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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第七十六章 大业 下


  回到房中时已是深夜,灯还亮着,秋往事已裹着被子睡得熟。李烬之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她却翻个身,揉着眼道:“回来了。明天怎么说,几时起来?”

  李烬之吹熄了灯也宽衣上床,笑道:“你还真是倒头就睡,一点没听见么?你如今耳力,该听得见我们说话才是。”

  秋往事伸着懒腰道:“我才不费那神。”

  李烬之无奈笑道:“明日你不用早起,几时醒了便去营里,我早晨先去云间院祈福,之后便去同你会合。”

  秋往事顿了顿,问道:“方宗主在云间院?”

  “是。”李烬之道,“同楼晓山、定楚、未然都在。他这回算是私访,我们明日是官事,应当碰不上,只是他未必不专门找你,你既不想见,还是岔开的好。”

  秋往事默然片刻,说道:“五哥,明日这种场合,我不去好么?那天跑出来是一时脑热,现在也想明白了。卫昭确实为祸甚深,不能怪世间皆视他如仇,我没法替他抹掉,只能替他承受。朝野间对他的议论,以后有的是机会听到,朝政上有许多他留下的问题要处理,将来修史更是不能不照实评判,我避得过一次,避不过一世。”幽幽叹了口气,又道,“何况这个方宗主,也是避得过一次,避不过一世。”

  李烬之伸臂勾过她,轻轻蹭着她发鬓,说道:“我知道你想得明白,所以你需要时间,我便不怕给你时间。明日祈福不算什么大事,你先前也单独去过了,不去没什么妨碍。方老头缠上了你只怕一时甩不脱,也是个麻烦,这回还是能避则避,他总不至追你到列宿,回来之后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有什么都等那时再说。”

  秋往事见他已有安排,便也不坚持,说道:“也好,我本倒想见见楼晓山,也只有等下回了。”

  “这倒未必没机会见。”李烬之道,“我让方崇文设法把方宗主调开了,看他态度应当有戏。”

  “他有心要做,应当不难。”秋往事道,“但愿他上点心,动作快些。”

  “方宗主在这儿,他也不自在,会上心的。”李烬之道,“还有选将会上比试的事,他也答应了。”

  秋往事微微一讶,笑道:“看来他让你哄得够呛,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我还道得想点招。”

  “这倒不用哄,他简直求之不得。”李烬之道,“我若没猜错,你枢术被封的事,他恐怕已经知道了。”

  秋往事怔了怔,“砰”地一拍床板道:“定是顾雁迟干的好事!我说他一路有恃无恐要与我一争的模样,还道有什么了不得的底牌,原来就是这个!看来他还真不止是想做个副将,他是存心要在全军面前赢了我做主将的。虽说主将不单以武艺而定,可大庭广众之下惨败,恐怕也没那脸皮同他再争什么。”

  “恐怕就是这算盘。”李烬之笑道,“只是他料不到你枢术虽封,歪出来的新本事却还强过从前,正要借他这梯子过桥,他巴巴地凑上来,倒省了我们的事。”

  秋往事一骨碌坐起来便要下床,李烬之忙拉住她道:“做什么?”

  秋往事道:“找无恙拿碧落甲去。”

  李烬之失笑道:“急个什么,选将会还早呢。”

  秋往事道:“不早不早,还得琢磨怎么拆怎么嵌,还得试灵不灵,麻烦着呢。”

  “大半夜的能琢磨什么。”李烬之笑道,“再说无恙必是去了军营准备明日巡视,不会在盛武堂,你莫不是要做贼。”

  秋往事只得作罢,悻悻躺回床上,却又心痒难耐,说道:“万一不灵怎么办?”

  “不灵也无妨。”李烬之道,“碧落甲只此一件,你只管硬说是灵的,旁人又何从分辨真伪?神子之能本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消有个说法能混过去,旁人想必也就不深想了。”

  秋往事满心兴奋,碍于李烬之明日尚要早起,也不好拉着他说个没完,只得草草睡去。第二日倒醒得比李烬之还早,索性也便和他一同起了身,天未亮就与他分头一个出东门去囫囵山云间院,一个出北门往军营而去。

  营中不知她会来得如此早,见她忽然出现,顿时一阵忙乱。秋往事将杂事皆交给随员安排,自己去了新兵营。此时天刚朦朦亮,还未到开帐时候,营地里空空荡荡,不见人影。秋往事未让门口守卫进去通报,径直入内,闲闲逛着,只是闻着风中熟悉的革草铁油气味,便觉平静踏实。忽听帐后校场上有些动静,过去一看,却见一名兵士正在校场角落一株江亭树下来回纵跃,似是练功,虽背着身,也瞧得出正是刘雏。刚想上去招呼,却见她纵跃之间异常轻捷,又腰腿纤长,舒展有力,如飞鸟凌空,煞是好看,而腾跃间速度快得出奇,虽不甚连贯,也大有可观。秋往事倒瞧出了神,便不打扰,静静看着她练。

  过了片刻,便听悠悠地响起开帐角声,刘雏这才收了势子,抹一把汗,转身正欲回帐,一眼见到秋往事站在身后,顿时吓了一跳,“哇”地叫了一声,向后跳了开去,这一跳却分明不如先前练习时迅捷,秋往事轻轻一跃便逼到面前,并指往她眉目间扫去。刘雏但觉她指风凌厉,格挡不及,只得又一跃向后跳了开去。秋往事跟着跃出,却后发先至,抢先已在她落地处等着,又是伸指刺去,刘雏脚尖方一沾地,便被她迫地不得不又向旁跃开,这回发力仓促,姿势也甚是勉强,歪歪斜斜地落了地,脚一扭便往旁倒去。秋往事不知几时又已到了她身侧,伸手轻轻拉住,笑道:“怎不用你刚才的跳法?”

  刘雏练了一通功,面色本红,这会儿更是火烧一般,吱唔道:“那个……得慢慢使才成,急了用不出来,还、还得挑地方。”

  秋往事笑道:“你这新本事哪里学来的?莫不是和米小子学的逍遥法?”

  刘雏猛摇头道:“逍遥法高手我爹娘也认得一堆呢,要学早学了,哪里用得着他,是爹说贪多嚼不烂,让我先修两法,至少四十岁后再看要不要修第三法。”

  秋往事倒有些讶异,问道:“那你这是什么?”

  刘雏讪讪笑道:“我自己练着玩的,一点也不好用。”

  秋往事道:“怎的不好用,没练熟罢了,若是熟了,我瞧好用得很。”

  刘雏眼中发亮,问道:“储后真觉得能行?”

  秋往事道:“你先说是什么。”

  刘雏扁了扁嘴,似有些别扭,不甚情愿道:“非要说,也确实是从那小子的逍遥法上得的启发。天地四气,尘为体,水居下,火居上,风为中,人虽禀风气而生,可因居于地面,枢力之中仍是水重于火,水气聚下,越近脚底越重,火气聚上,越近头脑越多,因此脚重头轻,不能如鸟飞翔。逍遥法却能使体内水火之气逆置,使水居上,火居下,如此一来,便成了头重脚轻,人便似要打横浮起,这时把握平衡,脚下稍加力道,便能疾速掠出,似要飞腾。”

  秋往事也知其理,点头道:“逍遥法要练到能以任意姿势浮于空中不坠不动,才算火候。”

  刘雏舔舔嘴唇,接着道:“我那日瞧米小子浮着练功,忽然想到,若以纵横法悬在头顶牵引枢力,不也能造成头重脚轻之效?借枢力牵引坏人平衡使人跌倒,原是纵横法常用手段,若用在自己身上,加以习练,岂非也能仿逍遥法之用?虽必无逍遥法这等得心应手,可若只求骤然提速,或许也未必不能。寻常纵横士不能如此,是因枢力不能离体,只能用于人,不能用于己,可我不同,我还兼自在法,将枢力以自在法送出体外再转纵横法,便能对自己生出牵引,虽然只得一瞬,无法持久,可把握得好,也能比平时快出许多呢。”

  秋往事击掌赞道:“有趣有趣,你这丫头果然有心思。”扫一眼方才她练功处的江亭树,说道,“你说挑地方,便是头顶得有遮盖,好灌注枢力吧?”

  刘雏点点头,赧然道:“是,我最早在房中练的,现下有些熟了,便想来外面试试,只是若真与人动手,多半是在空旷地,哪能时时有树木屋瓦遮头,因此真要用于实战,还是得靠凤翎,凤翎又小,内存枢力有限,因此要练到十分精纯,大约才可堪一用,还早得很呢,不知能不能赶上选将会。”

  秋往事笑道:“光你现在的本事,做个百袍也是有余,不急着用这个。”

  刘雏忽睁大了眼,竖起手指道:“嘘,殿下又漏嘴了,百袍千袍,那是容府自用官制,如今咱们都归了朝廷辖下,要说帐督围督营督,尤其新军,不能错的。”

  秋往事忙掩嘴道:“唔,是是,围督围督。你这新本事虽不是逍遥法,却颇有相通处,可找米小子请教请教。他有一本书,是自己理的逍遥法心得要诀,颇有些材料,你可看过?”

  刘雏撇撇嘴道:“他小气得很,成天拿出来显摆,就是不给看。”

  秋往事笑道:“没事,改天我让他给你。”

  刘雏拉着她道:“殿下,其实不用她,我瞧你方才那几下,一点也不输她,你那是什么?”

  秋往事含糊道:“那个没什么,就是尘枢罢了。”

  刘雏兴奋叫道:“殿下的尘枢也这么厉害?我瞧比卢烈洲也未必差多少。难怪不大瞧殿下用自在法,可是专心在练这个?”

  秋往事点头道:“咱们练自在法的,贴身功夫也不能落下。”

  刘雏摩拳擦掌道:“我也是这么想。”

  正说着,忽听身后响起一片惊呼,却是兵士们出了帐,见到她在此处,纷纷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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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往事一眼便见王宿柳云季无恙等都在,兴高采烈迎上去,笑道:“这么人齐,六哥,你怎的也在?”

  王宿黑瘦不少,却似十分有精神,摇头朗笑道:“唉,生来不是偷懒的命,昨晚来寻老兄弟们叙叙旧,留了一夜,今天便被你捉个正着。”

  秋往事“吃吃”笑道:“可不是,过去夜里弄些私食,跟谁都没事,但凡跟着六哥,必定被捉。”

  王宿仰头大笑,摆手道:“好了,不说笑,我虽左右得等着新军编出来才能管事,因此闲得很,日日就混在这儿,可好歹顶了个辅守的衔,每日也得往主帐里去坐坐,先过去了。”

  秋往事拉住他道:“去个什么,就说我叫你来的便是。”

  王宿一敲额角,笑道:“也是,倒忘了如今你说了算。”

  秋往事倒怔了怔,不觉放开拉着他的手,轻轻一叹,低声道:“六哥,你愿意过来,我真的很高兴。”

  王宿感觉到她的尴尬,拍拍她背脊,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高兴得很,更没想到还能见到这许多在容府都已散了的旧兄弟。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你在、我在、兄弟们都在,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可以不变。”

  季无恙见边上围了许多兵士,这话题不好多说,便打岔道:“殿下怎地这会儿来?早上不是要去云间院?”

  秋往事挥挥手道:“我先前不已去过了,懒得再去一趟。”

  季无恙暗觉奇怪,眼珠一转,笑道:“正好我有事要请示殿下,殿下跟我去督帐中一趟可好?”

  秋往事知他想多,一时也没法解释,便招呼王宿等道:“一起去吧。”

  众人打发了围观兵士自去操练,便皆来到现任着营督的柳云帐中,季无恙低声道:“殿下果然有事要交待?”

  秋往事已盘算好了说辞,顺势道:“倒也谈不上什么交待,只是选将之前,想撇开方崇文和你们聚聚,后头行程都排得满,过了今日,也不大有机会。”

  柳云拍着胸脯道:“殿下尽管放心,不会给你丢人的,别的不说,光这个营里,大多都是止戈骑的老兄弟,随便挑一个,放到方大人那拨人里,起码也是围督的料。”

  秋往事点点头,说道:“无恙,你的预荐表我看过了,除去六哥和米小子,你和柳云也报领将衔。”

  季无恙吃了一惊,与柳云对视一眼,见他显然也有些意外,顿了顿道:“殿下,新军预编万人,领将衔总共只得六名,我们占去四名,再加上殿下这主将,七占其五,方大人压根成了陪衬,恐怕他不会点头。”

  王宿举起手一本正经道:“慢慢,我非永宁嫡系,也非储后嫡系,可不是你们一路,明明与方大人同是容府旧人一路。”

  众人皆笑起来,季无恙也笑道:“好好,如此四对三,依然咱们占优。”

  秋往事微微笑道:“你只管报上去,一两个领将,他还不看在眼里。”

  季无恙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这意思,莫不是说他……”

  秋往事点头道:“他看上的是主将位。”

  众人皆叫起来,刘雏率先道:“抢主将?开什么玩笑?!”

  王宿望向秋往事,冷声道:“五哥的意思?”

  众人皆面色一变,秋往事倒不在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们特意引他动的这心思。”

  刘雏怪笑一声,说道:“这也能引动?方大人可也够大胆的。”

  柳云笑道:“这就是你丫头资历浅了,没见识过储君那张嘴,说动方大人争主将位有什么了不得,就算说动他回家种田也没什么稀奇。我们这里几个,连着储后在内,哪个没被他哄得不记得自己姓什么过。”

  刘雏见众人皆默默点头,不由缩了缩脖子道:“这么厉害。”转了转眼珠,又望向秋往事道,“这么说来,选将会上殿下可是会出手?”见秋往事点头,顿时拍手喜道,“好好,殿下的真本事,我还未亲眼见识过呢。”

  王宿微皱了皱眉道:“往事,你也不要太托大,方崇文敢动心思,终究有他的底气。他因果法虽不如二嫂,可终究难破,覆舟前阵找他过招,还吃了些小亏回来。”

  秋往事微觉讶异,笑道:“哦?那小子还吃亏了,难怪今日不见人,可是躲起来练功去了?”

  “可不是。”刘雏笑道,“愁眉苦脸好几天了。”

  王宿道:“覆舟说方崇文除了因果法,尘枢底子也极好,听他描述,恐怕不下二流。你先前伤那么重,也没见如何好好养,真的恢复了?”

  在场多半尚不知秋往事受伤之事,皆讶道:“殿下受过伤?几时的事?”

  王宿道:“不就是上回征燎邦,之后也没歇多久就又东奔西跑。”

  柳云跳起来道:“狐子有本事伤殿下?哪路人做的?灭了没有?”

  秋往事忙摆手道:“反噬罢了,没什么大事,早都好了。”

  “什么没啥大事。”王宿黑着脸,忽心中一动,说道,“方崇文从来谨慎,不是冒失人,他会想抢主将,莫不是知道你受伤?往事,你真没留什么后患?”

  刘雏不等秋往事答话,抢着道:“宿哥多虑了,储后刚才还陪我练过两手,那叫有伤,天下便无人不伤了。说方大人有二流尘枢,我瞧储后少说也是二流。”

  王宿却越发怀疑起来,讶道:“二流?尘枢你向来不如何在意,怎地忽然下工夫了?莫不是……”他面色微微一变,低声道,“莫不是……未然说你……”

  秋往事忙道:“那小鬼张嘴就是假话,六哥你别听她瞎扯。”

  王宿皱紧了眉,盯着她道:“我都未说她说了什么,你怎知是瞎扯?往事,现在想想,我当真很久未见过你用自在法了,以往你随手就带出来,根本想藏都藏不住。”

  秋往事知道不给他瞧些凭据只怕他不会安心,只得道:“这么说来倒的确很久了,六哥,你见过我御水,可是见过这个没有?”说着左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向下倾倒,右手接着水柱顺势向外拉去,倒似壶中之水不是倒出,而是被她抽了出来,鞭子般执在手里,随手一挥,水鞭划空击出,正劈中帐角的床,“咔嚓”一响,水雾弥漫中,但见床拦腰断成两截。

  众人目瞪口呆,刘雏更是双手发颤,胸口起伏,几乎要哭出来,喃喃道:“自在法……还能这样?”

  王宿也愣了片刻,吞了口唾沫道:“这是……自在法?”

  “自然。”秋往事一面编,一面道,“自在法的弱点,便是注入外物的枢力有限,因此虽可随心而动,劲力却极有限。可能御水后却不同了,水可随意变幻形状长短,但凡沾得到水,便似有了团用不尽的碧落丝,因与本身相连,劲力也不受限,我有多大力,水里便能出多大力。”说着抬手往桌上一劈,“咔”地劈下一个桌角,“我用手能劈下来,用水便也能劈,练尘枢也是为了提高本身之力。”

  刘雏神情有些恍惚,说道:“可我用碧落丝,也使不出多少劲啊。”

  秋往事挥挥手,含糊道:“那是你尘枢自在法都没到,不过先不忙着练这个,好好打底子,至少入了三品再说。”

  王宿疑惑道:“可是反噬……”

  秋往事道:“水质本柔,分合无碍,哪来的反噬。”

  王宿又道:“那上回在燎邦你如何受的伤?”

  秋往事顿了顿,硬着头皮道:“那是石灰水,如何一样。”

  王宿虽不甚明白,可终究也不修自在法,料来难明其理,见她有如此功力,想必真已无碍,便也放下了心,吐了口气,摸着头笑道:“总之你真没事那便好了,就算破不了因果法,总也输不了,别勉强就是。”

  秋往事见总算说通了他,顿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六哥放心放心,我有把握。”

  柳云苦着脸跑到床边绕着断成两截的床转了几圈,叹气道:“殿下,你让我今晚怎么睡。”

  秋往事取笑道:“拼一拼不一样睡。”

  刘雏主动道:“我帮你要张新的去。”

  季无恙忽叫住她道:“阿雏,你去库房正好把他们卫典簿叫来。”

  刘雏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去了。

  季无恙转向秋往事道:“殿下,正好想向你荐个人,既然我和阿云都报领将,那原本的郎将位,我想多报一人上去。”

  “哦?”秋往事眼中一亮,“你看得上眼的,必定不错,就是那个典簿么?走文职?”

  季无恙点头道:“他武艺原也不错,可不是带兵的人,倒是理账很有两下子,方大人惜财你是知道的,划下来的钱总是紧得很,处处不够,他来了也没几日,不知怎地就弄出盈余来了。营里善战的不缺,这等能理账的还真没有,因此虽说没什么资历,我还是想提一提。”

  秋往事自无异议,与众人闲聊一阵,耳中忽刮到帐外几丝人语,似是刘雏已领了人回来,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她忽地面色微微一僵,问道:“无恙,你刚才说那个典簿姓什么?”

  季无恙微微一讶,答道:“姓卫,叫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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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往事顿时呆住,目光一垂,思忖着如何应对。季无恙看她面色不妥,猜到那卫平恐怕有些古怪,站起身道:“殿下,一会儿接待储君,我们还得出去做些布置,不多陪你了,那典簿来了你瞧瞧,能不能用回头给我个信便是。”

  秋往事心下直夸他机灵,忙不迭点头道:“也好,五哥大约也快来了,我一会儿也得去前头主帐转转。”

  王宿与柳云虽有些讶异为何季无恙忽然急着走,可也确实有任务在身,见秋往事点头,便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出帐。过不片刻,便听刘雏在帐外道:“殿下,典簿带到。”

  秋往事唤了声进来。刘雏掀帘探进头道:“殿下,季将军叫我过去有事,我先走了,你们聊着。”说着让到一边道,“卫大人请。”

  秋往事等人进来,并不出声,直到听得刘雏走远,才忽地跳起来,一把揪着那人拉到远离门口侍卫的角落,压着嗓子道:“宣平,你嫌命长,不会去跳凤陵江,来这儿干什么?!你知道刚才领你来的那个是谁?啊?她爹就是死在卫昭手上的!你还卫平,你唯恐人家不知道卫家还有你这么条漏网之鱼是不是?”

  这典簿卫平正是当日的卫府管事宣平,他见到秋往事,显然也有些尴尬,勉强扯出个笑容道:“我也不过是讨口饭吃,未料在这里碰见殿下。”

  “未料?”秋往事冷笑道,“这是我的地方,我的兵营,我建起来的新军,你跑到这儿来当官,说料不到会碰到我?”她叹了口气,推他一把,说道,“宣平,你留在这儿,也报不了仇的,我不为难你,趁一会儿迎储君,你就赶紧走吧,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安排。”

  宣平怔了怔,忙摇手道:“殿下说哪里话,枢痕既褪,一切勾销,再寻仇那是犯忌讳的,我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秋往事低叹一声,问道:“你去过须弥山了么?我安排了人在山下等你。”

  宣平点点头,神色也有些伤感,叹道:“我到山下,正发愁如何找法,便有人来问我是否在寻棵新种碧落树,倒吓了一跳。后来在那儿留了几日,走的时候树已齐腰高了,挺直得很,想必大人转到好人家了。”忽想起什么,问道,“是了,另有一棵树,就挨着卫大人,也是新种,那是谁的?两树枝条都快缠一块儿了。领我上山那人连我要拜那棵是卫大人的都不知道,我也便没敢多问。”

  秋往事淡淡道:“那是卫暄。”

  宣平随意点着头,忽浑身一绷,霍然抬头,直愣愣盯着她,低呼道:“卫……卫什么?!”

  秋往事并不回避,说道:“卫暄,卫昭一直在找的亲妹妹卫暄。”

  宣平僵立不动,面上的肉一块块绷着,像糊了一层干硬的浆,颤颤地抬起手指着她道:“那、那你……”

  “我就是秋往事,别的谁也不是。”秋往事道,“我出生在须弥山,有爹有娘,从没去过风都,更没住过慈恤堂,没有什么善待我的大哥哥。”

  “你……”宣平神情一分分扭曲,似乎不如此不能牵动僵硬的嘴唇说出话来,“你……一直……骗……”

  “不错。”秋往事道,语调冰冷,不带丝毫温度,“我骗他的。”

  宣平又呆了片刻,忽向后踉跄一步,说道:“你……你为了冒名顶替,杀了真妹妹,抢了她的灵枢?”一面说着,一面脸色越发惨白,眼中尽力压抑着惊恐,小心翼翼地缓缓向外挪去。

  “你放心,卫昭都不在了,我何用灭你的口。”秋往事漠然道,“他亲妹妹一直在容府,叫做何小竹,只是卫昭找上门之前,谁也不知她的身世,她自己也不知。卫昭找来时,她恰好随容王妃出使释卢,偏偏就死在了路上,我也正是在那时与容府诸人相遇,她的灵枢还是我收的。其后容王怕卫昭怪罪,也有心利用这个机会,便让我顶替何小竹,去永安见了卫昭,以后的事,你当尽知。”

  宣平感觉到她确无杀意,略微放心,壮了壮胆子,提声道:“卫大人如何待你,他、他一直当你是亲妹妹,却还顾虑你的声名清白,忍着不告诉你。我、我本以为你多少知道,哈,原来、原来果然知道,何止知道!”

  秋往事喃喃道:“其实他后来,多半也已心知肚明,只是我和他,都已经分不清真假了。”她敛了敛心神,抬头道,“我亏欠他的,无话可说,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你报仇。我不管你来这儿是做什么,总之我不会留你,你是自觅他路还是要我安排,自己决定。”

  宣平神色一慌,连连摇手道:“殿下,我真无报仇之心,卫大人倒了,我寻个容身地也不易,西边不能再留,北边裴初,南边容王,都是巴不得赶尽杀绝的,想来想去,只有殿下处,或许还有活路。”

  秋往事缓下语气道:“你要活路,有何难处,你跟在卫昭身边这么久,不说金山银山,这辈子想必也是吃喝不尽了。你本是要和他一起逃走的,想必家财早已转到了外头,又不是等着这份薪饷糊口,随意寻哪里做个富家翁不行?你去裴初容王地界怕遭人清算,在这儿难道就不怕?若没被人认出来,我固是不会为难你,可如今流民遍地,天南海北哪里人没有,你堂堂卫府管事,大摇大摆在人眼皮底下晃,能藏得到几时?一旦暴露,我保得了你几多?一心想保的卫昭我尚且保不下,何况是你。依我说,你真要一世太平安稳,倒不如去释卢或双头,才真无后顾之忧。”

  “不不。”宣平匆忙上前两步,与她目光一对,又脚下一顿,讪讪退后,说道,“殿下,我在外头,是有些产业,可多是田地山林,一时又变不得钱,如今风头紧,没个一年半载我也不敢出去盘。原本是备下了些随身细软,足够三两年用,可那日匆匆出来,殿下也知道,什么都没顾上拿。我也是想暂时寻个地方混些日子,避避风头再说。”

  “那容易。”秋往事道,“我给你笔钱,你去外头躲一年再回来。”

  宣平尴尬笑道:“如何好意思要殿下的钱。不怕殿下笑话,我跟着卫大人十几年,就没吃过苦,种不得地,放不得牧,更没什么手艺,人生地不熟地跑去外域,真不知如何过活。如今在这儿挺好,典簿也不大见外人,小心着些,没那么容易露,这不也藏了这么些日子,营里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没人认得我。再不然……”他瞟瞟秋往事脸色,轻飘飘道,“再不然殿下若觉得军营重地不方便留我,可能看在卫大人份上,在官衙里替我谋个微职,若有什么使唤,我也好任凭差遣。”

  秋往事盯着他,嘴边不知何时挂了一丝讽笑,忽道:“你想独吞?”

  宣平浑身一震,一面后退,一面飞快摇手道:“不不,我岂敢……”话一出口,忽察觉失言,顿时面色一变,忙吱唔道,“唔,这个,不知殿下所指为何?”

  秋往事冷笑一声,说道:“都露了相,还装什么。这里如今于你,无论如何也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死活赖着不走,必定这里有你要的东西,不是寻人,就是寻物。融洲不属朝廷已许多年,南迁之后更是音信不通,如今卫昭倒台,你靠山全无,即便永安恐怕也寻不出几个可靠之人投奔,何况临川,因此多半不是寻人。而这里官城下的大地窖,却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你不混迹市井隐匿行踪,却非要进官府,可就是想寻机会混进那地窖去?卫昭当年在里面藏了东西?”

  宣平听得一身冷汗,无话可说,只得颓然垂下头道:“殿下英明。”

  秋往事接着道:“以你身家,还不惜冒如此风险,看来价值十分可观,是什么?莫不是当年临川城藏金?”随即又摇头道,“若有藏金,只怕也早被后来者挖走了,你一人之力也搬不得多少,那是什么?”见他咬着嘴唇万般为难之状,不由笑道,“凭你金山银山,只管搬去就是,莫非还真怕我同你抢?不是我非要你说,只是你的如意算盘恐怕打不响。那地窖如何下去你想必知道,做出入口的那条龙船,如今已经毁了。”

  宣平一惊,低呼道:“毁了?!那……”

  秋往事点头道:“你想要里头的东西,只能靠我。我过那水道不难,只是里头如此广大,你不说明白究竟是什么,我也没法替你找。”

  宣平无法可想,只得咬咬牙道:“罢了,那东西,其实本就是卫大人要给你的。”

  秋往事一愣,讶道:“给我?”

  宣平点点头道:“卫大人最后上明光山前,曾经交待过我,若他最终没能逃出去,要我去临川地窖取那东西出来,交到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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