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归来殊
唐浅刚到辰山，小左和小右就一起从山林中蹿出来，几乎将她扑到在地。尤其是小左，兴奋得不顾自己舌头上的倒刺，舔着唐浅。
看见小左的腿已经没事，唐浅终于放心。
随后赶来的是林白方和乐百里。
“主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乐百里说，“你终于回来了。”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唐浅好不容易才稳住小左，脸上手上已经湿透。“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其他人呢。”
“因为不知道主子何时回来，只有我和百里在辰山等着，青木屠苏他们守在长宁侯府，楚陈和长庚、业星他们在云中卫驻地。”林白方难得如此正经，回报道。
两百云中卫随着五皇子墨无涯赈灾回城，路上顺道在皇子的指挥和羽林卫的配合下，剿灭了一伙长生教徒，立下大功。五皇子也因剿灭邪教有功，成为了诸位皇子中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但交战中，长宁侯唐谦却遭歹徒暗算，和部队失去了联络，下落不明。
后来，搜寻的部队在山林中，发现了数十具尸体，有数量可观的长生教徒，也有当时追随长宁侯的平江府兵。于是，长宁侯可能遭遇不测的消息在梧桐城中传开，以及两百云中卫的规制问题随之被提上议程。
云中卫如何训练有素，在赈灾或是剿匪中都有目共睹。除了对家族出身严格要求的羽林卫没有理由对此事提出意见，五皇子墨无涯手执唐谦留下的云中卫印信戒指多次在云中卫驻地活动，笼络将官；兵部则希望将这两百将士归入禁军，以军制就近归属为理由上书天子；都城巡防武威侯也同时上奏人手不足，希望得到两百云中卫补充，一时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只当唐谦已经战死山南，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面对嫡长子的死亡，唐家的冷漠也让云中卫心寒。
“楚陈大人上奏陛下，拖延了一个多月找寻主子的尸……找寻主子，但是只找到平江府兵和长生教匪徒的尸体。”乐百里如实汇报，“楚陈大人根据尸体上山鬼留下的伤口和碎玉造成的剑伤，与崇光殿下一同上书皇帝陛下要求严查长宁侯遇袭一事，才将两百士兵的归属问题拖到现在。”
自然是楚陈的缓兵之策。满身血污的小左带回了长宁侯的佩剑，并且两只山鬼没有在梧桐城内大开杀戒，给楚陈留下来唐谦还活着的希望。而原本是辅助长宁侯的平江府兵，身上也有碎玉造成的致命伤口，几乎让楚陈等人心中升腾起巨大的不安。
似乎事情，并非像归来的皇子殿下，如今的平康王所陈述的那样。
“这次我能回来，多亏了小左。”唐浅抚摸着一直蹭在她身边的山鬼，“我要入宫见陛下。”
“是，碎玉和衣服已经准备好了。”白方说，他和乐百里按照楚陈的吩咐，准备好迎接长宁侯回城。
少年此刻一身不合身的粗布，更显瘦弱。
“有劳。”唐浅直接披上云中卫的衣服，系上碎玉，稍微安抚住了小左和小右，骑马回城，直奔王宫。
戍边三卫的将官，有着能在梧桐城内纵马的特权。所以此刻，她直接骑着马往王宫赶，即使是都城巡防卫的人，看见了云中卫的白色制服，也不敢阻拦。
到了御书房，唐谦拜托了看见她十分震惊的苏安公公，禀报了景帝。
景帝屏退原本在汇报政务的朝臣，单独接见了唐浅。
从御书房中摸不着头脑被景帝赶出来的臣子，自然见到了往御书房走的唐谦。
犹如看见死而复生的鬼魂。
唐浅知道，很快她活着回来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梧桐城，自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她才会不顾平日里的低调，选择在王城纵马。
少年跪在了景帝面前，行大礼。
“微臣失职。”
景帝免了她的礼，“长宁侯一路想来坎坷，起来说话。”
“谢陛下。”唐浅起身，看着眼前的君王。
依旧是最为尊贵的皇帝，高高在上，唯一和两个月前不同的，是眉间多了几分倦意，脸颊也略微消瘦。
“长宁侯刚平安回城，没有回相府向家人报平安，而是着急来见朕，可是有要事？”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看着少年的镇定与沉稳，心中隐约猜测，少年并不知道唐家的变故。
“回陛下，微臣有事禀报。”唐浅稍微停顿，眼睛难得直视帝王，“臣在山南，遇上长生邪教。”
“这些事，平康王已经和朕说了。长宁侯勇猛，引开邪教教徒主力，无涯才有机会率领云中卫和羽林卫全歼邪教巢穴。”景帝说得漫不经心，“朕封了无涯平康王，长宁侯既然回来了，也理应加封。”
“陛下隆恩，臣没齿难忘。臣有一事，还望陛下明鉴。”唐浅看着皇帝，眼眸清澈，“臣怀疑平康王，与长生教有染。”
皇帝皱眉，神色却没有太大变化。“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长宁侯？”
唐浅没有跪下，腰板依旧笔直，“臣并非无端揣测。围捕长生教的策略确是宁王殿下所定，但微臣在剿匪中，被平江府兵出卖。”
景帝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威严，“长宁侯所说，可有证据？长宁侯虽然年少，但也该知道，诬陷一品亲王，是怎样的重罪！”
景帝此刻，已经没有平日里的慈祥温和。
“微臣并没有证据。”唐浅如实说道，“但事实如此。微臣一家深受皇家恩惠，自当知恩图报，肝脑涂地。而长生邪教，日久定伤害大昭根基。若与亲王有染，后患更是无穷。臣愚钝，哪怕陛下降罪责罚，也要提醒陛下此事，望陛下谨慎。若要承担责罚，只求陛下只怪罪微臣一人。任何责罚，臣甘愿领受！”
御书房内此刻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没有人说话。
唐浅知道，自己在赌博。
她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墨无涯给她下毒，勾结长生邪教。就算她的怀疑再怎么合理，只要没有证据，她所说的任何不利于五皇子墨无涯，当今的平康王殿下的话，都是诬陷皇族的重罪。
但此事关系到皇储，稍有不慎，大昭江山将有沦入邪教掌控的危险，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唐家世代忠于大昭，忠于皇族，若大昭祸患是因为她担忧自身安危而隐瞒造成，唐家罪过将难以被原谅。
所以，唐浅才选择此刻铤而走险。
随后，是景帝的叹息。
“无痕说，长宁侯愚忠，此话果然不假。”景帝恢复了素日里的慈爱，开玩笑般说着。
“陛下，臣并非……”
“够了。”景帝打断，虽然是在笑着，但眼神却很冷。
唐浅知道，已经是极限了，她温顺低头。
“这话，朕只当长宁侯一路劳累，没有说过。”景帝审视着眼前的少年，有些无奈，少年或许还不知道，他真正失去的是什么。景帝此刻，居然有着一丝怜悯，“既然回来了，长宁侯也该回相府报个平安。其他事，等长宁侯处理完家事，神志清醒后，再来与朕谈。跪安吧。”
唐浅不知道皇帝所说的家事是什么，但只能顺从跪安。
景帝没有责罚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唐浅想着，苏安送她出去的时候，她遇到了墨无痕。
墨无痕就站在门外，似乎已经到了很久。
唐浅站住。
很多话，哽咽在喉咙，唐浅居然不知道先说什么，甚至连基本的礼数问安也没有。
“你回来了。”最终，墨无痕先开口。
他也何尝不是。
“我回来了，殿下。”唐浅说。
苏安就看着两人只说了这一句话后，就那样站着，看着对方。
一句“回来了”，已经代替了千言万语。
此刻，唐浅和墨无痕站在了共同的深渊面前。
唐浅的承诺，墨无痕的决心。
那一日，唐浅从贺兰庆的阴影噩梦中，终于醒了过来。
她活着，有了新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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