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前尘
因为辜负了顾飞琼的心意，唐浅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
这件事，让她忽然意识到，她该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尤其是对着小姑娘们。若是让她们像飞琼一样误会，而糟践了女子们的心意，耽误了人家前途，唐浅则罪不可赦。
心里烦乱得厉害，等她回过神，已经到了一座坟冢前。
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如何问人寻得此墓，只记得她拒绝了楚陈的跟随。
白玉修葺的墓穴自然不同于周围寻常人家的寒酸，但也冷得厉害。这一带多是梧桐城普通百姓的坟冢，这样一座华贵的墓穴，在枯草中显得格格不入。
若不是墓穴前种满了梅树，该是十分寂寥。
此刻并非花季，所以坟茔周围，只见稀疏绿意，衬得墓碑上，“唐家长女讳浅之墓”更为孤单。
墓碑前摆着看上去已经放了许久的杯盏，和插着花树枯枝的瓶子。
并不像是寻常祭祀会摆放的贡品。
察觉到身后有人，唐浅下意识按住碎玉剑柄。
那人却自顾自般经过唐浅面前，蹲在了孤坟前，更换杯盏，满上清酒，然后插上当季的梨花。
唐浅觉得那个人的容貌，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何人。
男子起身，一件素白的袍子随意搭着，长发也只是简单冠着。眉目清秀，神色淡然，似乎什么也不放在眼里，却有着莫名吸引人的气质。
宛若清泉淌过白石，沉寂而带着意蕴。
“你是谁？”唐浅问道。
男子神色依旧淡漠，“唐小姐故人罢了。长宁侯日理万机，自然不记得。”
唐浅更加疑惑，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此人。
“只是想不到，尊贵如长宁侯，也会来看望唐小姐。”
“这是我姐姐。”唐浅挑眉。
男子却笑了起来，眼里没有一丝暖意，“世人只记得功勋卓著的少年英雄长宁侯，又有几个记得因思念弟弟过度而早殇的姐姐？”
唐浅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那个人。
“连她曾喜欢重在院子里的花，每年祭奠的时候，唐家都无人摆上，甚是寂寥。”
唐浅这才想起来，在幼时庭院里，也曾花开成海。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当时院子里，种的是什么花。
那一段过往，在去了北境之后，她就不允许自己再去回忆。
昔日在唐府的小小别院里，她还是个会幻想自己将来夫婿模样的少女，似乎那个时候还有一个总是玩在一起的少女，和她年龄相仿……但那些已经是太过久远而禁忌的往事，唐浅不想再回忆。
不过前尘旧梦罢了。
只是唐浅不知，眼前此人，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人，为何会知道她还在深闺时的往事。
“若是侯爷还记得自己姐姐昔日对自己的好，下次来看望她时，可别忘了唐小姐的喜好。”
唐浅拦住要离去的男子，抬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子，“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姐姐的事？”
那人甚至不在意，眼前是梧桐城中盛传能够几息拧断妖兽喉咙的武官，仿佛无视唐浅般，只说了一句，“与侯爷无关。”
唐浅真正得知他是谁的时候，是不久之后，在安和的招亲上。
皇后大薨丧期已过，向安和求亲的人接连不断，又有右相萧远山推波助澜，多次向景帝进言，安和帝姬已到婚配年纪，却因天子宠爱迟迟不嫁，不符合大昭规矩云云。安和在这个时候主动出现在御书房，请求招亲。
那原本就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不同于其他公主待字闺中，等待皇帝许配他人，安和帝姬素来有自己的主见。
规矩是安和定的，试炼分为文试和武试，贵族血统和家风一个都不能少。文试由大儒郭礼蔺和安和帝姬为首，与朝中文臣一起审阅，将王公贵族甚至异国王子从泱泱几百人筛减到十几人。而随后的武试，规矩却一改前朝：求亲者不必亲自出战，能找人代替，而安和也能随意指派任何朝堂武将对垒。
这场皇后大薨之后绝无仅有的盛事吸引了整个大昭甚至是附属国的注意力，梧桐城巡防任务加重了数倍，武威侯已经忙得一月都未曾有空来给唐老太爷请安。而唐浅是禁军副统领，也未曾闲暇。
最后定下通过文试名单时，唐浅正当值景帝身侧，一起听着郭礼蔺点评求亲者文采。偶尔和安和的目光相遇，对方也是冷得厉害。
景帝等人只当是昔日被传谣言互有好感的两人反目，但唐谦性格温和谦卑，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所以景帝并未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最后进入武试的，除了六位大昭贵族公子外，四位是来自大齐和天佑的王子。
而安和钦点出战的，是如今的苍山卫统领，右相之子萧梓衡。
那个少年早年追随云霆左右，是云霆最信任的副官之一，虽然没有实际指挥作战经验，但身手了得。几家贵族公子无论是自己亦或是家臣代战，都很快败下阵来，各家长辈脸色都十分难看。
唐浅也觉得，安和帝姬的招亲规矩，分明是为难求亲者，没有下嫁之意，也能杜人口舌。
大昭国最耀眼的公主，没有凡俗男子能够配得上。
既能绝了类似右相萧远山上书的逼婚，更是指派右相嫡子，安和手段和用心，连唐英正都暗自佩服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决断。
轮到大齐国四王子白意的时候，出战的大齐国勇士，是之前求亲者都没有见过的高大。
“皇帝陛下，”白意起身行礼，“虽说招亲规矩是帝姬所定，小王仰慕帝姬多年，应当遵从。但小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和帝姬考虑。”
作为宗主大国，景帝自然是天家风度，“王子殿下但说无妨。”
异国的王子笑起来，“说来也惭愧，代小王出战乃是我大齐国第一勇士图纳。图纳最大的心愿，就是与姑夜国大王子，也是姑夜国第一勇士决一高下。只是可惜姑夜大王子几年前战死北境，殒命妖兽。但听闻大昭长宁侯与姑夜大王子交好，剑术也多是姑夜大王子倾囊相授。如今有幸来到大昭，恰好长宁侯也在，故小王在此请求，希望帝姬能指派长宁侯出战，了却图纳心愿。”
唐浅不觉皱眉，贺兰确实教了她很多姑夜的剑术，以及各国的语言。但她和贺兰庆的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如今大齐王子在宫中提及此事，唐浅不免猜测对方用意。
连景帝也是第一次听闻，沉默片刻，说，“安和你意下如何？”
美丽的公主端坐在重重珠帘之后，看不清表情，清楚说道，“既然王子都如此请求了，安和自然不能拒绝。想来长宁侯也会倾尽实力一战，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言下之意，便是唐浅若是输了，就是故意报复安和。
昔日二人之间的暧昧和之后长宁侯喜好男色的传言一样，梧桐城几乎人尽皆知。
但唐谦是以骁勇善战出名的边疆武将，交手过的尽是最为凶猛的妖兽，并非萧梓衡的一类的普通武将。
所以唐浅不能输。
唐浅却没有想到，进言试图劝说景帝的，会是那个她在自己的坟墓前遇到的男子。
“公主殿下，侯爷长年交战妖兽，与人对战若是一不小心没控制轻重，怕伤了大齐国勇士。”国子监祭酒梅亦瑾起身，说道。
男子虽然是朝服，却依旧是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连安和帝姬也没有料到，素来最少参与朝政的梅家少爷会开口，竟然是为了长宁侯，一时众臣也议论纷纷。
那个男子，是皇后大薨前最后一次科举的状元。原本是十分有抱负的少年，只是不知为何，在不久之后像失魂一样，整日酗酒，沉迷金石，气得梅老打断了多根藤条，依旧不知悔改。后来梅老过世，梅亦瑾才寻了个闲职。若不是昔日梅亦瑾科举文章文采出众，此次被请出来作为安和帝姬招亲的文试官，大概都不会出现在宫里。
谁知一开口，是为了长宁侯。
白意并不知众人的震惊，依旧是异国王子和善谦卑的笑，说道“比武招亲，不用武器，双方自然点到为止。”
大齐国王子也如此说，安和和唐浅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景帝也发话，“就长宁侯吧。”
唐浅走上比武台，眼前的大齐国勇士比她高了一个头，身形魁梧。
上场前，上官端华提醒过她，此人来梧桐城后，曾与宫中多位武官对战，都在五十个回合内打败对方，拳法狠辣，冲击力强，甚至在来大昭的第十日，挑衅并八十个回合内击败了同为禁军副统领的刘少卿。
唐浅看着眼前的图纳，思考着对战策略。
她并非擅长力气，更多是靠敏捷击败对手。
但是此次对战，她莫名有一种不安感。
走近了才发现，对方身上，有晶石的不祥气息。
未来得及仔细探究那是否是近日多次出现的反噬幻觉，图纳已经动手。
唐浅躲闪开来，都能感觉到拳风裹挟着力气，若是闪避不及，她的肩胛骨应该已经断裂。像刘少卿那种综合实力都十分强的武官，也能解释为何会最终不敌战败。
唐浅一直在躲闪，对方却没有像曾经遭遇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那样，会有筋疲力尽衰弱喘息的顷刻。仿佛是一个格斗机器，力度和速度一个都没有减弱。
晶石的不祥气味愈发浓烈。
唐浅被逼到台边缘，眼看就要跌落。
若是踏出边缘，就是输。
唐浅开始反击，翻身避开对方的攻击，仗着身形轻巧，用轻功跳起，攻击对方背上几处穴位。
如同对战妖兽的策略，避开锋芒，躲过厚甲，取其软弱。很多妖兽的弱点都在脖颈之上，那里皮甲最薄弱，而肌肉构造也决定大多数妖兽无法顾及此处。而与人对战，唐浅也会优先攻击容易致麻痹的穴位。
若是普通武将，受那样一击，早已该头晕目眩，站不起身。
图纳确实跌倒在地，落在了比武台之外。
唐浅只当会有宫人继续照顾暂时无法动弹的图纳，正想向大齐国王子行礼，背后又涌起晶石的味道，她没能完全避开，在图纳的拳头下，被重重砸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https://www.tyvxw.cc/ty33449/1492970.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