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蛊毒
黑暗。
沉。
我在黑暗中不断往下沉。好似是跌进了一个无边无尽的海里，但又不见得有半点不舒适。
沉了很久，原本有些不安，习惯了一阵，慢慢就坦然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底下出现一丝光亮，越来越大，过了会才发现那是个口子，像门一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站在了门后面。
我伸手想拉门，却发现没有门把手，往前推了推，纹丝不动。仔细看看，连锁孔都没有，没有门闩，也没有合页，难道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是个机关，也许是从顶上落下来的石门？
我想摸门，突然一股拉力把我从门后面拖到了前面。
门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这不科学，之前确实是看到了光亮，难不成是“门”自己在发光？我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不是该往前走，又或许，我该回到门后面去。
我往后退了一步，背脊靠在了墙上。
“门”消失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突然慢慢亮起，视野也渐渐开阔。
最先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微风吹过，枯草像是金黄色的浪潮在缓缓涌动，说不出的惬意。忽然，景色一变，头顶投映下一片红——是夕阳红。
草丛中渐渐有了小动物的声息，一只灰色的野兔朝着我的方向蹦过来。野兔不算肥，但饱餐一顿完全没有问题。我正想着怎么抓它的时候，野兔蓦地刹住脚步，停顿了几秒，扭头撒腿就跑，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景色又一变，眼前变成了一处灌木丛，灌木丛里有鸟叫声，凄厉诡异，我不禁往后缩了缩。但我并没有离那处灌木丛越来越远，而是更近了。索性往里面走了走，我听到了轻微的呜咽声，是个孩子，也许是个男孩子。
呜咽声断断续续，听起来有些虚弱，一定要快点找到他才行。
很顺利的就找到那个孩子，我站在不远处观察：七八岁的样子，男孩，浑身脏兮兮的，低着头，嗓子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说是在哭，不如说更像是只小野兽在哀鸣。
“还以为路上捡了个便宜呢。”我听见有人说话。
“呸！也是晦气！”另一个人说。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
我迅速将自己藏好，看着那两个男人慢慢从灌木丛深处走了出来，看样子要离开这里。这时，男孩突然抬起头，猛地朝后面那人的后背扑去！“噗！”利刃入背，那人很快就倒下了。另外一人听到动静，一回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利刃就□□了他的心口。
男孩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毫无表情。他手中没有凶器，两只手上满是鲜血，我正想要如何脱身，他一扭头，朝我看了一眼。他的双眼通红，微微发着光，像一只发狂了的野兽。我有些害怕的朝后退了一步，他却朝我咧嘴一笑。
我头皮一麻，扭头就跑。
“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声音从男孩喉咙里挤出来，忽远忽近，伴随着一阵阵的“哈哈”声，听得我浑身发抖，这是个怪物！他是个怪物！
没跑多久，一条河横在面前。
河水不算湍急，但是很深，贸然下去，说不定有危险。男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如打鼓一般敲在心口，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急得满头冒汗——
“管紫川！管紫川！”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这个名字，喊了很多遍，听起来有些耳熟。男孩已经靠近，伸手就要抓我的衣角，我猛然想起，“管紫川”是我的名字！
*
管紫川从妖行办公室的沙发上醒来，确切的说是从妖行公司女职员手中醒来。她朝着女职员眨了眨眼，后者见她醒来松了口气，双手一松，半坐着的管紫川立马倒进了沙发。
“我叫姽画，妖行的员工，老板过会回来，你稍等。”姽画说着就转到里屋，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会，从里屋冒出个头来，“你喝点什么？”没等管紫川回答，“安神的好了。”
管紫川轻轻地应了一声，看着手腕上的指甲印越来越黑，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姽画将茶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扫了眼管紫川手腕上的伤口，问道：“中毒了？”
管紫川点了点头。
“你先喝点茶压压惊。”姽画回到自己的办公位，打起了游戏。
管紫川坐起来喝茶，目光一瞥，看到了姽画的电脑屏幕。“新出的游戏？”
“嗯，上周四刚公测。你也玩游戏？”
“不玩，稍微知道一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过多久，管紫川将茶喝完，妖行的老板也恰好回来。
九月天的太阳不比八月的温柔，妖行老板却穿着一件薄风衣，领子立着，戴着墨镜，瘦削高挑，看上去有点不太像好人。
管紫川听见姽画在电脑后面嘟囔了一声：“也不怕中暑。”
老板却当没听到，把管紫川带到里间的办公室。
“多年不见，你好像瘦了。”管紫川说道。
老板挥了挥手打断她的寒暄：“什么事？”
管紫川把袖子捞起，将伤口对着老板：“大概是中毒了。不知道老板有没有什么办法？”
老板摘下墨镜，脱下外套，管紫川吃了一惊——老板的左臂全黑了！
“这是一种蛊毒，进入血液之后就是这样。”老板将左手肘外翻，内侧果然有一道口子，大概有十厘米长，伤口光滑，看样子是利刃划开的。
“你受到了攻击？”
“我自己划的。”老板点燃一支烟，伸手去够疑似汉白玉做成的烟灰缸，见烟灰缸里还竖着十来个烟屁股，眉头一皱，大喊了一声：“姽画！”
“诶来了！”姽画扯着标准的笑容进门，“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老板的手指在烟灰缸旁边的桌面上点了点，一脸的不快。姽画见状，飞快的从壁橱里拿出了备用烟灰缸，顺便把桌上的那只收走，走的时候，还满脸谄媚：“您慢用。”
管紫川忍不住笑了笑，姽画真是个有趣的人，如果她能和唐小茹认识，这两个人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暂时没办法，一个月内应该不会有事。”老板靠在椅背上吐了个烟圈，“要解毒，必须要先找到寄生的母体。”
“人……也一样吗？”管紫川有些犹豫。
老板静静地看着管紫川，好一会他才将嘴里的烟缓缓地吐了出来：“不知道。不过，这种蛊毒要变成我这样，只有靠血液传播，只要稍加注意，并不会有多大问题。”他将烟掐灭，从身后窗台下的壁橱里拿出了一个铁盒子，像是茶叶盒。
老板将盒子推到管紫川面前，“静气安神，延年益寿。”
管紫川看着盒子发愣，愣了一会笑了：“欠你的债，我会还不起的。”说着也没推辞，放进随身的包里。
“我身上的蛊毒是在北方一个村落发现的，”老板又点起一支烟，翘起二郎腿，皱着眉，“那个村落劳作为生，村民身上大伤小伤无数，但并没有人感染，你可以放心。”
“没有母体？”
“母体死了差不多有三年了。”老板又将烟掐灭，“我挖了她的棺材，寄生的蛊虫不见了。”
“她姓什么？她丈夫姓什么？她是不是有个儿子？”管紫川不知为何突然一抖，一股恶寒从脚底冲上脑门。
“她是个寡妇，村里人称她贺寡妇，她丈夫不知道是谁，有一女一子，女儿是个傻子，儿子……”说到这里老板顿了顿，“村里的人经常听贺寡妇发疯，说是她没有儿子，但她确实是有个儿子的。”
“儿子叫什么？”
“没人知道。”
管紫川叹了口气：“蛊毒好像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既然母体死了，蛊虫被带走，之后又出现了新的母体，那就说明它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也许会慢慢渗透、蔓延，待到时机成熟，就会爆发。”
管紫川默然不语。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该怎么办？母体很有可能就在东篱三市，甚至可能就在大学城，又或许，就在西江月大学，就在身边。怎么办？告诉警方，将所有人遣散吗？这不可能。而且母体也不是笨蛋，大多数人走了，母体也会跟着离开吧。要是真离开了，更是无从找起。
“母体很可能就在东篱三市，我一定会在一个月之内找出来的。”
“那你得加油了。”老板离开座位，站在门口朝着姽画招了下手，姽画一见，立马露出八颗牙齿，“老板有何吩咐？”
“手机给我。”
姽画迅速将手机送到老板手中，又面带微笑的退回工作位，以仰慕的目光望着老板，就差手上拿个横幅，摇旗呐喊：“老板万岁！”无疑就是个人前狗腿子。总之演技拙劣，难为老板的眼睛，也难为老板的胸襟，没跟这种二货员工见识。
老板点开妖行社交群，迅速地发了一个公告：
近期在东篱三市及周边的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接触，注意个人卫生。
管紫川的手机“呱呱”响了一声，看见最后“注意个人卫生”这几个字哭笑不得。
果然没一会，有个人就回了一句：“我天天洗澡的！”还没看得清说话的是谁，管理员就把这位踢了出去。
太叔吾生：“这位仁兄真惨。”
太叔吾生被【管理员】诡禁言24小时。
管紫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老板，只见他皱着眉，满脸的不耐烦——这人，大概，心情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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