨。这种恨和怨虽然不很明显，但能感觉到。她说完这话就低下了脸，然后又把脸扭开，装做无所谓地望着别处。她被刘汉林抛弃了，这种感觉是让骄傲的她不能接受。我发现她消瘦了点儿，原来脸圆润一些，现在脸尖削了点儿。她的眼睛里有泪水，泪水只差涌出来了。我觉得我应该安慰一下她。我说：你现在是不是重新谈了男朋友？
她抽口气，我对他那么好，没想他舍弃我就跟丢掉一件衣服一样。
她不是旗帜鲜明地反传统吗？不是只把男人当床上用品吗？怎么会有这种视自己为衣服的不好的感觉？我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反问我：我还能有什么感觉？
她又说：刘汉林其实是个生活得很浅显的人。
她说：他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君子。他其实很坏，心里很鬼，他要我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都可以给我一样。其实他很假，假透了。
她又说：我一点也看不起他。
她见我迷茫地望着她，她说：当初他说要跟我结婚，我太轻信他了。
我说：他对我说他从没对你说过他要跟你结婚。
她冷笑一声。我那么傻吗？谁愿意做一个男人的情妇？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指望，谁会愿意把自己的时间和生命浪费在一个毫无希望的男人身上？
我有点弄不懂了，原来反传统的女人也要考虑婚姻，我说：原来是这样。
如果那时他不欺骗我，我肯定是跟了那个男人。他办离婚的事都办到法院里了，我当时只要说一句我还爱他，他就离成婚了。他当时已晓得我和汉林的关系了，他并没计较。当然我并不稀罕那个男人。但当我把那个男人为我即将离婚的事情告诉刘汉林时，他一脸痛苦，对我说他愿意离婚，跟我结婚。他说他只要半年时间就可以跟老婆离婚。他说同老婆离婚并不是一件难事，关键是我得跟那个男人先分手。
她又说：他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恶心，他是我认识的男人里最让我恶心的。
我想安慰她，因为我感觉她被汉林伤害得太厉害了。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跟汉林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说：不，你不要打电话。我不想再看见他。
我打断她，也许他又可能回心转意呢。
她摇头，哪怕他以后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跟他好。
她说：免得我又一次谴责自己。我恨他、恶心他。
她抽口气：我真的不想谈他，不是你问，我真的不愿谈他。
她又说：忘记一个人很容易的，我现在就在一点点忘记他。
我想忘记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假如这个人伤害了她，她就更难忘记。我觑着这个颇有性格的女人，我不晓得这个曾经宣称男人是女人的床上用品的她，怎么会那么恨汉林？按说她应该很大度，很无所谓，但感情这个东西偏偏是无法大度和无法做到无所谓的。想想她以前在汉林面前那种娇媚的乖相，真是换了一个人！在我的印象你，汉林好像并没那么坏。我看着欧阳玉，我看着她这张美丽的脸蛋，熬了一个通宵，她的脸蛋仍然美丽。她并不是很激动，虽然说上述的话时表情有些武断和激动，但这种激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眨眼她又恢复了平静，接着又生出了几抹怅然和恨。
她说：我已经诅咒他死了，我不想谈死人。
她说这话时脸上有点儿阴险。她加了句：凡是我诅咒过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脸上是一种肯定，这让我震惊，我继续盯着她，却感觉不到她的妖媚了。
她充满恶意道：我咒他不得好死。
她继续咒道：我咒他被所有的女人抛弃，最后一个人孤独的老死。
她还咒道：我咒他得艾兹病得癌症，痛死在病床上。她眼里有了憧憬。在他死前，我会去看他。
我觉得女人非常可怕，即使是如此美丽动人的欧阳玉，在说这些恶毒的话时，也变得极为可怕。这是那种冷酷无情的极想置人死地而后快的语言。她说这话时人都丑些。恶毒使人丑陋。我不想改变欧阳玉在我眼里的形象，尽管美若天仙的面貌已于谈话中变味了，就同饭馊了样。我相信她说的是气话。我觉得无趣说：我们不要谈汉林了。
我们不谈他，我们就变得没话说了。大量的睡眠开始涌上心头，像蛆虫一样挤满了我的脑海，在我脑海里翻滚。我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因为没说话，疲惫也蹿上了她姣好的脸蛋，她也打了两个哈欠。然后她看我一眼说：何老师，我们走吧。
与欧阳玉见面和分手的第二天，我跟刘汉林通了个电话，这是我的好奇心督促我打他的电话。他在法国。他在话筒那头说：我正在巴黎最大的艺术展厅看现代派画展。展厅里还有两幅马蒂斯的作品，还有一幅莫奈的画。
我感到很奇怪，说：你一个人跑到巴黎去看画展？
不，我是来巴黎玩，顺便看看画展。
一个人跑到巴黎去玩？
他嘿嘿一笑：还有一个朋友。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他说：当然是女朋友，哪个又会跟男朋友跑到巴黎来玩。
他又加了句：我又不是同性恋者。
我猜那应该是欧阳玉提到的那位风姿绰约的女明星。他告诉我：法国真好，一切你都感觉到是那么悠闲，那么有文化意味。他又淡淡地加了句：法国人坐在街头上不是像长沙人那样吃排档，而是喝咖啡和啤酒，感觉上是在享受生活。你应该来看看，你会觉得这个国家充满了传统和文化内涵。
我可不想在电话里跟他讨论法国。我说：你跟欧阳玉分手了？
早就分手了。
他用了“早就”两个字。我说：昨天我碰见了欧阳玉，她告诉我你们分手了。
他说：我们合不来，她要的东西太多了。她长着一双鱼鹰的眼睛，天天盯着我，要我陪她。我变成了在她的水域里游弋的鱼，真受不了。
他停顿了下，解释道：我不喜欢一个女人一天到晚都守着我。我变得没一点自己的空间了。所有的空间都被她占据了。一打开眼睛就是她，闭上眼睛还是她。反正你一天到晚面对的就是她。她就是西施我也会烦她，何况她还不是西施。
他评价欧阳玉说：那是个非常自私自利的女人，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他又说：她爱撒性子，你想一个女人撒性子又有什么味？你想要的是温柔，结果获得的是脾气。本来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却变成了精神负担。回来晚了一点，她也不高兴，时刻要向她解释，这不累吗？当然就是分手，还有什么别的？
我们没多说话，我并没有要改变他的雄心壮志。
六月里的一天，我跟张红有过一番谈话。我想买房子，因为我的住房面积小了，想买一套大点的房子，去了几家房地产公司看商品房，有天看房子回来，在解放路上碰见了张红。她着一身粉红色衣裙，剪了个非常精神的女士男发。她比以前看上去明显胖了点儿，脸色非常红润。我叫住了她。她很高兴遇见我，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她只是上街走走，调解一下心情。这显然是心情不怎么好，如果好，就用不着调解。我想起了汉林，便说：早两个月，我打汉林的电话，结果他在巴黎。他回来没有？
他在上海。她说。
他什么时候回长沙？
不清楚，我从不过问他的事。她回答。
我批评汉林说：他的缺点就是太只顾自己了。
她绷着脸说：我准备跟汉林离婚。
她开始还很高兴，脸上犹如五月的阳光，一片灿烂。当我说起汉林时，她脸上的灿烂就隐匿了，好像乌云将阳光遮住了。我见她脸上有一些阴郁，心里就很同情这个漂亮的女人，在我眼里，汉林是很对她不起的。你打算跟汉林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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