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水火
生活在云此城以北的人,年纪大些,大概都听过一些离奇诡异,却迷人的传说。
觊觎踏青游人倒影的水底怪物,眼睛流淌着黄金的猛兽,还有北方飘起第一朵雪花后,就不可以进山,因为山林里,白色的鬼怪已经在寒冷中苏醒。
那并非传说。
犹如巨大白狼的猛兽曾经大量生活在北方的山林里,四肢修长,尖牙利爪,成年后能有两人高度。毛发雪白,藏匿在雪里,寻常进入山林或是过路之人根本不会发现。直到埋伏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犹如厉鬼夺魂。
所以有了“山鬼”之称。
连续近百年的北境妖兽祸患,迫使大量百姓南迁。山林被开采,甚至夷为平地建为城镇。从此以后,就少了山鬼的踪迹。
唐浅养着两只山鬼,完全是意外。那是景和三十三年,妖兽歇息,她有精力转身对付青芒山匪徒的时候。
那日,她和云中卫的兄弟捣毁了青芒山匪徒在山门外的据点。龙子桐策划了一场奇袭,趁着雨夜,北方素来明朗的月都被遮掩的时候,她带人轻装简行,在黑暗中摸上半山腰,剑瞒刀藏,等到匪徒打开寨门或许补给的时候,杀了进去。
匪徒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场突袭,似乎原本狩猎了野味正准备开饭。战斗在一个时辰后结束,清点战场和收押匪徒,自然不用唐浅亲自动手。于是她有闲暇观察起匪徒们原本准备的晚饭。
那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已经被剥了皮,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野兽肚子上被撕裂开的口子,并非人类刀兵所致,更像是被其他野兽攻击死亡,然后让青芒山的这一小伙匪徒捡了便宜。
唐浅在那个时候,听见了类似小狗的呜咽声。
唐浅从巨大野兽尸体旁的水缸里捞出两只白色的幼犬时,它们已经奄奄一息。刚出生的崽子甚至没有睁开眼睛过,就被匪徒扔在水里,几乎溺毙。
两只小山鬼也因此一直畏水。
唐浅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两只山鬼,只当作是普通的白色野狗幼崽。抱在怀中,擦干了水。
然后其中一只小山鬼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圆形的眸子,碧绿宛若萤火。和现在眼前一人多高的白色野兽,一模一样。
山鬼温柔舔着唐浅,唐浅却已经开始丧失意识。
她平时并不会这样,想起过去。
她努力保持清醒,看着前方的山林中,黑袍邪教并没有因为第二个首领的死去而慌乱,更多的教众在山林中出现。
怪不得小左刚才也藏在林中许久,应该是在观察这诡异的对手。
“杀了他。”第三个首领站了出来,下达了如出一辙的命令。
唐浅似乎懂得,为何长生教这般被大昭忌惮。
摒弃了普通人类基本的恐惧和情感,服从莫名的指令,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冷血得可怕。
府兵已经被唐浅和小左尽数屠戮,黑袍教众却源源不断攻击过来。
单是小左,已经咬碎了五十多人的喉咙,白色的皮毛被染成血红色。
随后,有第三方势力介入。
天色已经完全黑暗,增援邪教的黑衣人开始点燃火把照明。不同于黑袍邪教,那些人策马来到,即使掩盖在黑袍之下,也能听得见甲胄摩擦的声音。黑袍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身份。
并非普通邪教教徒,更像是藏在黑袍之下的军队。
但唐浅已经无暇思虑,火光一下刺激了唐浅的眼睛。她看见,小左在扑杀攻击上的黑袍人时,犹疑了。
她忽然意识到,无论是在北境的时候,还是如今回梧桐城,为了保持山鬼的生活习性,她总是将小左和小右放养在山林里。甚至连回梧桐城的路上,夜宿野外,两只崽子也是歇息在远处。
所以,这是小左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火焰。
“它怕火!”致命的迹象泄露给了黑袍祭司,火光中,嘶哑扭曲的声音在吼叫,“用火攻!”
场面开始逆转。
最后到来的黑衣人不像长生教一般用长刀,而是搭起带火的弓箭,纷纷瞄准小左。
纵然灵敏如山鬼,面对未知的恐惧火焰,即使闪躲开弓箭,也不免被伺机埋伏在一旁偷袭的长生教徒砍中。
小左哀嚎一声,转身将偷袭它的人类远远甩在石头上,摔破头骨,脑浆流了一地。
山鬼屈起受伤的左前腿,蹒跚着跳到唐浅身边,然后叼起瘦小的少年,撞开试图阻拦的人类,狂奔而去。
小左的判断和唐浅一样,久战下去,形势极其不利。
“追!”
“不要让他们跑了!扒了那野兽的皮!”
负伤的山鬼唐浅,并不能甩掉身后的追兵和围堵,甚至被逼到了绝境。纵然天生就是山林中的猎手,在此时人数众多打着火把的长生教围堵,惊恐的小左被逼得慌不择路。
小左停下的时候,唐浅看着前方,听见了湍急的水声。
眼前是断崖,距离很远。若是平日里的小左,跳过这样的距离,并没有太大问题。但是此时,小左腿上受伤,还带着不能行动的自己。
断崖下,是流淌的平江。
山鬼畏水。
小左在颤抖,但是再怎么害怕,也不想抛下唐浅。于是它后退,似乎准备尽全力一搏,带着唐浅跳过去。
“小左,”唐浅已经有了决断,摸着山鬼的鼻子,“将我抛在水里。”
山鬼呜咽起来,却没有动。
“你带着我,跳不过去的。若是落入他们手中,你我都不能幸免于难。”她或许还能被挑断手筋脚筋活命,但小左一定会被剥皮。唐浅撕碎袖子,将碎玉挂在了山鬼巨大的獠牙上,“你放我下去,回梧桐城等我。你放心,我知道自己不会死。”
自然是谎话。纵然熟识水性,但唐浅此时中毒受伤,平江水不知深浅,唐浅并不知道自己能否度过此夜。所以才解下碎玉。
这样的她,就算成了平江上的一具浮尸,也没有人会认出她。
长宁侯的秘密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乖,小左。”唐浅安抚着山鬼,终于,小左不再呜咽。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明亮,追兵已经逼近。
小左后退一步,唐浅被抛开。
下坠的最后一眼,唐浅看见,天悬星河,晴朗宛若在北境时,和贺兰一起并肩看过的夜色。唯一不同的,是血色的野兽,跳过悬崖。
冰冷的江水涌入,灌入口中,眼中。
窒息的绝望。
唐浅这个时候,却想起墨无痕的那次落水,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墨无痕的时候。
高贵的皇子落入冰冷的水中,却不去挣扎。
那个时候的墨无痕,乖僻任性的表面下,尽是刺骨的绝望。
墨无涯赈灾的行径和言行,忽然在此时有了暗示。
墨无痕曾经说过,身边尽是些表象。
墨无痕应该被暗害过很多次吧,他甚至明知道他人赠送的香囊有异,仍旧佩戴。
“即使没有这香囊,他们也会有其他办法。”
接连不断的暗害与谋杀,墨无痕应该已经麻木了吧?
所以他选择了用无能和乖僻掩饰自己,保护自己。皇子荒唐的行为,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也是他,绝望的求救。
所以墨无痕会给她机会,给她机会离开他,离开这些危险与伤害。
最后的机会,就是这次出行。
“活着回来,唐谦。”墨无痕这样说。
这是给她最后的警告。
而唐浅现在才明白。
太迟了。
“宗主哥哥你看,有块木头……”
“不是木头,燕图。这……怎么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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