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星星与少女
江淙焕又做梦了,第二个梦很宁静美好,他梦见的是各种各样的星星,圆圆的像眼睛,或是尖尖弯弯的像眉毛,镶嵌在黑鹅绒一般的夜空里,伸手可取,仰鼻可嗅。还有流星在他身边滑落,坠在脚边的草丛里,碎成一颗颗钻石般的露珠。
他恬恬然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蓝色被褥,隐隐带着早晨荷花一样的清香。稍微试着一用力,发现自己已然全身动弹不得,真力已经全失。
江淙焕苦笑,这如梦之毒落在自己身上,做了两次梦还没死,倒先变成废人一个了。抬眼望去,是一页半掩着的小小窗棂,窗外洒进来的是莹黄的星光。耳边有流水声,还似乎听见有人在吹叶笛,在宁静的夜晚,水声笛声深深浅浅相和着,身子随着水流高低也起伏摇摆不停。
江淙焕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在一条船上。
正想着,叶笛声忽然停了,听得有人掀开门帘,手持烛火,进得船舱来。船舱很小,那人走两步就到了床边,轻手轻脚地探他的鼻息,手指微微碰到他的鼻尖,凉凉的,也软软的。
江淙焕笑着再度睁开了眼睛,先映入自己眼瞳的,便是一双圆圆的,晶晶亮的眼睛,就像刚才自己梦里见过的星星。
是一位小姑娘,顶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烛光之下看小姑娘脸型,眉眼和唇都生得极好看,左边面颊上却有块足足拳头大小的黑斑,突兀地覆在左颊的笑涡之上。
小姑娘也是笑着的。见他醒了,也就开口说话了:“哟,你没有死吗?”发现自己说的是一句废话,笑得更厉害了。
他说:”没死,我中毒了,全身动不了了。“
小姑娘道:”这天下中了如梦不死的,除了你,大概也只有我阿爹了。“
见他猛地蹙起眉头,小姑娘又解释:”你是一位衣服破破烂烂的大叔送上我们船的,给了我阿爹一块玉做报酬,说你中的是如梦,让我和阿爹带你去解毒\"
他问:“这位大叔人呢?”
小姑娘道:”他走了。他几里哇啦地说了一大堆,语音语调都奇怪得很。我只听懂了一两句。其他的我和阿爹都听不明白。“
见他沉默不语,小姑娘问:”他可是你朋友\"
他说道:“是我的朋友,一位有恩于我的朋友。”
小姑娘道:“你可是想他了?”
噗嗤又笑了一声:“难怪他说会让他的猴儿兄弟来陪你解闷。”
“猴儿兄弟?”他吃了一惊。
“是一只通灵性的小猴儿,已经在船甲板上睡着了,瘦瘦小小的,穿着一身小孩儿的衣服。大叔走了没多久,小猴儿就自己跑我们船上赖着不走了。”
他默然了,心中道:这世道,能容得下一只猴儿,却容不下一个卢阿宝。他是吃亏太多,学聪明了,还是做猴子能保护自己,不被世人欺侮。既如此,他想当猴儿也好,想当人也罢,我都护他周全,竭力报此恩便是。
耳边听得那姑娘又宽慰自己说:“明日我们再驶一段,船就靠岸到我家所在的小镇了。你安心休息便好,毒一定能解。”
那小姑娘又陪他说了一会儿闲话,终于抗不过睡意,倒也不避嫌,她合紧了衣裳,靠着他的床沿沉沉睡去。江淙焕一夜再无眠。
月弯如钩,西升东落,再换旭日东升,在水面洒下金光万点。
小姑娘起得很早,大约劳苦人家孩子懂事,干活麻利极了。江淙焕依靠在床头,小猴儿静静地坐在自己身旁,只见那小姑娘身形忙碌,又是捕鱼,又是生火做饭,前前后后忙里忙外,居然还抽空给猴儿剥了莲蓬子做早饭,猴儿高兴地跳了半天。待得耐心给江淙焕一口口喂完鱼粥,收拾好碗筷,小姑娘便撑起船帆,划起桨,顺流而行。
突然听得有个男人悠闲地唱起了歌来,不是一般的船家打渔民曲,却是极风雅的歌赋曲词,颇合此时意境,幽凉深远,余音袅袅,令人听之向往,浮想不断。江淙焕在舱内听得出神,心道:是了,这就是小姑娘的阿爹,没想到还是个读书人。
渺渺歌声里,他们的船飘在青林绿水里,蓝天白云相照,倒是一场诗意之行。
靠岸之后,又等了几炷香的功夫,才看那小姑娘一溜烟地跑进舱内,笑道:“可以走了,我用你的玉换了钱,付了租船的钱,还给你和阿爹租了板车,可以拉你们回家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也红扑扑的,倒衬得左脸上的斑块愈发乌黑了。
江淙焕愣了愣,道:“姑娘,这是白玉上品,你雇几个车夫挑夫都绰绰有余\"
话音未落,那姑娘已经把江淙焕拉起来,一下扛在背上,笑道:”那些个车夫挑夫,哪有我力气大。“饶是江淙焕这样少年老成的,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那姑娘身形娇小,江淙焕比她高大许多,他几乎是半折被她抗在肩上的。
她只是笑着说:“公子莫怕,我从小背着我爹的,必然不会摔了你。”
果然稳稳当当的,那么一个小姑娘,背着自己竟然身轻如燕,丝毫不费力。
上了岸,果然见到一辆拉车,板车上已经坐着一人一猴了。
江淙焕看那坐着的人披头散发,衣衫破旧,眼神也是浑浊的,半边嘴歪斜着,他的双腿均失掉了半截。原来这小姑娘的爹竟双腿不便,难怪他一直未入船舱相见。
那人指着江淙焕失笑道:”终于见到你了,居然是个好看的小白脸,阿月该高兴了,她一高兴,给你解药可就容易多了。“
小姑娘对男人”嘘“了一声,意思是让他别说话。她把江淙焕小心翼翼的放在板车上,又在他身后堆了几个麻袋,让他靠着坐了起来。猴儿也吱吱地唤了几声,跳到他身边,安静地用脑袋蹭着他。
那个男人又笑道:”阿星,你这白玉换的不少钱吧,可曾给阿爹多留些酒钱,多打些好酒给阿爹?”
小姑娘原来叫阿星,倒是人如其名。他朝她望过去,见她乖乖地双手递给阿爹一个酒壶。
男人眉开眼笑,拔开壶嘴,仰头就咕咚咕咚地喝开来。
阿星将拉车绳索套在肩头,一用力,板车就动了起来,随着阿星的加速,他们跑得越来越快。车轱辘压过镇上的青石路,咣当咣当的,车很快驶过镇市,开始扎进苍茫的山野里。
这于江淙焕真是太新鲜的体验,他第一次被一位小姑娘背在背上,也是第一次被一位姑娘用牛拉的大板车拉着招摇过市。他起初也许还觉得有些赧颜,可是看前头拉车的姑娘,她的父亲,还有自己的猴儿,都理直气壮的,或哼小曲或观风景或灌着黄酒,得意自在得很,便不再纠结,将这些俗世之见抛掷脑后了。
那阿星姑娘端的是位大力少女,拉着两人一猴跑了大半天,最后又上了山,绕着山路一直在往上登顶,丝毫不见疲态。江淙焕听她气息均匀,见她步态轻盈,忍不住心叹:这姑娘明明没有武功,为何内力能修得如此高深,也算是奇人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他们已经到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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