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子之怒

　　唐浅在皇帝的注视下，将碎玉挂在架子上，然后沉默而恭顺为墨无痕更衣，整理着皇帝的袍子，甚至跪在地下，为皇帝穿鞋。

　　直到墨无痕穿戴整齐后，才开口，“洛副统领一夜候在门外，微臣即刻去请洛副统领护送陛下回宫。”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墨无痕。

　　墨无痕眯起眼睛，“长宁侯就是这样待客的？”

　　唐浅停住脚步，抬头，疑惑看着皇帝，只听见皇帝颐指气使般继续说道，“朕饿了。”

　　于是只能吩咐厨房准备早饭。

　　侯府中的下人，醒来后便发现不太对劲，府外满是皇帝身边的嫡系禁卫军，络绎副统领更是候在长宁侯房外，然后就传来了不同于平时长宁侯生活习惯的用膳命令。

　　长宁侯素来习惯在早朝之后用膳。

　　但是命令是皇帝身边的禁卫军传来的，厨房只能照做。无奈平日里克扣长宁侯府太厉害，而长宁侯本身就穷，所以厨子使劲浑身解数，进入长宁侯府唯一一次用心做饭，也无法改变食材糟糕的本质。

　　墨无痕端起碗筷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唐浅，只见她看到自己动了筷子，也端起碗筷，却神色如常，静静喝粥。

　　仿佛平日里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在乎如此低劣的食材。

　　唐浅确实没有发现府中连食物都被克扣，她只是觉得，比之前厨子是相府指派的时候，要差了一些。但是唐浅在北境艰苦惯了，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自然也不能理解为何此时墨无痕会发怒。

　　唐浅被墨无痕重重放下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看见皇帝的脸色，是明显的不悦。

　　“将府中的厨子，厨房的帮佣，掌管采购的奴仆，全部重打五十大板！”皇帝这样命令道，声音冰冷。

　　禁卫军接了命令，门外有一人离开，是去传令。

　　唐浅默默放下碗筷，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站起身，走到墨无痕身旁，跪了下去。

　　地砖瞬间冰冷了她的膝盖。

　　墨无痕没有料到唐浅这样做，“你做什么？”

　　“微臣管教下人不严，怠慢陛下。请陛下责罚。”唐浅说着，表情都没有改变一分。

　　仿佛她已经习惯这样，卑微跪在他面前，承认错误，请求责罚。

　　似乎总是这样，她很容易触怒他，然后，像这样请罪。

　　唐浅其实并不知道，墨无痕为什么忽然发怒，要责罚下人。她以为，仍旧是墨无痕对她不满。于是，像往常那样认错，请罪，然后皇帝就会消气。

　　墨无痕皱眉，在下一刻，踢翻了桌子。

　　木桌翻滚而支离破碎的沉闷声音，瓷器落地而破碎的脆响，在静默得可怕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唐浅并不害怕，只是感到一丝疑惑。

　　她已经请罪了，墨无痕这是在生气什么？

　　皇帝站起来，似乎还是不解气，又一脚踹翻椅子，“朕今日早朝，不想见到你！”

　　然后才走了出去。

　　跪了一会儿，等到禁卫军都离开，凄冷的长宁侯府又恢复寂静的时候，唐浅才起身。

　　她果真，越来越不了解墨无痕了，唐浅这样想着。

　　“侯爷……”半晌，门外才传来青黛微弱的声音，似乎被天子的怒火吓得不轻，“陛下这是怎么了？”

　　唐浅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发了很大的火。青黛，你还是早日向安和帝姬请旨离开我这长宁侯府为好，下次陛下迁怒谁，本侯也不知道。”

　　青黛似乎将唐浅的话当了真，表情十分纠结。

　　“要不，本侯像安和请旨，说喜欢你，想纳你为妾。”唐浅被自己的笑话冷到了，“那样，依安和对本侯的恨意，一定会将你调离得远远的，如何？”

　　终于意识到唐浅在说笑，青黛跺脚，转身离开。

　　唐浅看着满屋狼藉，吩咐在恐惧中的下人们收拾后，不再多理会他们带着疑惑和惊惧的目光，径直回到自己的寝室。

　　一夜墨无痕就在身旁，唐浅睡得不是很好，既然皇帝不要她今日上朝，唐浅干脆就回去先睡一觉。但是，在看到房间里那件墨无痕的紫貂外袍时，唐浅忽然不想在自己房间睡了。

　　仿佛那个人，还没离开一样。

　　唐浅想着迟些时候再差人将外袍送回宫中，转身去了原本属于弥弥的房间里补眠。

　　她睡了很久，久到睁眼的时候，看见已经暮色西沉。

　　唐浅觉得有些诧异，难得这个时候没有被青黛吵醒。那个来自宫中的女官，几乎已经成为她的侯府主人，一般这个时候早提醒自己用膳。那并非关心，只是照着安和帝姬的意思，反复提醒唐浅，自己被公主牢牢控制住罢了。

　　唐浅舒展了一会儿手臂，才起身，随意将长发挽起，推开门，就看见满院子都是禁卫军的正黑色。

　　皇帝身边的亲卫禁卫军，才会有着正红色的制服滚边。

　　络绎也在院子里，副官提醒他时，才从院子中的石凳上起身，看向唐浅，“侯爷醒了。”

　　唐浅看着小小院子里的二十多个禁卫军，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虽然知道墨无痕生气了，但是没想到，这次迎来的不是内侍传旨，宣布皇帝对她的责罚，而是等来了皇帝身边最信任的禁卫军副统领。

　　“络绎大人来多久了？”唐浅淡淡问道。

　　络绎显然是在这等了许久。

　　府中的下人，就算不把她放在眼里，也不应当有胆子让一个二品禁卫军副统领，如今皇帝身边的红人，在门外这样等。

　　“没来多久。见侯爷还在休息，不敢冒昧。”络绎说道，“昨夜叨唠侯爷安眠了，是下官的过错。”

　　唐浅走下台阶，神色没有变化太多，“是陛下让你来的？”

　　“是，”络绎简洁回答道，“陛下派下官，来为侯爷搬家。”

　　唐浅内心有疑惑，但是没有多问。

　　看来，是墨无痕已经决定了要如何惩罚她。若果真如此，她多问，也没有任何意义。唯一感到有些后悔的，是今日她没用膳，什么也没吃，现在开始感到有些饥饿，怕是会在墨无痕的责罚下，饿昏过去。

　　她并不知道墨无痕要让她迁居到何处，或许是地牢，最好的结果，也是荒无人烟的什么偏僻之处。

　　“本侯明白了，络绎大人请便。”唐浅神色如常，忽然想起什么，“说来，陛下的袍子还在本侯房间里挂着，劳烦络绎大人拿了，送还给陛下。”

　　络绎看着并不多问的唐浅，叹了口气，“那件袍子，侯爷可以一起带上。”

　　唐浅不明白，“洛大人所言何意？”

　　“陛下要侯爷搬进凤栖宫。”络绎这样说道。

　　“你再说一遍？”唐浅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听错了。

　　络绎于是再说了一遍，“陛下要卑职等，接侯爷入凤栖宫。”

　　还是皇子伴读的时候，唐浅曾经无数次出入过凤栖宫，大多是翻墙进去，避人耳目。所以，她甚至和多年守卫在崇光皇子身边的络绎一样熟悉凤栖宫。那原本是景帝为懿德皇后所建，后来作为皇子寝宫，在墨无痕称帝之后，改作皇帝寝殿，也只是稍稍扩建，遵从懿德皇后遗嘱而节俭。

　　唐浅熟悉那座宫殿，除了皇帝的正殿外，只有两个侧殿与正殿相通。即使是凤栖宫内，留给鸢语等侍奉皇子多年的女官与内侍休息的房间，也都住满了。

　　那么，墨无痕想做什么？

　　唐浅不明白。络绎身边的副官，已经从她的房间，取回了那件在夕阳中仿佛闪着光的皮裘，递给了唐浅。

　　唐浅愣愣抱着柔软而温暖的皮裘，看着络绎恭敬行礼，“侯爷，该出发了。”

　　黑匣子

　　为何你总是这般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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