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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张君安被打蒙了,捂着被抽得火辣辣的脸,半天没回过神来。

  “现在我们两清了。”宫蕾冷若冰霜地说完,决绝的,不带任何留恋的离开了房间。

  宫蕾是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潇洒地离开的,可才走到大堂她就奔溃了,泪水涌出眼眶怎么止都止不住,身体像被掏空一样没有半点力气,她扶着墙根一步一挨地走到宾馆外,从外墙的反光玻璃上她看了那个连她都觉得陌生苍老的做作的自己,她用手捂住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哭到泣不成声。路过的行人纷纷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她就像什么都看不到似的,任由自己嚎啕大哭,将那双不合脚的高跟鞋脱下来扔进垃圾桶,颤抖着手指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姜穗的电话。

  “穗,我该怎么办?”电话才接通她便像个孩子似的又哭又闹地叫了起来,“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笨、多驴、多可笑。我穿了一条完全不合身的裙子,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舞女一样来见他,结果他真的把我当成□□……”她边哭边叫边走,经过的行人全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自觉从她身旁绕开,宫蕾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叙述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刚才那一巴掌不仅打蒙了张君安,更是打醒了她迷失的心智,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那样的愚昧和无可救药,她怎么就爱上那样一个人,爱得那么卑微,爱得连自我也抛弃了。

  兴许是哭累了更说累了,宫蕾从便利店里买了一扎啤酒,提到桥上,不顾形象地盘腿席地而坐,打开一罐就咕咚咕咚地牛饮起来,喝了两罐之后她已觉得有些微醺,低头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手机,发现手机屏幕亮着,通话还在继续。她这才记起自己在买啤酒前让姜穗稍等,并没有挂断电话,谁知道买完就给忘了,她赶紧拿起手机放到耳朵上连声抱歉道:“穗,我买完啤酒就把你给忘了,你还在听么?

  听筒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停顿数秒后一个大提琴般低沉的男声缓缓地道:“你现在在哪?”

  “在湘江大桥……”宫蕾才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她纳闷地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瞧,手机屏幕上赫然印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秦轩!!宫蕾差点从桥上摔下去,她的手一哆嗦就挂掉了电话,用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一脸的茫然和惊恐,莫非她刚刚一直在和秦轩讲电话?所以她最狼狈最愚蠢的一面全给秦轩听去了,天哪,她到底干了什么?真的是疯了。内心那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实在无法平复,她赶紧又打开了两罐啤酒仰头一饮而尽,给自己压压惊。

  秦轩摇了摇头,他就知道,一旦宫蕾发现自己打错了会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所以他才一直保持沉默,听她发泄着内心的不满。只是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再这样下去宫蕾非惹出大麻烦不可,一时没忍住,出了声。

  幸运的是,他已经探出了宫蕾的所在地点,现在只能祈祷宫蕾不要又脑袋发热到处乱跑才好。想到这,他不由地加快了车速。

  秦轩不得不承认,之前不过是在强装镇定,实际上他一直就没放下过宫蕾,经过宫蕾这一闹,他心头的不满不悦和气恼虽说没有完全烟消云散,但也是所剩无几了,他的担心和牵挂远远超过了他的愤怒。这样看来,他还得好好感谢公安部部署了这次全省范围内的扫黄行动,否则等宫蕾和张君安生米煮成了熟饭,不仅会毁了她一生,也会让他良心不安。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宫蕾和张君安竟然还没发展到这么深入的地步,这两人也真是够纯情的,一想到这一点,他内心又是一阵窃喜。

  胡思乱想间,车已经开到了新大桥,他抬头四下张望,几个来回愣是没有发现宫蕾的身影,正担心她会不会直接离开了,就听见桥头的人堆里传出一声男人凄惨的呼救声,紧接着是宫蕾那独有的酒后秒变女汉子的狮子吼:“臭男人,连老娘的豆腐你也敢吃,活腻了是不是,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娘的厉害。”话音落,又是一声男人的嚎叫,听上去无比凄惨。

  秦轩心中大呼不妙,打了个双闪停好车,立马下车朝人群的方向跑去,废了老大力气挤进人堆,他低头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宫蕾正骑在一个男人的背上,一手勒着他的脖子,一手使劲揪他的头发,男人的身子被宫蕾那大屁股压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一边嚎叫一边求饶。周围的人不仅没有劝阻,还举着手机对着两人摄像。

  秦轩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冲进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宫蕾的头上挡住她的脸,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还没等围观群众看明白,已经牵着她迅速逃离了人群。他几乎是连拽带扛的将宫蕾押进了车子,把她按在副驾驶座上,迅速系上安全带,给她绑住,然后直奔驾驶座,飞快地发动了车子。

  然而车没开出多远,宫蕾又开始闹腾,安全带勒得她难受,她想要松开,只是酒精的作用让她意识有些迷糊,手也使不上劲,弄了半天也没能把安全带解开,就冲着旁边的秦轩撒气。

  “把安全带解开。”她朝着秦轩闷声闷气地叫。

  秦轩专注地开车,完全不予理会。

  宫蕾眯起眼睛瞪了他半晌,忽的毫无征兆地冲过去,双手揪住他的头发一顿乱抓。

  秦轩疼得嗷嗷直叫,一脚急刹,把车停在路边,放手抓住宫蕾的手腕,将他按在座位上,怒不可遏地瞪着她:“要发酒疯回家发,这里是马路上,多危险,你知道吗?”

  宫蕾却像是没听到般,在座位上死命挣扎,嘴里只喃喃地重复着:“放开!放开!放开我!”

  见宫蕾这么冥顽不灵,秦轩的火蹭的就上来了,顺手拿起座位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对准她的脸就是一顿乱泼。

  宫蕾被淋懵了,僵在那里半晌没说话。

  秦轩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拧好瓶盖,双手抱胸地靠在椅背上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宫蕾,等待她的进一步反应。

  宫蕾转脸看他,像是这才认清眼前的人似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眼里嚼着泪,幽幽地转过脸去。

  “看样子是清醒一点了。”秦轩在鼻子里冷哼一声,放好矿泉水瓶,缓缓地发动了车子。

  宫蕾不再说话,只是偏着头看着窗外的一闪而过的景象,秦轩转脸看着宫蕾印在玻璃窗上的那张绝望无助的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用过很多方法。”宫蕾忽然开口,打破了一车的沉默,“不眠不休的加班,企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出去旅游散心,试着去接触别的男人,甚至将这些事情发到贴吧里,想让大家把我骂醒,可是不管我怎么做,都忘不了,他像是长在了我脑子里,摸不着也拔不掉。有段时间,我不吃安眠药就睡不着,因为太想他了。后来我有一天我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思念,将囤积了一个月的安眠药吃了下去,可就在那一刻,我想到为了我早已心力交瘁的父母,傻瓜似的又将那些药丸从喉咙里抠了出来,之后就那样躺在浴室里,生不如死……以前我经常被前夫殴打,棒球棍、高尔夫球棍、拖把、花瓶、被子、叉子,只要是能随手拿到的东西,到了手上就能往我身上砸,我除了抱着头像个正在被行刑的囚犯一样蹲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我也曾一个星期吃不上一顿热饭,只能吃前夫剩下的残羹冷炙果腹,还曾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足足跪了一个小时……可我不明白,那样非人的对待我都忍过来了,为什么就是忍受不了对他的思念,暂断思念的感觉就好像心口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就好像……当年失去我的孩子一样痛苦……”

  秦轩的表情越发凝重,他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两道凌厉的目光如剑一般地直指前方,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支离破碎的女人,可向来思路清晰能言善辩的他,此刻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如鲠在喉,竟是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秦轩……”宫蕾忽然出声唤他,让他的身子猛地一激灵,他转头看过去,却见宫蕾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那印在车窗玻璃上的无神的双眼中有多了一丝期许可迷惘。

  “怎么了?”他哑声问。

  “告诉我,怎样才能不爱一个人。”

  秦轩的目光闪了闪,心中猛地一沉,却又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自唇间溢出,他没有回答宫蕾的话,转而问道:“你现在有什么特别相见的人吗?我送你过去。”

  “我……”宫蕾看着窗外,呆呆地答,“想回家。”

  “不行。”秦轩斩钉截铁地道,就凭宫蕾这丢了魂的样子,回到家,指不定又会闹出个什么事来,“换个地方,朋友家,亲戚家都行,总之不能一个人呆着。”他霸道地命令。

  “我想回家。”宫蕾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了不行。”这女人竟敢当他的话为耳旁风,他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回我父母家,我想他们了。”

  秦轩一愣,熊熊的怒火顿时化为一股潺潺的柔情,“好,我送你回去。”他语调温柔地道,“之前你说过父母的家在宣州,具体是宣州哪里?”

  “宣州市章宜县上唐村。”

  秦轩身子一僵,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好家伙,足有200多公里,得,他今晚别想睡了。双目直视着前方,改变车道朝高速公路开去,秦轩笑笑地道:“宫蕾,能使唤我秦轩当长途司机的,你可是第一个……”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轻微的鼾声。

  他扭头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丫的,竟然睡着了。以往在他说话的时候,对方连打个哈欠都要战战兢兢,然而眼前这个女人,他的话还没说完,竟然大大咧咧地就睡着了,谁给她的胆子?可回头想想,宫蕾似乎从来就没按他的套路出过牌,平日里不是给他甩脸色,就是冲他大喊大叫,就连难得的微笑也是满满的虚伪,他总是被捧得高高在上,周围除了阿谀奉承就是唯唯诺诺,没有人敢忤逆他,他是养尊处优惯了吗?才会对这个特别的女人如此上心?

  秦轩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车停在路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宫蕾的身上,深情地凝望着她熟睡的侧颜。他不需要知道宫蕾引起他注意的原因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在意她,在意得要命,伸手抚摸她柔嫩的面颊,秦轩喃喃地道:“我也想问你,要怎样才能不爱你,不去想你的事情,不再因为你的事情整天这样晕头转向,魂不守舍……”

  宫蕾不安地蠕动了一下身子,皱着眉头,回答道:“呼~呼~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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