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华天大酒店
你的围巾很好看，把你的肤色衬得很好。我对张红说。
张红回答我：这条围巾只要十块钱。
这是在公司的大门前，就我和她，旁边没有他人。中午我请你吃饭。我说。
这一次她没推托。
华天大酒店在长沙很有名。它是长沙的第一家四星级酒店，现在又升到了五星级。很多老板、经理或厅局级领导，为了体现自己的身价，都往华天大酒店涌，请朋友吃饭或请朋友喝茶什么的。我很少进华天大酒店，事实上我只是早一向和马副董等几个人在华天大酒店吃过一次饭，再之前某个晚上还上华天大酒店喝过一次茶，那是为了让史斌见识见识长沙的高档消费场所。今天我却要让也许还从没进过华天大酒店的张红开开眼界，这个女人除了在家里吃饭，也许跟她从前的男朋友只是坐坐排档而已。排档在长沙的街头巷尾很流行，一到晚上街头巷尾就摆满桌椅和碗筷，供人吃宵夜，弄得充满了辣椒气味的油烟儿在街上飘飞，有时候刺激得你眼睛都睁不开，熏得你眼睛一闭，感到疼。我很少坐排档，后来就变得坚决不坐排档，因为我有两次吃了排档后拉肚子。汽车驶到华天大酒店门前时，张红惊讶道：你带我来华天吃饭？这里好贵的。
我事先并没告诉她我带她上华天大酒店吃饭。你来华天吃过饭吗？我问她。
没来过。
那就进去吃一次。
我领着她步入了华天大酒店豪华的大堂。她四处打量，被眼前漂亮的外表慑服了。其实凿开漂亮的外壳，也不过是钢筋混凝土和砖罢了。本质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表面。我领着她走进了亮堂堂的餐厅。餐厅里有很多人在吃饭，还站着不少着枣红色衣服的男服务员。他们的工作就是热情主动地伺候客人。
过年还愉快吗？我问她。
她把一绺垂到眼角的头发挑上去，用她那双好看的鱼形眼睛看着我。过年没怎么出去玩，也没什么意思，每天上午睡到十点多钟才起床。她说，一笑。
我觉得她笑得很好看。她笑的时候眼波儿很魅人，好像有一泓秋水在那儿荡漾。我想起邓副经理说，他可以让他的情妇抚摸他的脑袋八个小时，就希望自己是一条鱼，钻进那泓秋水里，在那儿戏耍和睡眠。她见我盯着她看，就把脸扭开。我想冒昧地问她一声你想过我吗，但话到嘴边又改了方向。你想吃什么？
随便。
我点了五个菜，还要点六个菜时，她阻止我说：够了，吃不完的。
那就五个菜吧，我对男服务员说。
男服务员为我和她添了茶，走开了。
菜上来了。我们吃着，我为她夹菜。这几年里，我从没在女人面前献过这样的殷勤，今天我得献献。马副董教导我说，博得女人的好感很容易，那就是多对她献献殷勤。女人喜欢被捧着。张红不断地说谢谢，我就更加高兴地为她夹菜。本来就这样下去很好，她高兴我也高兴，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败胃口的菜出现了，她的前男朋友和四五个男女一道出现在我们眼里。她一眼就看见了肖强，我是注意到她忽然一脸绯红，忙寻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的。肖强也看见了我们。他走来了，瞪着我，他在回忆他在哪里见过我，他当然想起来了。哎呀，他瞧一眼张红，目光里充满怨恨和嘲讽，晓得享受嘛你，在这里吃情调饭。
他吹了个大背头，头发显然是刚刚吹过，蓬蓬松松的，因而一张脸就显得更长。脸上还出现了一些疙疙瘩瘩。我从来就没感觉过他的鼻子很大，这一次见面，我感觉他鼻子很大，大得有点比例失调。有钱还是好啊，他骂了句，他妈妈的×。
张红的脸红得同猴子屁股一样，这样形容很粗俗，但事实是这样。我感觉到了她的不安，还感觉到她似乎怕这个男人。老实说我心里也极不舒服，在这种关键时候我往往就没了主意。我是那种在平静中可以思考问题，但在对垒中却显得很笨的男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舌头机灵的人，那绝对不是我。我天生鲁钝。肖强说：搞了半天，你原来是看上了他？他瞪着张红，他不过是有几个臭钱而已。
我觉得我要是不站出来，我就会失去张红，她这个时候是多么弱小啊。我说：兄弟，你说话不要这么刺人……
他打断我的话，凶道：哪个跟你是兄弟？
大家都在社会上混，我说了句马副董常挂在嘴里的行话，说话客气点行不行？
哪个跟你客气？他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地吼道，你凭什么要我对你客气？她是我女朋友，你把她骗来吃饭，还要我对你客气，你把我做宝搞是罢？
“做宝搞”就是当蠢人看。我的血往上涌，我的脑袋嗡嗡地响，我不会吵架，也不会争执，这是我从小没接受这方面的训练。还因为我像我母亲，一遇激烈的场合，思维就短路了。张红说话了，张红说：你走开好不好？
他说：我要在这里。我和你之间的事，他插进来干什么？
他的两个朋友也走来帮腔。他们都认识张红。其中一个高个子青年拍了下我的肩膀，拍得很用力，以示他有劲。他对我说：兄弟，知趣点。
张红盯着他，邓老板，你莫呷住人要不？
“呷住人”就是欺负人的意思。张红称为邓老板的这个青年有一米八，块头很大，一副草莽英雄相。邓老板说：我没呷住他，我只是要他知趣点。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以强欺弱的世界，无论你怎样去理解，她都是以强欺弱。只要你是人你就会有以强欺弱的行为。以强欺弱是一种弱肉强食的本能，尽管你想克制它，但它存在在你骨髓里，就像你的七情六欲不会离你而去一样。我是一个人，他们是三，这就形成了以强欺弱的局面。我从小就没有逞强好胜的一面，这会儿就更没有了。肖强一下子变得很壮大，手都指到我鼻子上了，他说：我要搞死你，你只跟我记着。
那个一米八的大个子把他拉开了，张红说：我们走。
我买单，接着我们起身，走出华天大酒店那富丽堂皇的餐厅，走出大堂，我深深地吐了口气，还满脸惭愧，觉得面子丢尽了。怎么可以这样？我应该拍桌子的，但我那一刻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干。我怎么是这么一副懦弱的德性？我望了眼身后，见张红的前男朋友没有追来，就迅速向停车坪迈去。我想尽快离开令我羞愧的是非之地。我们上了车，我点上支烟，好使自己镇静。我将车发动，开着车往来的路上驶去。
张红开口说话了：不要怕他们。她脸上有抱歉的内容。他们都喜欢丢大的。
“丢大的”是说大话。我不是怕他们，我说，心里却有点怕。
他们都是些流氓，社会渣滓。张红说，我一点都看他们不起。
她这话让我想到，她既然看他们不起，干吗以前跟他们来往？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男朋友？她怎么会同这样的男人同居过？他们确确实实都是一副副流氓嘴脸，样子都很张狂。我想起肖强指着我说话时的那副恶相，觉得他太岂有此理了。
我非常厌恶他们，他们都是些猪狗变的。她说。
我说：假如他死缠着你不放，你打算怎么办？
张红说：我已经跟他分手了，我不会给他缠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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