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森林别墅
森林别墅地处离市区三十公里的一座名唤马头山的山下。山下有座水库。水库的三方都是山林,遍山都是年轻的樟树、枞树和杉树,也有一些古老的枫树。只有一方连着公路。公路也不是柏油马路,更不是混凝土马路,而是坑坑洼洼的简易公路。水库上有几幢房子,那是农舍,破破烂烂的。水库旁还有好几块菜地和稻田,全郁郁葱葱,充满了生机。森林别墅就准备建在山坡和水库之间,让这个年代的某些有钱人能享受和呼吸好一点的空气。如今城市里的空气糟糕透顶,浓厚的污染层云集在城市上空,要想长寿,就得远离城市。森林别墅是立达集团与香港商人合伙投资的项目,立达集团占六成股分,香港方占四成。一年半前,我老爹花很大一笔钱购置了这里的五百亩林地,动的脑筋的就是建别墅。如今长沙有钱人多,百万以上的富翁遍地都是,千万以上的也随处可见,但能够配得上有钱人住的房子却很少。我老爹很有经济头脑,瞄准了有钱人的口袋,打算为有钱人建一处标明身份因而可以炫耀的世外桃园。我和马副董去深圳,就是与那个香港商人谈森林别墅的事。如今香港方的资金也到位了,合同也搁在公司的保险柜里了,该行动了。一栋栋别墅式样和内部结构的图纸也是现成的,是香港商人李总从香港搬来的式样。现在我老爹让我率领马副董和邓副经理来建造这些别墅,实际上是培养我的能力。他的儿子太不负责了,整天在办公室看书看报,还关着门画水彩画,他早耳有所闻,感到他儿子未免太无所事事了。现在老爹把我赶到工地上,让我跟随立达集团的马副董和立达建筑公司的邓副经理勘察地形,并针对图纸上标明的地方画圈圈。我们几个人已忙了三天,我让他们去动脑筋,我只想在这里呼吸呼吸清新的含氧量高的空气。我的想法是让他们去伤脑筋,我蓄点精神。
中午时,我们坐在水库旁的一株枫树下休息。山林在阳光下闪耀着绿光,几只白鸟从对面的山林飞起,落下,发出一片嬉闹的叫声。我想它们的乐园就要被长沙市的有钱人侵占了,不知它们又将飞往何方?平静的倒映着树木的水库里,有一条草鱼或鲤鱼突然跃出水面,跃了尺多高,在阳光下白亮亮地一晃,又跌入水里,水面起了一片片涟漪,然后又恢复成了碧绿的水面。
看见那条鱼么?马副董说,没有两三斤我就不信马!过两天,我来钓鱼。
叫上我,马总。一直喜欢讨好我老爹而经常越级向我爹汇报工作的邓副经理说。
马副董和邓副经理都是比我大几岁的年轻人,一个学财经,一个学建筑。邓副经理是我的师兄,比我早毕业五年,一度有工作,在设计院,但他在四年前就主动丢了那只铁饭碗,跑来为我爹干活。这很好解释,因为他在设计院只能拿几百元一月(九十年代初),而他在立达集团下属的立达建筑公司可以拿三千元一月。年底还有多则几万,少则一万的奖金。邓副经理在立达集团还有十万元股分,于是还有一点分红。邓副经理想爬到马副董的位置,那么他一个月就能拿六千元薪水(马副董拿六千元一月),年底的奖金还可以多五至十万元。因为马副董是集团的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而不是下属公司的副经理。我老爹将公司各层干部的工资距离拉开得很大,王总经理月薪一万,三个副老总月薪六千,公司下属经理副经理分别为四千和三千。我多拿一千一月是我进老爹的公司时自己提出来的,老爹没有为难我。我老爹的思路很开阔,出发点也很明朗,这些总经理、副总经理、经理、副经理都是一些既有头脑又有才干的聪明人,如果月薪底了,他们会走人,自己树竿子。像马副董,一年的收入在二十万元以上,这颇让他心安理得。假如没有这么高的收入,也许马副董早就另起炉灶了。虽然另起炉灶什么的,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我老爹就是要抹掉他们起异心的思想,把工资提得很高,让他们觉得在立达集团干既便利又能发财,从而把他们的智慧掏出来,为公司所用。
刘总,过两天一起来钓鱼不?马副董对我发出邀请道。
我从不钓鱼。
邓副经理说:钓鱼好玩呢,当鱼咬着你的钩子时,你不晓得有好快活。
我想这些生活在水库里自由自在的鱼马上会要遭到灭顶之灾了。有这些恶人亲自动手,它们又有谁能逃厄运?他们身上都附着魔鬼,开口闭口就是他们如何行如何有本事。他们所从事的事业就是搞破坏,都具有毁灭性!现在这儿是森林,树木自然地生长,荆藤和花草也是自然地生长,可是过几年你来看,那你就只能摇头。人类对同类都表现出那么残酷无情,何况对草木植物或其它生命。我相信电视上说的,大家都在干坏事,都在破坏自己的乐园。
我说:我的兴趣不在这上面。
你的兴趣是钓另一种鱼吧?马副董说。
哪种鱼?
刘总,你莫装幼稚。
你是指哪种鱼?我已想到了马副董所指,但我装听不懂。我听不懂。
马副董哈哈一笑,钓美人鱼,是不是?
马副董长着一颗硕大的头,这颗硕大的脑袋里装满了欲望,很有一些赚钱的点子,因而我爹很信任他。就我所知,在立达集团,我爹只把三个人视为他的得力助手,一个是王总经理他主要负责立达股分公司,在股票炒作上很有一套;另一个是林副总经理,他抓贸易和广告公司,出的点子总能变成一堆堆钱。再就是马副董。有的人的聪明是单项的,马副董的聪明是全方位的,考虑问题也是从多视角考虑。我爹常常要同他讨论一些事情,听听他这只硕大的头颅是怎么想的。马副董今年三十六岁,是八十年代中期北京财贸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当了五年大学教师,写了一本关于市场经济方面的书。我爹就是读了他这本书,对他发生兴趣的。后来他们认识了。我爹请他吃饭,与他探讨私人企业之发展趋势的事宜。我爹说:你是个人才,我很赏识你,出来与我一起干吧?你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马讲师说:七七八八加起来有两百元一月。我爹下重金说:我给你三千元一月。在九十年代初,三千元一月是很令人折服的。马讲师考虑了一个星期,于一九九一年冬的某一天早晨,走进了立达建筑公司我爹的办公室,对我爹说:刘总,你是令我佩服的真正有经济头脑的实干家,我来上班了。也可以这样说,立达建筑公司发展成立达集团公司,的的确确凝注了不少马副董的智慧。马副董看问题思路广阔,有战略眼光。我爹对我说:你要好好跟马总学。
我们刘总不好色。邓副经理说,他有点想讨好我。顺便说一句,他也是个聪明人,脑壳里也装着很多点子。刘总对女人没兴趣。
嚯,那好么。马副董说,男人好色,英雄本色啊。
那我不是英雄,我说。
真的吗?马副董哈哈一笑,你一定是情有独钟才心无旁鹜。
我眼里出现了张红那张苹果脸儿,还有她娇美的身体。
我没说错吧?马副董盯着我。
我说:我情有独钟的女人已去了美国。
马副董哈哈一笑,做人不要太认真了。
我们就说着这些。回到公司里已是下午,我去财会室报帐,其实我用不着报,包里还有几千块钱,可是我却想和张红说说话。我基本上每天都想她。在家里,在那片山林里,在水库边,我脑海里都装着这个女人。自从那天晚上我们充满激情地做了爱后,我整个心里就装着她。我相信我彻底爱上她了。如果不彻底,那么我还可以改变,但我好像很彻底了。这几天晚上,她没和我约会,她总是找借口拒绝我。我有些琢磨她不透。我想我们可能还有一段磨合期,还没有磨合好。我又想是不是她有点后悔?通常女人觉得自己把自己交得太快了,就在心里后悔,觉得自己被男人玩弄了。我想不清这些事,她是我接触的第二个女人,我还没有那么多针对女人的经验。我坦然、木纳、直裸裸,什么事情都想一步到位或直截了当,绕弯子的事不是我的长项。我走进财会室,她坐在保险柜前,举着一张报纸看。她穿一身紫色衣裙,她见我进来,一笑。我觉得她的脸上长了两个小疙瘩,除此之外,她一如既往。我说:报帐。
我掏出了一大叠发票,放到她身前。她把发票收到一起,开始打算盘,然后叫我在发票上签名。请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她说。
哦,我忘记签名了。我签名时问她:你晚上有空吗?
晚上我有事。
你晚上又有事?
对。
你在躲着我?
你有必要知道吗?她瞅我一眼。
我感觉那种目光里似乎含着生硬的敌意。我心里一凉,难道我们那天没发生过那种亲密的事么?难道那天晚上我不是和她做爱而是与另一个女人?或者我于无意中伤害了她?我实在想不起我说了什么错话。我又盯她一眼,她回避了我的眼光,转身打开了保险柜。她拿出一大叠百圆人民币,又将保险柜关上。她数钱给我。我看着她数。她脸上没任何内容。她隐藏得很好。我只好不吭声。我想上帝啊,她这是干吗?难道我们没有那个晚上?那可是个令我销魂的晚上啊。我又问她:明天晚上呢?
明天晚上我要到我大姨家去学电脑。
明天晚上一起看场电影吧?我说,我请你。
她看我一眼,出了口较粗的气。明天再说吧。
我觉得我搞不懂她,有的女人让你一目了然,有的女人却让你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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