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焦头烂额 2
胡总的意思,是依靠法律追讨前任各总监以及各级管理人员卷走的公司资产。董事长曹泰和疲倦地摇了摇头,并且不失大度和幽默地来了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让他们去吧!他们也都跟了我这么多年,拿走的那些全当是嫁妆吧。”
其实,公司还有一笔巨款,就是到北京活动证监会的那笔资金,总数可是5000万啊!胡总向马老师和董事长提出,要和马老师一起去北京把这笔款追回来。然而一周后,我们的马上飞同志还真的马上飞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胡总和赵总分析,这笔款他没有花这么多,或者已经退回了他自己的账户,但董事长不愿意在非常时期再去招惹是非,就此不再提起此事。
北方集团于是只能靠追讨外地客户的一些旧债维持运作,同时保健品公司大量加工生产成品,反正公司有的是原材料,没有包装了就随便找个印刷厂,假装冤大头给人家出一个很高的价格,骗着人家给印刷。拿到包装后随便他来要账,就是没有一分钱,实在逼急了就拿产品抵债。种植户来了也是这么应付,每次都保证下月支付,但每次都让种植户落空。许多种植户看实在没有希望,就不同程度地接受了北方集团抵给的产品,用一大车虫草换回北方集团的一小箱高科技产品——譬如胶囊、虫草酒什么的。你不要自有人要啊,小心过几天连这些也没有!有时候没有钱发职工工资的时候,也发一堆产品了事。
也有极少一部分人能要回少量现金。当然,这些人都是有来头的。老曹虽说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只要他的企业存在一天,他总要应付方方面面的关系。再后来北方集团发起了农户生产自救的活动,干脆开始直接把自己系列产品的包装,包括防伪标签等全部高价卖给种植户,让他们想办法自己销售。与此同时,公司的菌种销售又开始悄悄进行了,不过是把黑手伸向了更偏远的农村甚至是省外地区。
在此期间,又发生了多起种植户集体上访事件,每次都浩浩荡荡数千人一起,有时候是押送胡总,有时候是押送赵总步行去。从公司到省委省政府驻地几十公里,农户大早上八点就开始押送出发,一路上任凭日晒雨淋,还不让吃饭不让喝水,其间经过铁路、高速和国道,总能引来过往行人和车辆好奇的目光。
农户们倒都很守法,知道董事长是政协委员,受法律保护,所以就只抓副总;而且农民还很绅士,不找怯弱女人的麻烦,这下赵胡二总就倒霉了。每次听到公司门口有吵嚷声就急忙找地方先藏起来再说,生怕被抓到了陪着游街。
此时的姜勇,已经很少得到北方集团的消息了,因为他在离开北方集团后不久就注册了自己的公司。由于每天需要全国跑着四处招商,只偶尔再回到这个城市的家里住上一天两天,往日旧友也都分散于全国各地。就在他几乎已经遗忘了这个城市包括北方集团的时候,这个城市里的许多人却没有忘记他。
七月的一天,一大早,他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是来自这个城市的区号,接通后有个老同学钦佩地说:“行啊老姜,没想到你文笔这么好!写出来的文章这么有震撼力!大丈夫有仇必报,佩服!”
姜勇很奇怪,因为自己最近没有写什么文章啊!也没有什么仇人,更谈不上报仇。经过一番解释和询问之后,同学才略带遗憾地告诉他,今天一大早,当地最大的那家发行量超过100万份的报纸,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又加了两个整版,报道了北方集团的坑农活动再次死灰复燃,并把以前的旧账也都扒拉了出来!随后的一整天,姜勇的手机接了不下20个来自那个城市的电话,几乎都是在询问那篇文章是不是他写的。
真郁闷!背了黑锅都不知道是为谁背的。姜勇打开了电脑,搜出了那家报纸的电子版看了相关内容后,才发现这些朋友都认为文章是自己写的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作者的犀利文风和自己是一个风格,甚至连对董事长或者前高层的看法都惊人的雷同!可以肯定的是,文章是那记者写的,但提供素材的那人一定曾在自己身边工作过,受过自己的影响。
这爆料者会是谁?姜勇第一个想到了小朱,这丫头一贯口无遮拦,又爱惹事,兴许是一时高兴就找到了记者爆料。但电话打过去之后小朱死活不肯承认,难道是怕走漏风声受到北方集团的打击报复?应该不会,一来这丫头信任自己,二来她向来敢作敢当。
小纪?也不会,这丫头胆小怕事,也不会砸自己的饭碗,就算她敢做这件事情,也一定会打电话和自己商量的。
邹小伟或者小冯那帮被前营销总监赵总开除的人?有可能,但也不完全是,因为报道中的许多场景,都是那帮人离开后发生的。
究竟会是谁呢?姜勇忍不住抓起了电话,拨响了写这篇文章的记者的手机。
电话接通,自报家门,姜勇说出了自己的困惑。那记者哈哈大笑说:“对不起姜总,我写文章你背锅,实在抱歉!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最近方便见个面聊聊吗?”姜勇最近正准备回去一趟,就答应了。两个人约好了见面时间后,又聊了会儿就挂了电话。其间姜勇询问是谁提供的线索,记者回答:“我不能告诉你是谁,但请你放心,肯定是和你我一样的胸中还有着热血和良心的人。”
到了见面的那天,姜勇如约来到了该报社采访厅,一男一女两个人迎了过来,好像是该记者带了个女实习生,或者报社有规定,涉及重大事件采访必须两人以上。该记者属于那种看起来很精明的人,一点也没有书生气,倒是像哪个企业的会计。两人的谈话完全符合规定,边记录边录音。
姜勇在该记者的诱导下,开始评价北方集团,忍不住谈起多少企业家原本是一番雄心壮志上路,却呜呼哀哉失败。而且,并不是所有的成功人士都生活得很奢华,有很多人甚至生活得像苦行僧,但心中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宏愿,所以才会在面对骗子设计的宏伟蓝图时热血沸腾,以为自己施展平生抱负的机会来了,譬如北方集团的董事长曹泰和先生。
“姜总,通过您的一番话,我开始改变自己对曹泰和的看法了。您好像对北方集团和董事长曹泰和先生很有感情?”记者问。
“是的,假如我不认可曹泰和的人品,我不会跟随他奋斗这么久,兴许一开始就会离开。我一直在意老板的人品,这是我们共事的基础;至于对北方集团的感情,这是每个员工都应该有的情怀,每个员工即便离开公司以后,也应该珍惜自己曾努力并为之奋斗过的地方。”姜勇回答。
“冒昧问一句和主题无关的话,听说您当年是被迫离开公司。那么您恨曹泰和先生和北方集团吗?甚至您是不是对北方集团的今天会感到解恨或者幸灾乐祸?”记者的话明显尖锐起来。
“嘿嘿,记者先生,你好像一直问的都是和主题无关的话。”姜勇回答完,两个记者就和他同时笑了。“对于董事长曹泰和先生,我真的只有尊重和惋惜;再说我也不是被迫离开公司,曹先生一直想留我下来做顾问,是我年轻气盛,拉不下面子赌气离开的;至于您说的幸灾乐祸更加不可能,我只痛心我曾经奋斗过的热土就此沉沦下去了,而且我还心疼我辛苦组建的那支极富战斗力的营销团队就此解散了,他们和集团许多员工一样,被迫再次到市场上求职。”
“我最心疼的是那些种植户。”姜勇幽幽地继续说道,“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我知道农民的苦,还有种植户里的那些退休职工和教师什么的,他们投入到公司里的都是真正的血汗钱啊!有时候我真的想去把那些携款逃跑的高层都抓回来!公司那些钱都哪去了?我恨啊!恨不能斩断每一只伸向农民兄弟的黑手!”姜勇的话渐渐感染了两位记者。采访一时陷入沉默,只听到茶几上采访机在“滋滋”转动。
“好,下期标题有了,就叫《斩断每只伸向农民的黑手》!”记者激烈地说。
“姜总,您认为这些黑手除了北方集团高管还有哪些人?”女记者问。
“多了,某些腐败分子拿走的贿赂,包括在上市过程中被老马拿给证监会某些人员的,还有老樊手下的那些业务人员。”姜勇说。
“业务员能拿走多少钱?”两个记者好奇地问。
“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我们公司烧锅炉的老头有天晚上睡着了,结果一锅菌种被他烧煳了。老樊要开除他,这老头苦苦哀求,老樊心一软,答应让他换岗回老家销售菌瓶。这老头老实啊,在家乡人缘又好,亲朋好友也都帮他,半年后居然做成了公司推广员的前三名!每月光提成就能拿十多万!这种人最可恨啊,利用亲朋好友的善良和信任欺骗最亲近的人。”
“姜总,假如您当初不离开北方集团,北方集团还会是这样的结果吗?”记者问。“还会是,无非是时间的问题,哪怕是运作到集团上市。因为这样的企业,选择的方式和方向都是错误的,我只能改变其过程却改变不了结果。不仅北方集团,我敢肯定地说,那些以养殖种植或者代加工等理由,变相非法融资或者成立之初就是为了搞欺诈的企业,没有一个能做成百年老店。”
“姜总,您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医药奸商,倒像是个富有正义感的记者,真遗憾您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做记者或者警察律师什么的。”
“嘿嘿,您也一点也不像个记者,倒像是我多年未见的同行一样,不过他们全是你笔下的奸商。”姜勇回答。
姜勇没有告诉那记者,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当个记者或者警察,惩恶扬善,弘扬正义。奈何造化弄人,平生之愿无望实现,带着遗憾做了商人。
一周后,姜勇没有见到那家报纸刊登北方集团的相关消息。
又过了一周,还是没有见到相关消息,那记者的手机也关了机。
一个月过去了,那记者的电话再也没有接通过,仿佛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姜勇此时已经不再关心那报道能不能发,而是开始担心那记者的安危。后来找到某知情人士才知道,上面对此记者十分恼火,那次采访后不久,他就被停职了。至于现在的下落,已经无人知晓……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北方集团崩溃后不久,那个城市又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更多这样的企业,频频在报纸杂志上刊登致富消息,推广的种植项目或养殖项目五花八门,而且不再像北方集团那样试图拉长线做大,而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一个地方骗个百八十万就收手,然后公司改头换面后又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内部也开始毫不避讳自己是在欺诈,技术人员服务下乡到种植户家推广叫“下套”,糊弄住了一个种植大户叫“叨菜”,搞到一定程度以后公司逃跑叫“拔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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