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篇如梦令01引子如梦初醒

是风。绵如暖絮，如羽毛，抚在脸上，裹在身上，是那样舒服。

        有人在舞剑，白须银发，一身白袍，衣袂飘飘，剑影流光连成漂亮的银线，又星星点点地消散在风里。耳边似乎传来了孩子的笑声，奶声奶气地叫着爷爷，随风飘近了又远去。

        只是，那温暖的风突然冷冽起来，风声越来越大，近乎呼啸嘶吼，天空云朵翻滚，地上飞沙走石。风变得像一排排飞刀，猛然觉得有刺骨的寒痛。

        只见那舞剑人抱起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手持长剑，立在悬崖山头，一身白袍被风吹鼓得如同一张船帆，白色的须发也被烈风扬起。

        他们对面，战战兢兢地立着一对青年男女，两人的衣袍已被鲜血浸染得鲜红，面容模糊，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他们那恐怖的泣血的眼睛。那两人相拥而笑，笑声里有哀恸和凄绝之意，携了手纵身一跃，一起往深渊坠落。两人血衣被长风吹拂飘扬，像断了线的风筝，越来越远，渐渐幻化成两颗红红的火种，“哗”一声在山间燃起熊熊烈火。那火越烧越大，顷刻便席卷了半坡山林，林间火光四射，黑烟滚滚。

        好烫！好呛！他觉得自己喉咙发紧，两眼朦胧，已经呼吸阻滞，竟然已经动弹不得。惊惧时突然听得几声冷笑，浓烟中竟然冒出一位黑衣客，骨瘦如柴，亦看不清面容。那黑衣怪客也不言语，捋捋长须，长长的袖袍一辉，一阵劲风过去，一柄长剑朝自己飞了过来，剑光所过之处，自己的血肉被利索地削落下来，一片片落在地上，血流蜿蜒了一地。

        他满心绝望地苦笑了起来——今天要命丧于此了吧，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顷刻之间，他便被那黑衣怪客削成了一座白骨。白骨之上，缀着一双泣血的，鲜红的双眼。那双眼睛透过沉沉的黑烟，竟然看见了一团红云。慢慢的，耳边的狂肆风声消失了，而那团红云越来越清晰。原来竟是皑皑白雪中的一片梅林，绯红一片，飘在茫茫的山林间，美得出尘脱俗，如幻似梦。

        他心中燃起一丝温暖和希望。母亲，真的是你来救我了吗？

        他的母亲本姓梅，一生最喜梅花。

        他看见母亲在梅树底下埋下清酒，碾碎了梅花取汁液做梅花酥。

        他也看见母亲穿着白衫红裙，鬓边别着一朵寒夜最早盛开的梅花，一边抱着幼时的自己，倚着梅树，痴痴地望着梅林深处。

        母亲轻轻地哼起了歌，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曲又一曲。他听不够，母亲也一直唱给他听。终于末了，他听见母亲轻声说道：“对不起，娘亲要死了，也要离开你了。”

        “我的小娃儿，可怜的小娃儿，你父亲离开了，和那个女人一起；你的祖父也病逝了，如今娘亲也要走了。这江王府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不要怕，答应娘亲，你要好好地活着，好不好？”

        母亲的声音温柔如昨，叫人思念如痴。母亲的脸离他越来越近。她的泪滚落下来，掉在他的手上，有灼人的温度。她的脸开始模糊起来。她用湿润滚烫的手指按着他的眉头，带着力道，慢慢的穿过他的皮肤和眉骨，朝血肉深处探了进去，仿佛要探及他的灵魂。

        “淙焕，快醒来吧。”

        “咳，咳\"白玉长榻上躺着的白衣少年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终于还是从梦中清醒了过来。他醒了，表示他还活着。

        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中的毒是如梦！这是世间难解之奇毒，如梦之毒，能让人真气和内力逐渐涣散，终使人沉睡堕梦，永不复醒。

        如此奇毒，他撑了数日，还能从睡梦中醒转。心念所及，他一笑自语：大师傅果然还不想我死得太早，这药量怕是特意用少了。多活一日，便能撑到他进得这密室来活捉我吧。他一手按住胸口，一手费力地撑起了身子，白皙的脸上已经笼上了一层乌青：这体内的真力流失得太快了，再过一两日，怕是自己动弹不了，只能卧床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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