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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棋子


  唐浅一结束当值,就被安和帝姬宫里的女官叫了出去,说是安和帝姬邀请他一起赏花。先不谈苏安的一脸“公主终于有看得上的人了”的涕零表情,就连景帝也是深表欣慰,立刻就放了唐谦一下午的假,还特意嘱咐会叫上官统领安排下午顶替唐谦当值的副统领。

  唐浅几乎是一脸黑线,不知道众人从何觉得,安和帝姬会看上他。

  先不谈年纪差的问题,唐浅深知自己的身高即使在禁卫军里也多被用来开玩笑,甚至暗地里被戏称像个姑娘一般矮。

  唐浅在御花园里,看见墨无忧和云霆的时候,才恍然醒悟。

  “本宫还约了长宁侯赏花,大将军请回吧。”冰山美人冷冷说着一句,声音比素日里拒绝王公贵族还更冷淡。

  而挡箭的唐浅一时还愣着,猝不及防对上云霆转身几乎凌厉的目光。

  她从未见过云霆如此憔悴的面容,和满眼的血丝。

  云霆冷哼一句,甚至没有如往常一般与唐浅打招呼,就走了出去。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唐浅已经明白,自己是被利用作惹怒云霆的棋子。

  云霆十七岁起为大昭南征北战,不过是为了安和帝姬一句许诺下嫁。如今已过去整整十一年。

  安和却没有说话。

  “殿下唤微臣过来,不知所为何事?”唐浅跪着,礼貌而疏离。

  墨无忧回过神来,才看见少年已经跪着,说道,“长宁侯请起。本宫,看这御花园繁花盛开,想邀请长宁侯赏花。”

  唐浅站在原地,保持着距离,“微臣一介粗人,并不懂得赏花,承蒙公主错爱。若无其他事,恕臣先行告退。”

  御花园中,宫人众多。若是与安和帝姬同行,自然不消几日宫中与朝堂里就会盛传安和帝姬对长宁侯有意。而先前唐浅因赔礼而赠送的发簪,又会坐实长宁侯仰慕公主一说。墨无忧的用心,也是如此。

  长宁侯出身世族唐家,无论是家世,亦或是军功爵位,都是以往仰慕她的贵族所不能企及。对墨无忧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唐谦与云霆,因同为戍边守卫而相识交好,关系不比寻常。

  是用来拒绝云霆,最好的棋子。

  “放肆。”美丽的公主在唐浅身后冷冷一句,“本宫的传唤,岂是长宁侯想走就走的。”

  唐浅站住,转身看着眼前帝国最美丽的女子,眼眸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公主叫臣过来,不过是为了气走镇远大将军。既然公主目的已经达成,又何必不顾皇家清名,与微臣同行,落人口实。”唐浅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安和帝姬喜欢她。

  安和帝姬却冷笑了起来。

  “皇家清名?侯爷认为本宫会在意这些虚名。”少女一步一步,走近唐浅,“倒是侯爷,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不利用吗?”

  “微臣不知公主所言何意。”

  见唐谦不愿合作,墨无忧不再遮掩,直说,“都言长宁侯为人正直,不近女色,在北境拒绝的美女无数。单是景和三十五年,天佑与大齐送给你又被退回去的美女,加起来便有二十三人。长宁侯,似乎并不喜欢女人?”笑意带着料峭,“但如今加官进爵,长宁侯被逼婚,也不过是迟早。传出与本宫暧昧,也绝了世族联姻的念头,不是长宁侯最希望的吗?”

  唐浅皱眉,出乎她的意料,安和帝姬居然将她在北境的言行,查得如此仔细。

  在北境,送给她的女人并不少。她都以年少家规等拒绝了。而数量多了,不免军中也有了些议论。胆大如白方,甚至在一次喝酒之后,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北方民风开放,龙阳断袖等并不少见。

  世人皆道安和帝姬忧国忧民,心系天下,与其他公主不同。唐浅回到梧桐城不过一年,所知最多不过是有些朝中权臣会听从安和帝姬在国政上的看法。没有想到安和帝姬势力,连北境都能掌握。

  唐相爷有和唐浅提过,自小由先皇后教养,安和公主在朝中威望与势力并不比众位皇子劣势。只是再手眼通天,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迟早嫁作他人妇。而唐浅对于这位公主,和对待向她献殷勤抛出橄榄枝的三皇子与五皇子一般,敬而远之,充分表明她只忠心于皇帝陛下,安心做个明面上禁军统领实则是皇帝侍卫的虚职,不辱没唐家门楣罢了。

  唐家朝廷势力,有武威侯两个孩子,唐诚多年前科举探花,已供职吏部多年,唐谚也在武威侯举荐下,在都城巡防卫任职。按照目前局势,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接回在南方林家的唐澈,唐浅就可以挂着虚职或者是隐退。

  而此时,有权有势的公主,向唐浅步步紧逼。

  唐浅沉默着,脑中却在分析,安和帝姬到底了解到哪种程度。

  是北境所知的长宁侯不近女色形象,亦或是,她一直隐瞒的真相。

  “本宫可是说对了,长宁侯?”看着少年的沉默,安和帝姬知道,自己一如既往准确抓住了要点。

  昔日备受恩宠权倾天下的母后失宠之时,安和帝姬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体恤灾民的母后,击退姑夜的母后,在日渐失去荣宠之后,也不过被视作寻常失宠的妃子,遭受宫人怠慢,宠妃白眼,近臣离弃。

  大病虚弱而有时神志不清的母后,年幼无知身怀诅咒的弟弟,安和帝姬从那个时候便明白,自己要坚强,变得强大,甚至要,站上权力的顶峰。

  只有那样,她才能保护最爱的人,才能保护自己。

  所以,温柔的公主化作最美丽的利刃,聪慧体贴,重新拾得皇帝的荣宠与疼惜,巩固朝臣的拥护;而与此同时,该断则断,恩威并施。

  即使,面对的是军功显赫且出身尊贵的长宁侯,亦或是,她深爱着的云霆。

  安和心里哪个地方,隐隐一痛。

  唐浅能够感觉到,周围除了安和带着的几个婢女,还有五个暗卫,想必都是安和帝姬的心腹。与其被怀疑是女子,不如顺着安和帝姬的话。

  边境武将承认喜好男色,要容易得多。

  “微臣喜好男色不假,公主若是要告知父亲,尽管去便是了。”唐浅说。

  相府独子,沉迷男色,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把柄。

  世族之间,素来是互相盯着。一点小小的丑闻,足以用来互相攻讦。唐家家风素来严正,对子侄管教甚严,唯独二十多年前,唐家三小姐和书生私奔一事落人口实。

  而“相府独子喜好男色”,以唐相爷素来耿直的性子和对子侄的严格要求,对于唐谦而言,无疑会是一场灾难。

  安和帝姬回过神来,专注对付眼前的少年。

  “长宁侯你要知道,本宫不是你的敌人。被传与本宫互有好感,能让你免去被贵族小姐们的逼婚,长宁侯也能得其所好;而本宫也不必再去理会各种求亲。”

  安和帝姬想要的,除此之外,还有唐谦的兵权。

  “既然是互利,侯爷何不考虑。”

  安和帝姬多年经营,掌握权臣,但唯独少了至关重要的兵权。天子放任贵族对六部势力瓜分,唯独对兵权十分警惕,有战斗力的戍边三卫苍山、云中、瑶光则直接管辖,地方部队也有地方节制;而都城主要的兵力巡防卫、禁卫军与羽林卫,多为贵族服役博取军功的虚职,和长宁侯云中卫等虎狼之师,根本毫无可比性。

  云中卫训练有素,战功赫赫;而统帅长宁侯唐谦的家族,又更容易为皇储掌控。长宁侯证明自己不是博取军功的空架子后,诸位皇子便纷纷出手笼络。只是那个少年除了当值,训练禁卫军,与每日尽伴读职责去凤栖宫跪着陪墨无痕读书外,一律客气回绝掉其他皇子的邀请。

  但陛下立储,不过是几年内的事情,安和帝姬已经不能等。

  无论是三皇子成为皇储,亦或是五皇子独揽大权,若是没有军权,安和帝姬知道自己与墨无痕在江山易主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唐谦是最好的选择,不同于云霆。

  笼络朝臣,要权的许以官职,要钱的送以财宝,甚至是看中的宫女,安和帝姬都能相送。在遇见那个人之前,安和对于弄权,一直得心应手。

  直到遇到云霆。

  云霆要的东西,安和给不起。

  那个男人眼中爱意,滚烫多年,已经炽热若燃烧的火焰。

  她是帝国的公主,一出生就背负着太多。而云霆想要的,对于她来说,是无法承受的重。

  而能与苍山卫云霆直辖的虎狼之师相提并论的,只有长宁侯的云中卫。而此时的唐谦,那个素来温和却有着雷霆之力能对抗妖兽的少年,却拒绝了她。

  “请公主殿下恕微臣拒绝。”少年不卑不亢,直视着她,依旧是唐家素来严苛教养下的礼数,声音却坚定得没有任何动摇。

  “唐家世代忠于大昭皇族,微臣从十一岁起,效忠皇帝陛下,别无二心。”唐浅平静说着,一如她平时拒绝其他皇子或是直接或是委婉的邀约。

  她是禁军副统领,皇帝亲军的统帅,这样的理由,在眼线众多的王城中,能得体拒绝皇子们想得到她兵力的野心。

  “若是公主殿下无其他吩咐,容微臣先行告退。”

  不参与党争,不涉及宫斗,只是专心侍奉皇帝,之前的诸位皇子也都当做相府依旧在观望,而不好逼迫唐谦表态。

  而对于几乎被云霆逼入绝境的安和而言,唐谦的推辞,苍山卫的得胜,却足以打乱她多年的布局。

  数十年运筹帷幄,权衡宫廷朝堂的势力,若是此时得不到兵权辅助,安和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素来沉稳如安和,也在云霆的步步紧逼下,乱了心智。

  “唐谦!”尊贵的公主已然愤怒,甚至失了素日里的公主仪态,冲着唐浅吼着,“迟早有一日,本宫会让你后悔今日对本宫的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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