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秋狩乱

　　不记得那场和今日十分相似的骤雨。不记得在城外石亭下，被濡湿而狼狈，却那般美好的初见。

　　以及之后的种种。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唐浅直说，“梅大人既知我是女子，准备如何处置这件事？”

　　梅亦瑾看着一定要一个答案的少女，神色微妙，却没有泄露一丝内心真实的情绪，“我想要你，离开这旋涡。”见到少女疑惑的神情，继续解释道，“你想效忠的，是墨无痕吧？但是唐浅啊，你是那样愚蠢的武将，在这场腥风血雨中，你会没命的。所以，离他远一点。”

　　那个皇子，很危险。

　　不管是皇子本身，亦或是周围的人。

　　唐浅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卷入的是怎样危险的处境。如今的大昭，暗流涌动，各皇子势力复杂，更是有姑夜与大齐在背后密谋，以及邪教的介入。

　　梅以瑾不希望唐浅继续参与其中。

　　“若是我拒绝，你会将我的秘密说出去？”唐浅反问。

　　“我不愿这样待你，至少看在你我曾经的婚约上。”这一句倒是实话，但是梅亦瑾没有将后半句真心说出来。

　　我不愿你受到伤害。

　　“我不会离开墨无痕。”唐浅说。

　　梅亦瑾起身，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表情，“那么，我会逼你离开。我会成为新皇身边最器重的臣子，然后，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那原本只是梅以瑾的一句用来威胁唐浅的气话，只是二人都没有料到，梅以瑾的这句话，一语成谶。

　　唐浅从未见过这样高傲无礼的梅亦瑾。但是，把柄被梅亦瑾捏在手上，她一时没有说话。

　　“几日前殿上，你也感觉到了吧。大昭的凛冬，就要来了。”

　　唐浅觉得十分沮丧。

　　如今，上官端华发觉她不是真正的唐谦，梅亦瑾直接说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但两个人都出奇一致地表示不会将唐家欺君的罪过说出去。

　　唐浅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惊慌，还是应该恐惧，亦或是信任他们，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这种情况太过于诡异。

　　开什么玩笑。

　　唐浅素来谨慎，这几日连续被拆穿，差点被嫁祸，又跪了多日淋雨患上风寒，体能和精神都已经是极限。

　　于是唐浅大病了一场。

　　皇帝也体恤少年，直接准许长宁侯府上养病，甚至派苏安前去探望。

　　但如今的长宁侯府，只剩下唐浅。

　　那个美丽的女子，已经离开。唐浅在回府的时候，看见乐百里的神色，就猜了出来。

　　弥弥心爱之人是贺兰庆，这么多年，跟在唐浅身边，不过是为了折磨与抱负唐浅。如今贺兰庆活着出现在梧桐城，弥弥自然会跟随贺兰庆离开，回到姑夜。

　　从此平安幸福。

　　唐浅有些欣慰，至少在这长达五年的骗局中，弥弥最终得到了幸福。

　　唐浅在府中养病的一个月，梧桐城里已经风云变幻。

　　狠下心来查证的景帝，在大理寺证据确凿下，抓到了墨无涯的蛛丝马迹。

　　若是昔日三皇子墨无期收受贿赂，纵容科举舞弊，只是为了多收贵族的钱财，平康王墨无涯所作所为，则是勾结长生邪教，侵吞灾款，鱼肉百姓。

　　没有直接证据指明是墨无涯设计陷害长宁侯，但墨无涯与邪教有染有信件证据和证人。墨无涯或许没有从这次交易中获得金钱上的好处，但却因为“剿邪教”有功，在诸位皇子中被封平康王。

　　长生邪教得到了灾银，墨无涯得到了王爵。

　　天子震怒，削去了墨无涯的亲王品级，降为徒有虚名的王爵，准备入秋之后，将墨无涯贬去封地，此生不得回梧桐城。

　　景帝毕竟还是心软了。对这个曾经被朝堂徐以厚望的儿子，对这个从小出身平平也安静的没有获得过太多疼爱的儿子，景帝感到了一丝愧疚。景帝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如何，近日里总是疲惫得厉害，睡不好。午夜梦回，见到的都是那些被他以种种罪名处死的人，里面，有帝国的将军和曾经与大昭为敌的国王，大昭的臣子，还有，他的结发之妻。因此，景帝觉得，冥冥之中，或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的他所犯下的种种而过。

　　所以，这次墨无涯有过，景帝决定用最温和的方式，惩罚墨无涯。

　　连墨无期都在这个时候获得了赦免，一时朝堂上纷纷称赞景帝仁政。

　　唐浅在长宁侯府修养了一个月后，迎来了皇后大薨国丧后的第一个秋狩。

　　秋狩本是大昭传统，寓意演练兵马，不忘昔日圣祖皇帝从凶恶的妖兽爪牙与蛮族的刀斧下平定天下的勇猛。

　　苏安隔几天就来长宁侯府探望，表达景帝的关切，所以唐浅也不好再继续称病。此次秋狩，景帝命她带领两百云中卫负责护卫，朝堂上谁人都看得出，这是天子宽恕了长宁侯昔日的鲁莽，准备再重用之意。

　　秋狩的那一日，几乎大部分臣子都会随天子出城，到距离梧桐城两日距离之远的万和宫，居住上半个月。随行护卫的，是长宁侯的两百云中卫，与刘少卿的三千禁卫军。至于梧桐城，则有萧右相与墨无期监国。

　　得胜归来的镇陵王与苍山卫并没有参与此次秋狩。

　　镇陵王推脱王妃身体抱恙要养胎，无法放心秋狩。朝堂上也乐得这个大麻烦不出现在眼前。而苍山卫兵权在镇陵王手上，自然驻扎在城外离宫黛秀宫。

　　唐浅一直跟随在景帝身边，刚抵达万和宫，景帝要休息，她才得空和刘少卿换了岗，布置起云中卫将士的营寨。

　　不同于禁卫军多出身贵族，云中卫很多是边陲平民，甚至是曾经被流放的罪人。此次出行，朝堂上众多臣子和皇族，自然容不得云中卫像禁军一样驻扎在万和宫内。

　　唐浅在宫外正准备扎营，刘少卿的副官就神色匆匆赶了过来。

　　“侯爷，陛下请您马上过去。”

　　“陛下？”唐浅感到有些疑惑，“陛下不是刚睡下吗？”

　　贵族出身的禁卫军官见过大场面，但此刻脸色苍白仿佛惊弓之鸟，唐浅觉得不妙。

　　“平康王、平康王谋反了！”

　　万和宫朴素的大殿上，远不如梧桐城王城的金碧辉煌器宇轩昂。但此时，黑压压站着的朝臣，像是在王城里探讨国家大事般，神色凝重。

　　“陛下，平康王两万大军随时会进攻，就算派人快马加鞭回梧桐城报信，也来不及了！”

　　“陛下，平康王已经派人围死了梧桐城，消息传不进去；况且，不知都城巡防卫和禁军，是否早已归降逆贼。”

　　群臣面色苍白，纷纷进言，连唐英正也进言：“陛下，武威侯与唐家忠于陛下，忠于大昭，是不会做这般谋逆之事！断是平康王封锁了万和宫与梧桐城的通信，若是臣弟得到消息，一定会率领三万都城巡防卫前来支援陛下！”

　　“唐大人，你大可以如此说，没有人能将消息送进梧桐城，自然也没人知道武威侯是否投敌！”兵部尚书杜如海说。

　　大殿上吵成一团，杜如海继续说，“陛下，平康王率领两万军队，意图要陛下退位，传位于他，陛下不如先假意传旨，许以皇位，等将平康王骗回梧桐城，再号令禁卫军诛杀逆贼！”

　　“是啊，先同意平康王的要求，他就不会赶尽杀绝……”

　　“杜大人言之有理啊陛下！”

　　梧桐城多年安逸，即使禁卫军和巡防卫，也多是没有实战经验的架子。而平康王率领谋反的一万羽林卫与来历不明的一万佣兵来势汹汹，放出狠话，若是景帝不禅位，就血洗万和宫，杀掉每一个朝中臣子。然后，再返回梧桐城，声称禁卫军叛变，众臣就义，平康王平乱。

　　墨无涯严密封锁了万和宫与梧桐城的联络，才会有这样的自信。

　　而在生命的威胁下，曾经的朝中大人物一时都没有昔日的大义凛然，纷纷进言着明为“假意禅让”，实为抛弃尊严和荣辱的屈服。

　　景帝的脸色越发难看，这就是他昔日里看重的朝臣！平日里说着国家大义，真到了逆贼兵临城下的时候，一个个贪生怕死。

　　“陛下，不可！”两个声音，在堂上，穿透了众人的聒噪。

　　左相唐英正和大理寺少卿林子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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