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遇

　　水灵玉从未想到，在运城城郊这一座山上居然又一次遇见了谢泰安。

　　在月余前谢泰安扔下她走了之后，水灵玉并不曾多想过二人可能还会有什么样的交际，或许刚开始水灵玉鼓足勇气的表白还让她狠狠地伤了一番心，奈何她自诩神经比腰粗，也就在最初几天的失落之后水灵玉就变得一如从前，自觉身心状态并无什么不妥。

　　水灵玉当时还觉得自己在情之一字上表现的有些没心没肺，在她来说，情之一事乃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既然对方清晰明了的拒绝了她，那她也大可不必狗皮膏药一般死缠烂打，水灵玉私心里是很讨厌狗皮膏药的。

　　可是就算当时她是如此洒脱，怎奈世事难料，在后来的日子里，水灵玉还是毅然决然的加入了狗皮膏药的队伍里。

　　是以再一次见到谢泰安之后，她莫名的欢喜。

　　谢泰安并不理睬她，只顾闭着眼打坐。

　　水灵玉见得谢泰安这个模样并无一丝不悦，只顺势坐在他的身边，仍然自说自话：“你那日走了之后，怎会想到到此处来？怪不得我派人寻你许久，都未曾有你的消息，你可知道津城的百姓已然把你看做了活神仙？......你到此处是要去前面的运城么？”

　　她顿了顿，神色间多了一丝怅然，许久之后才慢慢道：“我的父亲又为我定了一门亲事，在他看来我可能会嫁不出去罢，否则怎么这样的匆忙......我此番也是去运城成亲的的，那曹辉便是运城人。”

　　曹辉便是他父亲好友的儿子，以后也将成为她的夫君，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已然快马加鞭的回去主持家中成亲的事务去了，他们一行人依着运城的规矩留在这里做暂时的修整，明日便是二人成亲的日子。

　　大管家提着刀站在一旁，一边咳嗽一边提醒道：“小姐......那是姑爷的名讳......”

　　水灵玉不为所动，白了管家一眼，轻声道：“咳嗽什么？我嫁了他他便不是曹辉了么？一个名字而已，又有什么忌讳？”

　　谢泰安此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素白的玉手揉弄着裙角的流苏，眼神里带着一抹难查的笑意，略微歪一歪头冲她问道：“我说过你是克夫的命格，难道你还要再害死一个人？”

　　谢泰安想了想，又道：“或是，你看那曹辉极是不爽，早就想弄死他？”

　　大管家闻言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想必是被谢泰安的话惊吓到了，弓着老腰咳嗽的很是厉害。

　　水灵玉赶紧站起来替他抚一抚背：“你年纪大了，确是该好好将养身体了。这......”她思量许久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的谢泰安，只得含糊道：“.....这位真人只是在无聊的雨夜里开一开玩笑，您不要当真。”

　　偏偏谢泰安又慢悠悠加了一句：“小道并未开玩笑，这句话说得比真金还真，若是有假，自有天雷相报。”

　　外面的雨夜似乎有所回应，“咔咔咔——”顺着他的话打出一串震天的响雷。

　　这次水灵玉也不知该如何接口，愣了半天，才看向谢泰安喃喃道：“若你所言为真，我这个命格连嫁个人都这般困难？”

　　她跟曹辉并无冤仇，也不想害死他。

　　谢泰安点头：“并不是你的问题，是命罢了，虽说你二人乃是夙世因缘，曹辉注定要被你克死，但，或许你该求我一求，我为那曹辉卜上一卦，为他求个出路。”

　　见水灵玉不语，谢泰安又道：“难道说你二人果然有些过节，所以你决议要置他于死地？这于你来说亦是极其容易的事情，你我也算是有缘，我不妨漏一些天机与你，或许你听了心中还可以多些欢喜......明日拜堂的时刻，他定是要被屋顶上断掉的房梁砸死。”

　　水灵玉闻言又呆了一呆，此刻她心中本是秉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听一听，并不曾想到还有这样骇人的死法，拜堂的时刻被房梁砸死，这让她的良心越发的焦躁不安，她急急问道：“我并不想害死他，他死了我也不会欢喜，你可有何补救的办法？”

　　谢泰安冷冷的瞟她一眼，瞟的她心中腾地长出些许绒绒的白毛来，这白毛搔的她心痒难耐，半晌见谢泰安不说话，她急道：“怎么？果真是没救了么？不救他救一救我也好呀，我并不想要这劳什子克夫的命格......”

　　谢泰安无奈地叹出一口悠长的气来，干脆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大管家看着不明所以，是以也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咳嗽了，“唰——”的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来，想到钱能通鬼神的俗语，不由分说的往水灵玉手中一塞，水灵玉登时瞪大了眼睛。

　　......一张银票递过去，水灵玉的心中难免多了一些微词，口中嘟嘟囔囔：“白瞎了如此好的样貌，原来这样的贪财，算哪门子道家人......”

　　谢泰安端详着银票上的面额许久，思索良多,许久之后便状似随意的把银票塞进怀中，慢慢回道：“无门无派，也不算是道家人，或许我该告诉你我是神仙你信不信？”

　　“鬼才信！”水灵玉白了他一眼，便出去掰松针去了。

　　雨下的愈来愈大，简直算是从天上直接倒下来的一匹长河。

　　水灵玉全身被淋得透湿，一任额前的碎发被雨水贴在了脸上，一手抚开挡路的松枝，模样十分狼狈地从雨幕中冲进去，冻得苍白的手指里紧紧抓着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夜明珠的白光把她纤细的身体在漆黑的雨夜中朦胧的印出一个人的形状来。

　　她本来是擎着一把油纸伞的，湖蓝色的油纸伞在夜明珠的映衬下简直美的一塌糊涂，奈何后来雨下的太大，那把湖蓝色的美丽非凡的油纸伞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冲成了一把伞架，水灵玉不得已只得扔了这把碍事的伞架直接冲进雨里去采一枝自己看得上眼的松枝。

　　这是谢泰安特意交代的，一定要是她自己采的看的上眼的一枝，否则带回来也没有用处。奈何水灵玉眼界也高，在夜明珠微弱的光线里她好不容易看得一枝顺眼的刚要摘下来，忽的转念便想着远处可能还会有更顺眼的，就多走了一走，如是再三，她又多走了几走，多看了几看。

　　夜里原本就视线不好，加上下着大雨，今日的夜用一团漆黑来形容也不为过，水灵玉心中窃喜自己幼时有习武的底子，夜视的功夫还算不错，身体素质也算不错，便耽搁了一些时间，只为采一枝理想的松枝。

　　直到她忽觉得雨小了下来，耳边隐隐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再后来大管家带着一众仆从举着奄奄一息的火把寻了过来，水灵玉才惊觉已然走了这样远，时间也过去这样久，怪不得会害他们担心集体出来寻她。

　　她忽的意识到这短短的夜还要有许多的筹谋，时间并不充裕，便慌慌忙忙地就近折了一枝松枝，也没顾得上看是顺眼不顺，就带着大队人马赶了回来。

　　......

　　“这就足够了罢？”水灵玉看着一旁静坐的谢泰安，继续歪着头擦一擦还未干透的头发，心中带着些许的不服气，她觉得面前道士定是故意整她才让她冒着这样的大雨去采一枝松枝回来。话说，水灵玉一直带着这个疑问百思不解，都说道士卜卦用的是龟壳铜钱之类的物件，还从未听说过用松针来卜卦的。

　　水灵玉的疑问道出来果然遭到了谢泰安的无情耻笑，耻笑完谢泰安也并未有向她解释的意思，他含着笑弯着的嘴角让水灵玉暗里打定主意，若这道士明日果然是诓了她，她这次定然天上地下也要逮到他，狠狠揍他一番才是正经。

　　谢泰安点一点头奇怪道：“只是让你去折一枝树枝而已，怎么会去了半夜？难道你去伐了一棵树来？”

　　水灵玉讪讪的笑着不知如何回答，好在一串喷嚏来的很是及时，涕泪横流之际谢泰安放过了对她的询问，遂摇一摇头挥手扔到她头上一条松软的小毯子，兜头盖住了她。

　　她仔细地裹紧了毯子，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出来，大管家和一众仆从都在另一面的墙边烘烤淋湿的衣服，破庙里雾腾腾的一派仙境。

　　这一面只她二人和一座火堆，水灵玉道出了曹辉的生辰八字，洋洋得意的恭维着自己的记忆力，她只是在那合婚庚帖上看了一眼，想不到此时却派了用场。

　　谢泰安正认真的端详着水灵玉“精挑细选”折回来的松枝，并不曾理会她的自吹自擂，水灵玉忽的觉得很没意思，遂反问道：“为何不是我的生辰八字？非要曹辉的？”

　　谢泰安抬头看过来，理所当然道：“若是用了你的生辰八字那便是为你卜算，你的命格我已经卜过一次了，天生克夫的命格，变不了。倒是这个曹辉，倘若他的命格里能寻到一些机遇，那或许还可以救他一命，你们二人的姻缘也可以续下去。”

　　水灵玉听了越发恹恹：“我果然就一辈子克夫了么”

　　“对。”谢泰安再次点头。“不过你若是这次你能替曹辉死一次，他的命格与你有了转变，那你嫁给他对他便再无影响了。”

　　水灵玉便不再说话，用力的裹了裹毯子，蜷着身体歪倒在一堆干燥的稻草上，越过橘黄色温暖的光，她仔细地看着对面谢泰安慢条斯理的摘着一朵一朵的松针，也不知是摘了多少朵拢在手心里，忽然状似随意的一撒，在火光里像落了满地的烟花，水灵玉觉得很美，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啁啾的鸟鸣吵醒了她。

　　水灵玉微微睁开双眼，已是翌日的清晨，破旧的窗户里印出一方晴朗的蓝天，天上白云朵朵，一枝青翠的松枝伸在外面，架着两只灵活的麻雀，叽叽喳喳。

　　谢泰安靠着墙睡得很深。

　　她并不理会他，只站起身，透过窗户看见大管家带着大家在埋锅造饭，她的乳母兼喜娘在一旁守着一座小火炉为她煮粥，粥的香味飘过来引的她打了一个喷嚏。

　　水灵玉摸一摸热的烫手的额头再次歪倒在草堆上，谢泰安被吵醒了，起身坐在一边，在袖中摸索半天，递给她一颗略略发黄的药丸。

　　“吃下去。”他刚睡醒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依言塞进嘴巴里，觉得谢泰安的声音清如山泉让人听了很是舒服，难免又多瞄了一眼，水灵玉私心里觉得，面前这个俊气的男人还算是一个细心温柔的人，他虽说拒绝过她，但所作所为并未给她造成不适，反倒水灵玉很是享受这种状似无意的关心，她心中一喜，便认定了这乃是一种关心，这种关心让她弯了弯嘴角，懒洋洋地闭着眼睛问：“曹辉可还有救？”

　　谢泰安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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