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飞升
幼时谢飞白伶俐可爱，最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生活在一群百岁老男人的圈子里，她过得如鱼得水。人人都说他是谢泰安的私生女，可谢泰安打她开口学说话，便笃定的给自己定义了一个名称，师父这个词便是这样来的。
她生命中的第一句话便是：“师父。”
他的师父是这书院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有着一张俊美的青年人独有的面庞，剑眉星目，气质高华，瘦竹竿一般的修长身材带着一丝儒生的文弱感，在谢染墨看来，师父如果每天都可以洗把脸刮一刮胡子的话，定然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
可惜，白璧微瑕。
邋里邋遢这种风格可能是这书院千年以来独有的传统。书院里所有的男人，不管老的中的小的全是这一个德行。
玉娘说过，这书院里的百十号臭男人，不管老的小的都不会落得一个好的下场。一个连自己的仪容都修整不好的人，何以腆着脸说自己是修真之人，真是可笑。
玉娘是这书院里除了谢飞白之外唯一的女性。也正因为有着玉娘的存在，她才懂得自己和这些臭男人的不同。玉娘曾向她说道，谢泰安在捡到她之后的第二天便被玉娘要了过去，就像跟书院厨房要一颗白菜萝卜一样的容易。
不过玉娘对她极好，就像照顾自己女儿似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她整整三年，三年之后的某一天夜里，月华高洁，星辉漫天，她睁着大眼睛看着玉娘腾云飞升，眼睛里忽的溢满了泪水。
她第一次懂得难过。
她想起来，曾经有一度书院里传闻说她是师父和玉娘私通后生的孩子，她听了之后心中沾沾自喜了许久。她一直把玉娘当成了自己的娘，直到她飞升前清晰笃定地告诉自己：“并不是。”
她记得那晚，书院上方的天空之中布满七彩祥云，瑞气腾腾霞光阵阵，整个天空亮如白昼。
修真之人飞升之日按例是要留一些话点化世人的。
这可是近三百年来书院里仅有的，唯一一次的飞升，书院的老头子们都沸腾了，一个个不怕冷的穿着单衣，齐齐的抬着头望着天上，头发胡须凌乱绞缠，一看就是匆忙起身的模样。
玉娘高高的站在云端之上，鄙夷地看着书院中闻风而来的人们，神情不耐。
谢泰安也出现在人群里，一样的狼狈邋遢，身旁跟着的刑若离一边低着头手忙脚乱的系着内袍的绳带，一边骂骂咧咧：“他娘的老子这睡得好好的，天生异象必是出妖怪了！”
一旁一个老头儿激动无比的提醒道：“是飞升了，飞升！”
“什么？谁？谁生了？”刑若离一听手忙停了下来，抬头道“谁生了？又不是你生孩子，你激动什么？我倒是要看看除了谢泰安能自己生出个孩子来，这书院里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谢泰安扭过头来白了他一眼：“是玉娘。”
玉娘？”刑若离听了之后沉思半响：“果然，我倒是忘记了她还是个小娘们儿，玉娘还是可以的。”他点点头，朝着大家抬头的方向看去：“生就生了吧，怎么都往这天上看？”
话说到此，刑若离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其实还想问问是谁和玉娘生了个孩子。
只听见一个声音自耳边传来：“三百年啊，老朽在此处修了三百多年，想不到有生之年又一次看见师兄弟们飞升......呜呜......不知道老朽何时才有如此机缘......”
“这是玉娘？不是生了......是？咦？.......飞升了？”一边的刑若离这才反应过来，适才听了这老头儿的一番感慨，刚刚因为看见玉娘高高悬在天上而瞪大的眼珠子还没有收回来，便敷衍道：“我说老海，你还是有机会的，等你三百五十岁归土之前肯定还有机会的，你看玉娘一个小娘们儿都能飞升成仙，何况是你这个活了三百多年的老人妖呢......”
“哎？.......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了，老海，你他娘的到底多少岁了？”
刑若离突然好奇的转过头来看向老头儿，眼睛瞪得铜铃大，老头儿一瘪嘴，似是说到了痛处，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人家都这么难受了，这还有没有天理......老头儿哭的很是伤心。
一边的谢泰安拂去肩头的露水，不轻不重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海师兄今年已有三百四十五岁了罢？”
三百四十五岁，也就是说老海只有五年的时间可以参透这生死桎梏，到底是飞升成仙还是身归黄土，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海老头儿哭的越发悲怆。
刑若离摇摇头，鄙视的看了一眼老海头儿，又白了一眼一旁补刀的谢泰安，很不满意的抬头便向云端的玉娘吼道：“玉娘师妹，你飞升便飞升了罢，搞出这样大的阵仗来，所为是何？”
院子里的师兄弟们闻言都看向玉娘，一时间落针可闻。
玉娘并不言语，只一径地微微笑着看着众人，大有普度众人的意味。
大家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一个个昂着头，像一群嗷嗷待脯的小鸡崽子冲着天上殷殷望过去，不知道这玉娘师妹会给自己这一众师兄弟留些什么话下来。
等啊等，时间过得飞快。
三百多年来书院唯一的一次飞升让大家原本沉寂下来的心又一次沸腾起来，大家激烈又热忱的愿望着这新飞升的小师妹可以看在同门的份上多多点拨他们一些。
半个时辰前换了一副大慈大悲悲天悯人的神情的玉娘师妹又含笑看了大家一个时辰的光景后，直到启明星陨落，众人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的时刻，忽道：“尔等日日将自己的头发胡须修理干净了，便可大道志成。”
说完，头也不回的飘飘而去。
留着一院子的人一头雾水，百思不解。一时间，又一次万籁俱寂。
待反应过来，刑若离第一个骂将起来。
“放你娘的狗屁！大道何时与刮胡子有了鸟的关系，娘们儿果然就是娘们儿，就算飞升成仙也一样啰嗦！”说毕，也不管众人如何，一径自是去了。
留下的数位老头儿自然是执着于大道的，一个个把玉娘的话奉为佛语纶音，兴致勃勃地围坐在一起开起了法会，共同研习这最后一句点化之语有何精妙之处。
海老头儿哭哭啼啼的听了一会儿法会，自感无望成道，便心灰意冷的回去睡觉了。
谢泰安抬脚跨进了玉娘的院子。
远远地便看见一抹白色的小小的身影坐在门槛上。
“师父。”
谢飞白的眼里溢满了泪水，撇一撇嘴巴软软的糯糯的道：“飞白的......玉娘......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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