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君臣之分

　　整个平阳城城墙，被崇光皇子军队投掷的绿色火球融化。

　　那并不是普通的火焰，温度炽热，不易熄灭。大火烧了整整三天，烧得黑夜宛如白昼，烧得平阳城满地黑炭。

　　半个平阳城都在这场浩劫中被毁坏。这座几乎跟大昭建国时期一样悠久的古城，轻易在一场战争中支离破碎。

　　燕浮生趁乱与大齐王子跑了，走之前原本想带上重伤的唐浅，但是上官端华及时赶到，抢下了唐浅。

　　唐浅醒来的时候，浑身都缠满了疗伤的绷带，正在给自己脖子上刀伤上药的男子，眉目淡漠，即使在唐浅醒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太大变化。

　　“醒了？”梅以瑾说道，“若上官晚些将你抢过来，你就真残废了。”

　　唐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肩膀上，插满了细细的银针。

　　在昏迷之前，唐浅似乎有听到梅以瑾在对墨无痕说什么，类似不将唐浅交给梅以瑾施针，而是交给军医处置的话，长宁侯就会残废无疑。

　　所以才有了现在，梅以瑾在为她疗伤。

　　于情于理，她应该谢谢梅以瑾，保住了她的秘密。

　　“想不到梅大人不仅能研究出天兵鬼火，连医术也如此了得。”唐浅这样说道。

　　那样恐怖的武器，再联想起在云彼城时梅以瑾多番打探天兵图，唐浅推测，是梅以瑾制作出了那绿色的不祥火球。

　　梅家，若真是曾经燕国的后裔，能够掌握这些已经被时光埋没的机关精巧，便不足为奇。

　　“多亏了长宁侯在云彼城翻出的卷轴，长生教费尽心思要寻找的天兵图，被分散藏在十六张兵器图纸里面。若是早知如此，你大概不会留下那些图纸。”梅以瑾放下药碗，这样说道。

　　他猜中了唐浅的心思，若知晓真相的唐浅，绝对不会留下将这样可怖的武器流传出去而造成此次的生灵涂炭的机会。

　　半个平阳城，都被绿色的火焰吞噬，其中包括守城抵抗的士兵，与无辜的平民。平阳城在几百年的历史中，被历任州府不断扩建，才有了今日的模样。但毁坏这样的平阳城，只消几个时辰。

　　“可惜你，只看见表面的武器图纸，看不见本质。你总是这样。”梅以瑾喃喃道，若有所思。

　　燕浮生也这样说过她，唐浅想，说她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例如，她总是那样坚定认为，墨无痕是值得她效忠的君王。但是，她却一点也不了解墨无痕。

　　她从来不知道，墨无痕究竟是怎样看待她。

　　“我，还能握剑吗？”唐浅问。

　　梅以瑾摇头，“我只能保你不残废。”

　　心一下冷了半截。

　　若是她无法再握剑，那她对于墨无痕，还有什么意义。

　　唐浅试着活动手指，都十分困难。

　　“好在燕浮生是个半吊子，不懂医术，并没有找对地方。”梅以瑾苦笑，“也算你运气好。”

　　“梅大人为何如此精通医术？”唐浅躺着，费力转头盯着梅以瑾看，却依旧看不清神色淡漠的男子，究竟在想什么。

　　梅以瑾勾起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宛若自嘲。“为了一个人。”

　　他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争执之声，唐浅隐约能听出，其中一个是上官端华。

　　注意到唐浅的分心，梅以瑾说，“我与殿下说过，为你治疗的时候，其他人在场会分心，导致你伤重难愈。殿下便下令，不许任何人进来，因此能将你的身份暂且瞒下来。只是上官公子，还是不知道收敛啊。”

　　“端华……上官他怎么样了？”唐浅问道，她记得，那个时候，上官端华与墨无痕是敌对阵营。

　　“那个蠢材。”梅以瑾咬牙道，“原本从梧桐城赶过来，谎称支援，实则就是要投诚殿下。但是他居然听说燕浮生与薛若明设计围攻你，就放弃了原本的计划而留在了平阳城中。直到薛若明部失利才率部哗变，现在正被其他大人们猜测是否真心投诚，还是因为战败而投降的小人。”

　　唐浅哑然，她从未想过，上官端华能为她做到如此程度。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梅以瑾难得露出一丝惆怅的神色，“果然，你连他也不记得了。”

　　“梅大人什么意思？”

　　梅以瑾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叹气。

　　门外安静下来，然后门被打开，光线一下子刺激到唐浅，她眯起眼睛，但是能看清，来人是墨无痕。

　　心跳漏了一拍。

　　梅以瑾也起身行礼，“殿下，你怎么过来了？”

　　墨无痕依旧是皇子高高在上的表情，“本宫等了三日，想来梅大人施针也该结束了。”他看了一眼浑身绷带但是已经治疗结束的唐浅，“既然结束了，为何不派人通知本宫？”

　　梅以瑾表情没有变化，只是低垂着头，恭敬而冷静，“长宁侯刚醒。”

　　“本宫知道了，本宫有话要与长宁侯说，梅大人若是无事，不如去教教上官将军规矩，他太吵了。”

　　“微臣遵旨。”梅以瑾看了一眼唐浅，表示无可奈何，走了出去。

　　唐浅无法起身，墨无痕制止她，免了虚礼。

　　“出卖你的人，我在查了。”墨无痕说。

　　“劳殿下挂心。”唐浅说着，尽量保持冷静。

　　已经从咒术与鲜血中醒过来的唐浅，冷静而克制，不允许自己再流露出一分多余的情愫。

　　不能再像上次一样。

　　“可是有可疑的人？”墨无痕与唐浅依旧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听不出语气。

　　唐浅低垂着眼睛，认真说道，“任何人都有可能。微臣与镇国公一系素来不合，梅大人也劝殿下要疏离微臣，就算是殿下……”唐浅心中一慌，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难道是失血过多脑子糊涂了。

　　似乎总是这样，面对墨无痕，脑子就乱得厉害。

　　“就算是我如何？”墨无痕却不打算简单带过这个话题。

　　“微臣失言了，望殿下恕罪。”

　　墨无痕走上前，坐在唐浅的身边，直视着唐浅，“那个时候，我选择攻城，而不是退军救你，你恨我吗，唐谦？”

　　唐浅不觉望进墨无痕的眼睛里，不同于那一日的疏远，此时的墨无痕，那样认真地看着她。

　　温柔得，宛若幻觉般不真实。

　　“不恨。”

　　“为何？”墨无痕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

　　“唐谦是殿下的剑。若殿下需要，就为殿下披荆斩棘。若殿下不需要，尽管弃了唐谦，唐谦绝无怨言。”

　　唐浅却看见，墨无痕的脸色，忽然一沉。

　　墨无痕皱眉，神色明显不悦。“你说过，攻下平阳城，要与我聊聊，就是说这个？”

　　唐浅想起之前自己是这样打算的，她想向墨无痕表明自己的忠诚，她绝对不会背叛墨无痕。所以，墨无痕无需表现出对自己特别好，因为这样会有辱皇子的名声，被传为龙阳终究不好。

　　唐浅想告诉墨无痕，他可以信任她。她不会去争夺属于他的权力。

　　“是，殿下。”唐浅说。“殿下请……”

　　剩下的话来不及说出来，唐浅被墨无痕捏住了脖颈，十分用力。

　　“住嘴。”墨无痕眼中，满是阴鸷，“给我闭嘴，唐谦。”

　　唐浅不知为何墨无痕会这样生气，但按照墨无痕的指示，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墨无痕。她看着墨无痕，眼神惊慌失措。

　　一会儿，墨无痕放开了唐浅，语气却冰冷得让唐浅害怕，“既然长宁侯如此忠心，审判薛若明与大齐贼人，长宁侯一起来。”

　　很忠诚的说辞，但是唐谦，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我想要听你说，你相信我不会放弃你，不会抛弃你，不会伤害你。

　　而不是这样，忠诚而疏离，将你我君臣的关系，分得如此清清楚楚。

　　我想要得到的，不仅是一个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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