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宫蕾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却觉得身体被人一把抱住，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靠在程闵的胸口，而悍妇手中的咖啡准确无误地泼在他笔挺的西装上，顺着他的后背一点点地滑落下来。

　　“你没事吧？”程闵拥着宫蕾，关切地询问她的状况。

　　宫蕾还有些发蒙，只愣愣地点了点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程闵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转过身去，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视着张妻：“这位太太，您是否有什么误会？”说着，他将手轻柔地搭在宫蕾肩上强调道，“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她的为人我很清楚，绝不可能和你丈夫之间有你怀疑的那些关系。”

　　男朋友？！张君安的身子微微一晃，用嫉妒和惊讶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张妻鼻子里冷哼一声，正要说话，一旁却响起一个激动中夹杂着谄媚的声音：“程秘书长！”

　　一语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皆是一愣，而不远处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男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程闵面前抽出桌上的纸巾，一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着西服上的的咖啡渍，一边冲着张妻吼道：“胡闹，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市委的程秘书长！”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宫蕾惊愕地张着嘴，张妻一脸的难以置信，而张君安的表情却复杂极了，原来这个男人是联系市公安局的市委副秘书长程闵，曾经到局里来指导过工作，难怪会觉得眼熟，像他这个级别的干部见过的最大的领导就是支队长，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市委的领导还是第一次，尤其这个领导还是宫蕾的男朋友，一时间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憋得慌。

　　张妻只是有了短暂的慌神，随后又恢复如常，冷漠地扯了扯嘴角道：“秘书长又怎么样？他的女朋友就不能勾引我丈夫了？”

　　交警制服男差点被这句话噎得喷出一口老血：“弟妹，不是我说张君安不好，但和程秘书长一对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吧？换做我是女人也不会放着这么一个完美的男人不要跑来找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哪。”他的一番话明着是在劝张妻，实际上则是在拐着弯奉承程闵。

　　宫蕾和张君安脸上皆是一阵红一阵白。张君安虽然知道上司这是为了讨好上级，也是为了尽快化解矛盾，但被拿出来这样□□裸的比较，还是觉得自尊心有些受伤。而宫蕾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曾经她连秦轩都拒之门外却独独钟情于张君安，明眼人都懂得选择更优质的男人，在她这里却行不通，因为她曾经被爱情蒙蔽了眼睛，麻痹了心脏。

　　张妻显然是有备而来，她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我有证据！”说着，她走到张君安身边蛮横地抢走了他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周队长（1）”这个名字，面相交警制服男道：“周队长，这应该是您的号码对吗？”说着，她按下了通话键又按下了免提键。

　　张君安大惊，冲过来就要抢手机，却被张妻一个降龙十八掌给劈到了椅子上，瘫在那儿半晌没有动静。

　　免提里已经响起了电话接通的彩铃，她扬起嘴角看着周队长：“周队长，你的手机并没有响。”说着，她又转向宫蕾，“你的手机……”说到一半，她才发现现场一片寂静，谁的手机都没有响。

　　“怎么会这样？你的手机是不是按了静音？还是你有两个手机？”张妻不甘心地嚷着，就在这时，手机接通，对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亲爱的，是不是想我了？”

　　室内安静了几秒，仿佛能看到一只乌鸦从头上飞过。

　　宫蕾扭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张君安，前一秒还在说爱她，后一秒就被妻子揪出了一个“亲爱的”，他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情？这个男人太渣太可怕了。

　　张君安迎上宫蕾那探究谴责和失望的目光，知道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心虚地别过脸去，再也不敢和宫蕾有任何视线交流，却精准地撞进了妻子那暴怒的视线里。

　　张妻恶狠狠地瞪着张君安，抱着电话就破口大骂道：“亲你妈，我是张君安的老婆！”

　　怎料对方却不慌，轻笑一声道：“你就是安安那个又老又丑又肥的老婆啊。”

　　张妻已经气到七窍生烟：“死狐狸精，有种告诉我你在哪里，老娘现在就过去弄死你。”

　　“我在和安安共筑的爱巢里，你来吧，我等你，死肥婆。”对面的女声越发嚣张，张妻一把把电话摔到地上，冲过去，揪住张君安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红着眼睛嚷道：“说！那个八婆在哪？”

　　张君安像只小鸡似的被张妻拎在手里，害怕得瑟瑟发抖：“老婆，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鬼！”张妻嚷着，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扇得张君安眼冒金星，“带我去找那个八婆，今天要是找不到那个贱人，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完，她连拉带拽地将张君安往外拖，经过宫蕾身边时候，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硬邦邦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宫蕾一怔，有些发蒙，严格来说她也不算误会她，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张妻没有察觉宫蕾的异样，一运气，就像提小菜一样的将张君安拎起就往外走，其余几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男人也跟着走了出去，像是在劝张妻不要太冲动。

　　周队长汗颜地拍了一下额头：“程秘书长，让您见笑了。”

　　程闵淡淡一笑：“没事，误会解开就好。”

　　周队长又是一脸谄媚的笑：“秘书长，我是市交警支队的周宏达，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程闵疏离地一笑：“嗯，我记住你了。”

　　程闵的话让周宏达一脸的兴奋：“那今天就不打扰您约会了，改天再来向您汇报。”

　　“好。”程闵点点头，周宏达用力握了一下程闵的手，便跟着追出了店门。

　　程闵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低头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宫蕾的肩上，忙说了声抱歉，松开手，拘谨地站在她身边。

　　“还好吗？是不是被刚才的情况吓到了？”他看着宫蕾的脸温柔地问。

　　宫蕾轻轻地应了一声：“原来你在市委上班哪。”她不关心政治，并不知道所谓的秘书长是的多大的官，但看周宏达那谄媚的态度也能猜到“秘书长”这个官阶不会太低。

　　“抱歉，没有事先告诉你。”程闵以为宫蕾在责备他故意隐瞒身份，一脸歉然地道。

　　宫蕾连连摆手：“不，是我自己没问，你不用道歉。”说着，她的视线又落到程闵那脏兮兮的衣服上，心怀愧疚地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说什么连累，都是一场误会。”

　　宫蕾心里一紧，误会么？她并不觉得：“你还是赶紧回家把衣服换一下吧。”她关切地道。

　　“没关系，我车上有换洗的衣服。走吧，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说着，他向宫蕾伸出手，可立刻又想起什么，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

　　宫蕾看了他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咖啡厅，程闵自后备箱里拿出一件西装外套换上，而后驾车带宫蕾向目的地开去。

　　一路上宫蕾都没怎么说话，用餐的时候也是少言寡语。

　　程闵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宫蕾的脸，出了餐厅，他忽然道：“要不要走走？”

　　宫蕾愣了几秒，点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并排走在江岸的木栈道上，夜风微凉，程闵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宫蕾的肩上。

　　宫蕾怔了怔，想把外套还回去，程闵却拍了拍她的肩头说：“别着凉了。”

　　宫蕾也不再拒绝，轻道了一声：“谢谢。”便再次陷入了她的沉思里。

　　程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如果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

　　宫蕾用一种悲伤的神情望着他，半晌，她沉吟道：“程闵，我不想骗你，其实刚才的事情也不全是一场误会……”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揭开伤疤，将自己和张君安的过往向程闵一一道来。

　　程闵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表情，待宫蕾说完，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绕到宫蕾的面前帮她拉紧了衣领。

　　宫蕾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不说些什么吗？”

　　“感情上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谁对谁错。”

　　“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吗？我介入别人的家庭，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我是个可耻的第三者……”

　　“可你现在不是了？就算你曾经做错了，可你已经改过自新，而且这么长时间你都在经受着内心的折磨和道德的谴责，已经够了。”说着，他扶住宫蕾的肩膀，温柔地直视她的眼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不要一错再错。”

　　宫蕾心中一动，程闵并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指责她，只是就事论事地说结果，不过寥寥数语，便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这让她心头一暖，她轻声叹息道：“不愧是秘书长，真会说话。”

　　程闵的脸一红，立刻松开宫蕾，走到她前面背对着她。

　　宫蕾知道他又在害羞了。

　　这时过来一个卖花的小女孩，举着手里的玫瑰花冲着程闵乖巧得道：“叔叔，买束花送给漂亮阿姨吧。”

　　“这花多少钱一束？”程闵问。

　　“10块钱一束。”小女孩用稚嫩的童音答。

　　“我全要了。”程闵说。

　　“真的吗？”小女孩喜出望外，“谢谢叔叔，一共300元。”

　　程闵从钱包里拿出三张百元大钞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感激地接下，俏皮地说了句：“祝你和漂亮阿姨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便嬉笑着跑开了。

　　程闵的脸顿时红得跟西红柿似的。

　　宫蕾从侧面看到他那窘迫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程闵的脸更红了，他干咳嗽两声，转过身来将花束递给宫蕾，却是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送给你。”

　　“谢谢。”宫蕾并不推辞，很自然地接了过去。

　　“宫蕾。”程闵唤她，“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说到这，他抬起头来又害怕又期待地看着宫蕾。

　　宫蕾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而她也确实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之前她觉得感情这东西太伤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再出来相亲已经不是再寻找爱情，不过是想找个共度余生的伴侣，目的很明确。程闵算是个理想的伴侣，但他暗恋自己多年的事情还是让她有压力，怕他不过是活在过去的幻想里，把她想象得太美好，一旦深入接触发现和自己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要么失望地离开，要么勉强维持下去也不过是貌合神离。可经过了今晚的事情，她发现程闵懂她，能让她安心，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和这个男人共度余生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宫蕾露出一抹羞涩的微笑，她走近一步，让自己和程闵面对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你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听到宫蕾的话，程闵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站在那儿，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真……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和我交往？太好了，谢谢你，宫蕾，谢谢。”说完，又是一连串的傻笑。

　　宫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程闵，还真是傻得可爱，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会冲过来抱住自己才对吧，就像秦轩那样……

　　秦轩！宫蕾呆住了，为什么又想起他？该死的恶魔、千年老妖、臭流氓，赶紧离开她的脑子！

　　“宫蕾，你没事吧？”见宫蕾说着话忽然就开始一个劲地摇脑袋，程闵担忧地问。

　　“呃？”宫蕾一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借口道，“我……我颈椎不舒服，呵呵呵。”

　　“是吗？我也有点，改天咱们一起去打羽毛球，可以治疗颈椎病。”说着，程闵还条件反射地捏了一下脖子。

　　“好。”宫蕾干笑着，“打羽毛球。”

　　“太晚了，我送你回宾馆吧。”程闵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道。

　　“嗯，好的。”宫蕾说着，转身往回走，手却在这时被程闵一把拉住。

　　宫蕾感觉程闵的手心里全是汗，不由又有些想笑，往后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个腼腆的男人陪伴着，应该会很有趣吧。

　　程闵这段时间的变化很大，整天傻笑，没事就抱着个手机在那里煲电话、发微信，一到下班就不见人，就连向□□秦轩汇报工作，他都是一脸甜蜜的表情。

　　秦轩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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