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牢房
这是派出所里那种临时关犯人的牢房,并不是监狱里那种有床睡觉的牢房。牢房有十几个平方大,只有几张凳子;旁边有一个门洞,但没安门,里面搁着只尿桶。一股浓烈的尿臊气味源源不断地从此处涌进来,十分难闻。牢房里有一盏灯,十五瓦,灯泡上沾了灰,昏昏暗暗的光线很吝啬地涂抹在一张张面孔上。牢房里关着十几个人,除了我们三人加那四个青年是因打架抓进来的外,还有六个人是因赌博抓进来的,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是打十元钱一炮的麻将被抓进来的。另外还有一个年轻姑娘,做鸡的,那种打扮既妖艳又愚蠢,还有几分疲倦。还有一个青年如一条脏狗蜷缩在一张长板凳上睡着,长板凳搁在墙角。我们被关进来时,他睁开眼睛瞧我们一眼,还咧嘴笑了笑,似乎是进来了一些同志。随后他又合上眼睛睡觉。力团很关心我,这是力团觉得我不应该受这样的苦。在他眼里,我是个大家公子,而他是下人,他见我脸青肿了,且一副无力的模样,便脱下衣服垫到地上,让我的屁股坐上去。我说就坐在地上可以了。
力团说:地上邋遢又潮湿,隔一层布会稍微好一点。力团不让我坐地上,他虽然没读多少书,但他懂得关心他的朋友。我联想到打架时,他为了护卫我,多挨了好几拳和好几脚,又想到他为了救我还挨了肖强的一刀,就想等我接管了立达集团,我就要让力团替我成立一支卫队,让他当卫队长,以免我再遭拳打脚踢。力团可能天生就是这样的料子。史斌我也要用,让他接办公室杨主任的脚,当我的总管。办公室杨主任实际上是我老爹的总管。史斌天生是个包工头,做事扎实,自然也是做总管的料子。一个人干事,总要有三四个帮手撑着,不然偌大一个摊子就会散伙。史斌手叉着腰,在我一旁站着,眼睛却盯着那个率先同他动手的青年,似乎还要打架一样。他的血管里流着土匪的血液,而土匪是好讲勇斗狠的。
这时已是凌晨两点钟,大家一时都很安静。力团的BP机叫了,接连叫了两遍。力团对我说:我老婆打我的叩机,叩我。
我的手机在下午时就没电了,力团自己又没手机,就只好让他老婆着急。
史斌把目光落到那只鸡身上,那只鸡也把目光盯着他。史斌的眼睛有些发亮,他对力团说:这个女人蛮漂亮啊。对于性欲旺盛的史斌来说,每个女人都漂亮。他连县城街上那些一脸坨儿的女人都不嫌弃,何况在长沙做鸡的女人。
力团说:她是鸡。
你怎么晓得她是鸡?史斌问力团。
力团说:好女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这似乎是一条很说明问题的理由。我开始还没有这样去看这个女人,力团这么一说,我便用这种眼光盯着这女人,越看越觉得她像鸡。这只鸡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她坐的椅子,走进了那处有尿臊气味渗来的黑暗处。一会,她屙尿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入了我们的耳孔,让我们觉得既恬不知耻又无可奈何。一阵更臊的气味充斥在这间房里,那是她屙尿而掀动了那股臊气的硕果。她走出来,重新坐到她的椅子上,侧着头,闭拢眼睛睡觉。力团也有睡觉的意思,闭上眼睛,坐在我一旁。史斌也想睡觉了,骂了句痞话。我没瞌睡,我要在一张大床上才能合上眼睛。我就这么坐着,看着一牢房的人,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想这主要是我们都缺乏爱心和爱情,所以才有这样的斗殴。假如史斌的老婆在长沙,他也不会亲那个打鼓的姑娘。如果张红没离开我,我也不会很兴奋地加入械斗。我检查自己,觉得在今天的打架上,我有推波助澜的责任。假如我不兴奋地投入到战斗中,力团就会扮演扯干的角色,那么我们就不会蹲在这里闻尿臊气。
四点多钟时,那个蜷缩在地上睡觉的青年毒瘾发作了,开始抽搐和叫嚷,吵得大家都睁开眼睛望着他。力团对我说:这是个吸毒的。
我注意到这个吸毒犯的一只手被铐在板凳的铁环上,原来那板凳上还有一个坚固的铁环。板凳被他弄翻了,他坐到了地上。我感到他很肮脏又很可怜。他发出尖叫,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脚在地上一伸一缩地抽搐着。史斌说:他干吗要吸毒?
力团说:一个人走错了一步,就错了很远。
我觉得力团说的这句话很让我受用。我不能在守株待兔中混日子,想想张红那种不愿意低头的性格,她又怎么会打我的手机呢?我要是再不去寻找属于我的爱情,也许我就错过了爱情。假如在这期间,有个青年追她,她觉得那个青年与她般配,他们好上了,后悔的不就是我么?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想着张红。
早晨悄无声息地来了,黑夜开始变灰,一会儿后泛白了,亮了。我们等着他们处理我们打架的事情。八点钟时,派出所里有了上班的声音。我掏出手机看时间,一看手机上又回复了一格电,便赶紧打马副董的手机。我说:马副董,快来救我。我三言两语地说了抓进派出所的原因和派出所的名字,刚刚说完,手机就没电了。九点钟时,我被第一个叫出去了,叫我的是昨天抓我们的那个民警。他对我说:刘汉林,你出来。一个老头开了铁门,把我放出来,又把铁门关上了。
我满脸困倦地被这个民警带进了二楼的所长办公室。所长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戴着大盖帽,脸上一脸坑坑洼洼的。他的身边站着马副董,马副董对我眨了下眼睛。他一旁还有一个穿制服的公安,肩章上有三颗星。
这是派出所的李所长,马副董指着李所长告诉我说。
你们不错吧,啊?李所长微笑着瞟一眼我,打赢没啰?
我晓得他是调侃我。我说:没打赢。
马副董和另一个公安都咧嘴笑了。马副董晃了下他那硕大的脑袋。他晓得打什么架?马副董是说我,他从不打架的。
李所长说:他从不打架的,不还是打了架?又问我:住在哪里?
住在金山花园。
金山花园在长沙市的名气很大。身为长沙市稍为有一点身份的人都晓得长沙市有一个金山花园,因为那是长沙市第一幢老板楼,每套房子都是六室三厅三卫,是我老爹的杰作之一。身为派出所的李所长,当然称得上是有点身份的人。他瞪我一眼,住在金山花园,怎么跑到这里来打架?
哦,我们在离这儿不远有一处工地,叫森林别墅。马副董抢着解释说。
他当然很用心地听了,就更加没了所长的架子。你在哪里上班?
立达集团公司。我回答。
立达集团在长沙就好像远大空调一样,尽人皆知。我老爹曾被一些报刊的小记者写成了一个传奇人物,在这样的报纸那样的刊物上都登过。而一些电视台也没放过我老爹这条大鱼,不断地寻找我老爹采访,要他谈私人企业,谈经济,谈市场趋势,甚至让我老爹谈精神文明建设等等。当然我老爹在长沙市俨然是一个老板加名人。
你们老板姓刘吧?他试探地问我。
马副董不失时机地告诉他:刘董事长是他父亲。
怎么不早说?李所长瞪一眼马副董。马副董聪明的模样一笑,不回答他。李所长又说:我认识你爸爸。你爸爸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真的不简单。
还说什么呢?一切都变得好办了。我和马副董,还有史斌和力团离开派出所时,李所长让我代他向我老爹问好。他很荣幸的样子告诉我,去年他和我老爹同桌吃过一餐饭。说着他又很谦虚地道:不晓得你爸爸还记不记得我。我对李所长说:我一定会代他向我父亲问好。然而我不会说的。我怎么会把自己打架被抓的事情说给我刚愎自用的老爹听?我的公爵王和力团的老爷牌摩托车均完好无损地停在爵士酒吧门前。力团和史斌还有活要干,两人骑上摩托车就往工地上飙去。马副董和那个肩上有三颗星的公安上了皇冠,我上了公爵王。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回家洗澡并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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