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阴鬼市

　　阳光透过树影星星点点漏在斑驳的草地上，巫阳恍惚看见树枝垂垂的掩映之后，有人朝这边走过来，那人身量瘦削高挑，暗金的黑衣裳，衣带松散飘动，黑缎子一样的头发随意披着，腰间狰狞的鬼面组珮沾到了清香的晨露愈发显得晶莹。他走过挂着人家嫩绿王瓜的篱笆，轻轻踢开冲出来狂摇尾巴的胖狗，抬头看见团团簇簇的野荆花，伸手去逗花间毛茸茸的小金蜂，像是知道有人乐呵呵得看他，他偏不走近，可惜熹微的薄雾下看不清他的脸，也许他还是那时的模样，好看得让人知道只是一个梦。

　　“巫阳？”

　　巫阳骤然晃神，呆了一下：“小叶子？是你啊”

　　“对，是我”元夜附身想拉一把似乎腿麻起身颇为费力的巫阳。巫阳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认真捶着自己的腿。

　　“少司命和河叔在大浪花上等你，她说你听了训斥肯定要逃跑的。”元夜似乎没有察觉巫阳的异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少司命横眉冷对的模样我觉得尴尬，等你不到，我怕昨晚刺客跟着你，就沿河找，谁知遇见你要哭了似得。”

　　“额，很明显么？朝堂上一群奇形怪状的人挤兑我，出来之后我才想好怎么骂回去，简直被自己气死！”巫阳拍掉身上的草渣气哼哼的说。

　　元夜笑笑，替她拿掉头上的草渣。

　　两人一路闲聊着，就回到码头。

　　小玉怯生生站在大浪花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黄衣女子带着几位宫婢女，面上灿灿的，但还是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

　　巫阳瞧着面前几个人，用迷茫的眼神看河叔，河叔立在船舷上抱着胳膊还是看风景的样子。

　　“大祭司。。。我想和你们走，宫中我呆不下去了”小玉搓着衣角抬眼看着元夜。

　　“这位姑娘是？”巫阳上下打量小玉身边的黄衣女子

　　“大祭司休要对公主不敬！”女子身边的宫婢出声呵斥。

　　“当今王上的年纪不会有这么大的公主，先王留下的公主太多了，我记不大清楚啦，抱歉抱歉。”巫阳并不见任何歉意，很认真的陈述。

　　“大祭司，是公主帮我出来的，她想和你聊聊，她会和王上好好说，帮你们和解。。。”小玉赶忙解释。

　　“大浪花船速快，但墨檞船上有鬼的，追它干嘛嘞，我与王上和不和解的，无非是个托词吧？”巫阳根本不接小玉的话茬。

　　“呵呵。。。”河叔白色瞳仁中两个小黑点眯成一条线，显得好笑的很。

　　巫阳抬头看见了笑个不停，河叔马上恢复了正经脸。

　　巫阳躬身行礼：“公主，我并不想和您聊聊，您一直寻赤戎公子辛苦了，但是我若是让您踏上这船，大家会被船主人扔到大海里喂鱼的。”

　　“你怎么知道我找赤，赤戎公子！”公主无法保持镇定了

　　巫阳有礼点头，径直像大浪花甲板走去，小玉赶紧跟上去险些没登上飞快撤掉的悬梯。

　　“死狐狸！到处招惹！”公主一行人还想跟上，忽听得似乎有谁说了这么一句就被平地起的旋风卷丢去了浅滩，弄得一身泥水，一时无法起身，只得哭骂巫阳阴毒。巫阳扒在船舷上，耸耸肩表示不干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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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潮落潮汐，远离朝堂的日子过得飞快。

　　就这样转眼间，大浪花已经在水面上航行快半年了，遇见好去处大家就上岸吃喝玩乐个把月，全然把王上下的旨意抛在脑后。船下水面的颜色愈发显得碧蓝澄澈，这半年来，虽然小玉极力和众人修好，就连整日忙着批阅公务导致玩不痛快的少司命都会和她说上一两句，但只有巫阳淡淡的，这让小玉忐忑不安，生怕她仍在生气自己擅自把公主领过来的事。

　　大浪花乘风破浪，巫阳盘腿坐在甲板上的石几上，头发被滚滚的江风吹得像个长毛球。她纹丝不动，仰着脸从头发缝隙里瞅着面前的少司命：“你的凡人相去哪里了，整日里一会现身一会消失一会变成啥的，替你累。”

　　“。。。说不得”少司命气鼓鼓得欲言又止，美丽的脸上阴晴不定的。

　　“哈，知道啦，一开始就是狐狸咒你吧，他那一肚子九转回肠啧啧”巫阳梗着脖子被凉凉的江风吹得很开心的样子。

　　“今晚能到海阴鬼市，大家要去买买么？”河叔看少司命举手准备打巫阳的头，赶紧转移话题。

　　“啊，我大概有二十年没去过了，不知道现在是啥样了”巫阳听见从石几上蹦下来，趴着船延张望着。

　　少司命摊开一本薄薄的册子，一边看一遍朝船头指了指，巫阳看过去元夜似乎在安慰小玉，两人都是那样年轻，立在那里，大浪花溅起的水光之中，蓝盈盈粉末似的雾带着柔和的波光轻轻飘洒着。

　　巫阳笑起来，时光总是对小孩子们格外慷慨，只是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并不晓得该怎么挥霍，现在什么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反而看着别人小小的和睦都觉得珍贵。罢了，小玉并没做错什么，想带公主上船也只是想换一种活法而已，自己当年所做的何其过分，如今何必摆着高姿态对个孩子不依不饶，决定今晚的鬼市带她去好好玩。

　　实则元夜在对小玉说：“鬼市里多得是恶鬼，一定要当心，在鬼市里听见有人呼唤你千万不要答应，会被吃了的。”

　　小玉听了战战兢兢得伸手去拉元夜的袖管，元夜任她拉着，眼眸深深得看着她，影影绰绰的瞳孔温柔得近乎悲悯，小玉觉得自己有些晕眩，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巫阳收回望着他们的目光，对少司命说：“阿唐，你看元夜是不是身量长高了？”

　　“这年纪的小孩子长得都很快，不过他可说不好，化形的皮囊还能生长，不知道是什么怪胎。”少司命在册子上飞快写着什么，写完合上丢在虚空中就像融化了一样，接着她又从虚空中拿过一本，继续认真的翻看。

　　大浪花缓缓减速，渐渐看见黑色的陆地逐渐明晰，太阳落下，荒芜的林海之后显现出一片蜿蜒曲折的金黄色光斑。再靠近那是一片色彩缤纷的街市，花花绿绿的彩灯一丛丛的亮起来，脱落的砖瓦消失了，断壁颓垣变成了精致的院墙。渐渐热闹起来的笑语声叫卖声被水面上的凉风层层叠叠送了过来，巫阳跟着河叔一众人呼吸着空气中微甜的酒香，少司命阿唐奋笔疾书终于写完了今天最后一本册子，使劲揉着胳膊嚷着：“可算赶完了，河叔，之前你说好吃不得了的鬼市人耳糖饼不想排长队咱们快去~”

　　小玉只觉得头越来越疼，人耳糖饼，尊神也是吃人的么。她听见河叔一边收拾缆绳一遍说着：“我们到的早了些，这会刚上灶热油呢，来得及哈。”

　　巫阳在甲板上东张西望，看样子也很期待。

　　小玉摸着自己的额头，并不发热，可能靠岸颠簸自己有些晃到了吧，还好元夜就在不远处。可是他在看着巫阳呢，他为什么一定要跟在巫阳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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