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离兮归兮
“我以前,真的见过你啊,梅大人。”唐浅睁眼,第一句却是这个,素来冷静如梅以瑾,为唐浅换帕子的手也顿了一下。
梅以瑾换上一块被冰水浸透的帕子,拧干后,敷在了唐浅的额头。
“你总是这样,一发烧,记忆就变得混乱,说话也没头没尾。”
“让梅大人见笑了。”唐浅说着,抬手,将手背贴在额头上的帕子上,凉凉的很舒服。
“你至少还记得,我向你家提过亲这件事吧?”梅以瑾看着唐浅,神色晦涩难懂,逆着烛火,多了一层阴影。
“那件事啊,”唐浅闭起眼睛,“只能对不住梅大人了。”
相府被屠戮,知道多年前那件欺君重罪始末的人,只剩下唐浅和林子澈。即使梅以瑾察觉了真相,只要他保持和这对双生子的距离,就能脱罪,不被牵连。
就算再如何对不住梅以瑾,唐浅也不可能嫁给他。
即使是曾经的少女时代,唐浅也对嫁人这一件事,看得十分淡然。即使是见到自己的未婚夫时,会感到羞涩,但是那个时候的唐浅就很清楚,贵族之间,联姻只是巩固家长长辈权力纽带的一个工具。
她从来没有像唐汐那样,被宠溺得无忧无虑,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唐浅十岁的时候就很清楚,她所背负的家族责任。
唯一的奢望,只是能够温柔唤着,自己夫君的名字。
却只是遥不可及的故梦一场。
唐浅听见梅以瑾叹气,睁开眼睛。
“你就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吗,唐浅。”梅以瑾声音低沉,“这大昭的朝堂,可不比你所熟悉的战场恐怖。”
“我知道。”唐浅说,如今逆贼伏诛,林子澈也继承相府,北境安定,不再需要她。
就算是她曾经那样守护着的墨无痕,已经是天子,万民臣服,不缺她这把残缺的剑。
墨无痕甚至收回了她的兵权,那样鲜明而清晰地表明了,她已无用武之地。
“陛下已经宣布褫夺了你的兵权,长宁侯这个爵位,如今不过是个虚衔。”梅以瑾看着脸被烧得通红的女子,继续说道,“你已经看着他登基为帝,已经够了。趁着还来得及,回南方吧。”
唐浅闭上眼睛,答应道,“好。等到能走路的时候,我就辞去官职,离开梧桐城。”
离开墨无痕。
皇帝按照约定,放过了顾家。顾飞琼得以安葬,而唐颜玉则因一对儿女的殒命,相府的血案,遁入空门,一心侍奉佛前。
长宁侯府也空了,唐浅没有去添置奴仆,准备等过了中秋节,就正式辞官离开梧桐城。
名义上她仍旧是长宁侯,所以中秋节的宫中宴会,唐浅也被邀请出席。
宴会在御花园的水榭上,天上的月亮和宫中的繁花,都倒映在湖面上,摇曳生姿。那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正式宴会,办得十分隆重,数十种香料在香炉中燃烧,急切地方法等不到天明。
不仅百官及家族嫡系子孙获邀请出席,梧桐城外有封地的王侯公爵,也纷纷派出使臣或是亲自抵达梧桐城,向新皇表示祝贺。
连兵部侍郎刘家外出云游多年的小儿子刘少白,也被兄长刘少卿奉家族长辈之命带入宫中宴会,目的多结交朝中权臣,获得日后的一席之地。
新帝登基,朝堂经历了一场血洗,正多是空缺。
唐浅和林子澈一同抵达的时候,正是刘少卿在向镇国公两兄弟介绍自己的胞弟的时候。但那个少年似乎没有什么兴趣,面对赵家兄弟,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恭维,只是客套了几句就逃开,刘少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能干叹气。
少年却一眼看见唐家的两兄弟,走了过来。
唐浅感觉到林子澈身子一僵。
“唐澈,这么多年未见,你小子长高了啊。”刘少白神色雀跃,却对着林子澈这样说道,仿佛二人关系十分亲密。
“你认错人了。”林子澈说道,“我不是唐澈。”
“别开玩笑了,阿澈。你还是小孩子吗,还玩这样的变装游戏?”多年外出游历的刘少华并没有太多宫中的礼数,显得格格不入,“咱们从小就在一起玩,我还分不出你和浅浅吗?”
这个人,离开波诡莫测的梧桐城多年,不过刚刚返回,很多事情并不清楚,也不去关心,所以并不知道唐家这些年的变故。
这样的人,一口说出了真相。
唐浅大惊,林子澈不动声色按住了唐浅。
好在周围众人都忙着寒暄,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过来。
“但是,你为什么这身……”目光转向唐浅,刘少白刚要说什么,就觉得眼前一黑,有人站在了他面前,随后腹部受到重重一击,疼痛得说不出话而蹲下身子。
“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这样乱说话啊,少白。”上官端华扶住刘少白,脸上在笑,声音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上官端华给林子澈使了一个眼色,“少白外出多年,我去给他理理思路?”
“多谢。”林子澈说着,拉着唐浅走开。
“怎么回事?”唐浅压低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为什么刘家公子认识我?”
林子澈叹气,“多年前你淋雨,发烧后忘了一些事情。你忘了,儿时我和上官端华与刘少白打闹,你以为他们欺负我,就揍了他俩一顿。”
唐浅哑然,原来记忆中被自己欺负的那个人,是上官端华。
林子澈看着远处的二人,神色看不出喜怒。曾经年少无忧无虑时,他和上官端华,刘少白,年纪相仿,家世相近,玩得十分近。所以,刘少白并不比上官端华少了解他。
林子澈不知道,对如今的局势而言,是喜是忧。
“上官鬼主意多,应该能瞒得过去。”林子澈看着不顾刘少白抗议的上官端华,正在拖着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走远,眼神深沉。
在唐浅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转身的瞬间,看到座上的安和帝姬,正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盛装的公主打开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对着身边的萧梓衡大将军,说了什么。两个人仿佛是在说笑,姿态十分亲密,仿佛唐浅方才看见的若有所思,只是光线流转的错觉。
唐浅隐约觉得不妙。
宴会举行得顺利,宾主尽欢,文臣歌颂着即将到来的太平盛世,武官纵情饮酒。
继承相府的异姓养子林子澈,新任的右相梅以瑾,甚至是接替上官老将军执掌禁军的上官端华,都因协助新皇登基有功,被众多朝臣与宫人包围着恭维。而另一边,镇国公的少爷,官拜平国大将军的赵初霁也同样如此,十分得意。
皇帝去更衣而离席的时间里,自然是这些权臣最受欢迎。
早已失去势力的唐浅,孤零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喝酒。
皇帝对长宁侯的态度,从还是崇光皇子时期的维护到如今的冷漠,明眼人都看得出长宁侯已经失宠。
除了镇国公的公子赵初影还会靠近唐浅外。
“听说你前几日生病了?”
唐浅抬头,才看见赵初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看不清表情。
想起之前素来镇国公一系的敌意,唐浅以为此时也是赵初影来落井下石。她不太想和这个贵公子再争执,也没有力气,于是声音冷淡,“本侯已经无恙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谦,我……”赵初影意识到唐浅的误会,想解释什么,但是还没说出口,就被唐浅拒绝。
“大人,本侯累了,先行告退。大人请尽兴。”唐浅说着,放下酒盏,站起身就离开。
唐浅确实也想先行离开了,这里并没有她什么事。作为一个失宠的侯爷,她只要尽到出席就好,本来也不想多待。正好墨无痕现在离席,也不会注意到她。
加上外伤与伤寒都未痊愈,唐浅只觉得累,没有看路,感觉在走出宴会厅不久的小花园里,撞到了什么。
并非太过坚硬,甚至很温暖。唐浅后退,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抬头,正对上墨无痕的眸子。
一下就酒醒,唐浅后退,跪了下去。“微臣该死。”
来人并没有允许她起身,声音疏远而冰冷,“朕准许你走了吗,长宁侯?”
我允许你离开梧桐城了吗,唐谦?
我允许你离开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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