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凤九剜心解咒

　　白浅说过九尾狐族各个死心眼，认定了一人便是生生世世，此话对也不全对。狐族多情，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说痴，狐帝的几个后人除了白浅凤九尚可担此名，其它几个还真不算。白浅如今业已婚配又贵为天后，显然不是最佳人选。如此，便只有凤九。她情窦初开对东华帝君一见倾情再见倾心，几百年痴心不悔，四海八荒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论痴心二字，舍她其谁？

　　雪珑公主冷笑道：“白止，你不是有个宝贝孙女么？四海八荒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听闻那小孙女生得花容月貌，对东华帝君情根深种，我看只有她的痴心可用。”

　　想起此，狐帝白止老泪纵横，一生潇洒没想到老了累及唯一的孙辈。白奕上神心有悲伤，只恨自己没有多生几个儿女。白真上神摇头不语，内心哀恸。司命惊呆了，完全没想到凤九才是解咒之人。众人均说万万使不得，就此作罢，回去再行商议。倒是凤九，此刻却冷静下来。

　　她跪下对爷爷、父亲及四叔叩头三拜，目光坚定：“爷爷，父亲，四叔，九儿受大家爱宠数万年，一直任意妄为，自任女君，也无甚功德。做为后辈，为爷爷还债理所应当；作为女君，为青丘消灾解难，更是当仁不让……”说完，泣不成声，“九儿日后不能陪伴大家了，九儿不舍，大家不必难过。”

　　司命跪下道：“小殿下……”

　　凤九扶起司命：“司命，替我转告帝君，九儿得遇见帝君，此生不悔。纵然天命难违，九儿却早已认定帝君就是九儿的夫君。不知有无来世，如有，九儿还愿做太晨宫一只小狐狸，陪伴帝君。”

　　婆娑无人境本就极寒阴冷，不知是雪珑公主魂魄在此还是此景太悲，此刻更如虚无。

　　妄姑婆婆叹道：“白凤九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风范，可堪青丘女君。”雪珑公主也有些动容：“真没想到白止你竟生的如此一个好孙女。”

　　凤九将脚上系着的铃铛取下，这是她跟东华帝君的信物。若水河畔，她用长笛将铃铛换走，下凡时，又为帝君挡了一箭，凤九在西海收拜帖时，帝君又命司命赠还此物，从此铃铛箭头便紧紧系在一起。常系在身，便如帝君陪伴在侧。凤九又对司命道：“我不在后，烦司命将此物交给帝君。君心我心，从此便可常伴。”凤九对雪珑公主施了一礼，说：“公主，我这就亲手剜心，还你一颗痴心。”说罢拿起那箭头，朝心头剜去。

　　此时婆娑无人境发出阵阵呜咽之声，甚是悲怆，一道仙障笼住凤九，其他人均靠近不得。凤九疼痛难忍，泪水直流，却不喊疼。她想起再也不能见到帝君，想起不知之后是否魂飞魄散，想起初遇帝君，想起凡间种种，竟渐渐不疼了。一声呼唤帝君，凤九脸色煞白，身子越来越轻，竟倒了去。一颗心整整剜了出，化作一颗赤红冰晶，赤红冰晶发出红色光芒，与那颗雪冰晶缠绕起来。不多时，凤九和雪珑公主也一并烟消云散，不知去向。

　　白家众人见此，哀恸难当，除了口唤小九，也无他话。司命星君匍匐在地悲泣不已。妄姑婆婆言道：“雪珑公主怨念已消，咒语已解，应是归于尘土安息了。此事既了，各位便回去吧。”白止几不能站立，抖索着问：“敢问妄姑婆婆，我这九儿元神去往何处？可还有来生转世？”妄姑婆婆沉吟半响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天意如此，不可忤逆。我婆娑无人境不是久留之地，各位回吧。”

　　方才凤九惋心之时，九重天上的帝君便觉心痛难忍。这铃铛本就是他的法物，岂能无有察觉。帝君如何也没算出九儿才是解咒之人，眼下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挂念凤九，诛心劫便又应验，天火焚心。

　　越是牵挂，心口越疼，帝君微闭双目，强迫自己打坐。一面定了定神，一面默念心诀。今日这心诀没了一丝作用，心口如利箭穿过，百孔千疮，那时从不曾有过的感受，连定神都异常艰难。话说东华帝君专注一趣，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此刻，心魔频起，体内犹如万千头猛兽撕咬，看这情景，一旦心魔迸出元神，便会坠入魔道，于天下苍生都是灾难。帝君只好开启仙障，将自己困住。

　　恍惚中，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从迷雾中飘来。是谁？竟看不清她的容貌？帝君呼唤：“九儿，九儿？”

　　那身影还在飘忽晃动，气若游丝，她说：“东华，九儿走了，九儿舍不得你。”暗黑中，她哆嗦着身体，好似很冷，嘴唇煞白，心口汩汩流血。帝君想伸手抓住，根本抓不住，她只有一丝云烟般的身形，呵口气，好像就要散去。帝君惊叫：“九儿，不要走，你答应过要等我。九儿，不要走……”

　　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觉。他好像听到司命唤他，东华帝君猛的惊醒，抽离出来，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的九儿还未飞升上仙，还是只灵动可爱的小狐狸，何况还有白家众长辈跟着，九儿应该不会有事，一定是自己诛心劫心智扰乱了。

　　远远地，帝君便嗅到了一股强大的仙法气息。狐帝白止连同白家众人已来到太晨宫门口，听声音，还有闻讯赶来的天君夜华和白浅。整了整袍子，喝了口茶，让心神定了下来。瞬间，众人便来到帝君面前。一个个面色凝重，低头不语，狐帝，白奕，白真，夜华，白浅俱在，独不见他的九儿。司命打头站立，见了帝君，匍匐在地不起。

　　不管昔日战况如何惨烈，帝君都没有过一丝的惶恐，不，应该说担忧。但此刻的气息，他嗅到了，不同。“司命，凤九呢？”帝君冷冷问道，眸子里深不可测，似黑不见底，又像赤焰乌红。

　　司命星君泣答：“请帝君责罚，小仙有负帝君所托，没能将凤九小殿下护住。小殿下为解咒，已惋心偿命。”一股凉意寒透了身子，帝君甚至打了个寒噤。他没算错，居然是真的！胸口一阵绞痛，嘴里涌上一股血腥气，帝君摆摆手，可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扑涌而出。

　　“帝君！“

　　夜华等人从未见过帝君此等模样。昔日的天地共主，东华紫府少阳君，那可是连眉头都不曾皱过的上古尊神，今日却呕心至此。白家众人见到帝君此番景象，也是心生恻隐。谁说东华帝君没有七情六欲是个挂在墙上的神仙呢？凤九得帝君深情如斯，也算无憾了。

　　白止先站出来了：“东华帝君，保重身体呀！”帝君仿佛苍老许多，眼睛里几乎要沁出血，刚要开口却又哽住，无言以对。他自责，愧疚，为何没有一同前去。倘若他在，绝不会让九儿送死。他一定亲口告诉九儿，什么天地共主，什么尊神，他通通都不要了，宁舍了这三十六万年修为，舍了这四海八荒，也要护她周全。什么自断姻缘，什么命护苍生，却连此生唯一一个心爱之人都不能护。呵呵呵，真是讽刺。从此，这四海八荒再没有一只小狐狸跟在他身后陪他说话，再也没有一个女子叫他一声：“东华！”这诺大的太晨宫，这三十六重天，再无可牵可挂之人。这一世，竟是如此的寂寥漫长。帝君转过身，定定坐下。

　　还是夜华冷静，道：“现下难过已无用。帝君，凤九可还能再回来？”一句话问得众人又燃起希望，眼巴巴地看向帝君。帝君沉吟半响问向白奕上神：“本帝君竟没推算出凤九乃解咒关键，那雪珑公主咒语到底如何解之？”白奕上神将事情经过一一述来。听罢，帝君缓缓开口说：“承这往生咒之人，就如雪狼族般，死后必是神魂聚散，归于尘土。”白家众人均默默掩泣，然后辞别太晨宫往青丘去了。

　　待众人走后，帝君问司命：“凤九可有话给本帝君？”

　　“司命，替我转告帝君，九儿得遇见帝君，此生不悔。纵然天命难违，九儿却早已认定帝君就是九儿的夫君。不知有无来世，如有，九儿还愿做太晨宫一只小狐狸，陪伴帝君。”“我不在后，烦司命将此物交给帝君。君心我心，从此便可常伴。”

　　司命将凤九之话一字不落告知，并将铃铛交还给帝君。句句锥心，铃铛箭头上尚可见血迹，那是九儿的心头之血。那个总是闯祸迷糊的小狐狸，你那么怕疼，却下得去剜心之手，你该有多疼。帝君紧紧拽住铃铛，闭上眼睛：九儿，你知道吗？太晨宫与你逗趣的日子，是我三十六万年最开心的日子；凡尘历劫的每一天，我都没有忘记过。九儿，你不是答应我要等我的吗？生死两茫茫，千里话凄凉。

　　司命道：“小殿下为青丘大义而死，小仙佩服。事已至此，帝君也要保重仙体，诛心劫时刻耗损帝君法力，小仙相信小殿下也是希望帝君您老人家好好的。”帝君挥手道：“你去吧。”司命躬身退下。

　　青丘果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翌日，天君下旨表彰青丘女君白凤九之英勇大义，告示四海八荒，为白凤九节哀三日。白家选了处清明之狐狸洞，为凤九造了衣冠冢。迷谷哭的死去活来，自请此生为凤九看守衣冠冢，绝不离去半步。下殡那天，东华帝君亲带天族百零八文臣武官驾临，天君夜华等更不肖说，均到场送凤九一程。翼族魔族等各族也来了不少人。阿离更是咧着嘴哭的眼睛跟桃子一般，一路叫着凤九姐姐。青丘子民纷纷敛容着白衣，悼念这位青丘女君。送殡队伍一路浩荡至数十里，竟一眼看不到头。原本山朗风清的青丘，被白茫茫一片遮了去。

　　仪式进行了大半日有余，东华帝君对白止白奕深深作揖说：“不知东华可否将此放入衣冠冢。”帝君手上，是一缕白发。白止轻叹口气首肯。结发为夫妻，九儿，你说我是你的夫君，此前，未曾好好相守，便让夫君一缕白发陪你吧。

　　仪式结束后，帝君亲自做法在洞口设了仙障，他说让九儿好好休息，等闲之人不可接近以免扰了凤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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