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挑衅

　　唐浅觉得自己简直没有办法同眼前这个娇生惯养性格奇怪的皇子交流，一刻也不想与这个随时可能发作的人相处，“若是没有别的事，请容唐谦告退。”唐浅说着，连行礼也仓促了许多，只是想着，快点从墨无痕身边离开。但是出去的路，被墨无痕拦着，唐浅只能从墨无痕旁边绕过。

　　墨无痕一把抓住了经过身旁的唐浅的手，然后，变回了昨日在湖边，唐浅所见的，那个骄纵任性蛮不讲理的皇子。

　　“谁准许你走了，唐谦？”墨无痕冷冷说着。

　　唐浅也恼了，直直注视着墨无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下，唐谦可没有龙阳之好。”

　　不知道墨无痕体质特殊性的唐浅，此时只将墨无痕对她无礼而亲昵的举动，当作如此。而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个，却是因为贺兰庆。

　　贺兰庆的表白，唐浅至今还记得。

　　那是在她认识贺兰庆的半年后，云中卫已经恢复元气甚至已经开始驱逐妖兽，而姑夜国的援助守军也不再被需要，贺兰庆接到姑夜国王的命令，即将离开北境驻地的五天前。

　　那个晚上，云中卫和姑夜国勇士们难得大宴，半年的相处和并肩作战让原本稍微有些敌意的两国军队互相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好感，包括唐浅和贺兰庆。

　　唐浅将贺兰庆当作可以交付性命的伙伴，她那时以为，贺兰庆也是如此。

　　夜深的时候，所有人都醉了，包括贺兰庆。而唐浅因为从到北境就开始戒备自己女儿身暴露，所以就算喝酒，也会先服用保持清醒的药物。

　　那次也是如此。

　　贺兰庆的酒量一向好，那天夜里却醉了，越喝越多，甚至最后不顾及唐浅一直忌讳别人碰她，唐浅推了几次后，还掀翻那姑夜国尊贵的大王子几次，贺兰庆还是厚着脸皮搂着唐浅。唐浅只当贺兰庆醉了，所有人都醉了，干脆不去理会。

　　几乎已经是天色发白的时候，唐浅扶着那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子，踉踉跄跄到姑夜国的帐篷里，正准备放下贺兰庆的时候，那个男孩子睁开了宛若星辰般绚烂的眼眸。

　　“唐谦……”贺兰庆的声音依旧是醉了般的迷离，眼睛却直直盯着唐浅，一直念着唐谦的名字。

　　唐浅一个人扶着比她高出许多的贺兰庆本来就已经很吃力，要不是醉酒的大王子不让任何人碰，直接几乎是扑到了唐浅怀里，只要唐谦一个人扶。所以，唐浅那个时候根本无暇顾及贺兰庆在说什么。

　　直到男子宛若梦呓的话语，短短一句，“我喜欢你。”

　　异国的王子看着她，眼神却半分醉意也没有。

　　唐浅当时吓得直接将贺兰庆扔在地上。

　　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也不知不觉醉了，出现了幻听。

　　对于喜欢二字，唐浅有过短暂的，并不真切的感觉。那还是十岁的时候，父亲将她定亲给了梅家的三少爷。唐浅那个时候，还不明白所谓的政治联姻。只是她对梅家少爷有着少女最为简单的想法：那就是她即将要托付终身的男子。

　　那个少年随着梅尚书到唐府拜访的时候，唐浅匆匆见过那个即将成为她未婚夫的少年。

　　那一年夏天的阳光似乎特别炽热，只是晒了那么一下，唐浅就觉得自己的脸宛若火烧一般。慌乱的唐浅，只记得满树摇曳的碧绿下，少年的眼睛好看，是迷人的丹凤眼，若是笑起来，肯定特别美。

　　只是，换下女装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唐浅与梅家少爷断了缘分，她也不再去想。所以此刻听到贺兰庆的醉话，往事一下如潮水般涌过来，却只是将唐浅从头到脚淋得冰冷而狼狈。

　　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努力保持着素日里的态度，只是说，“你喝醉了，庆。”

　　“你觉得恶心吗？这种龙阳之好？”贺兰庆的声音素来带着冰雪的冷冽清亮质感，仿佛并未喝醉。只是此时他这般清醒的语气，唐浅觉得竟有一丝害怕。

　　少年直直盯着唐浅，似乎在等着一个回答。

　　“我不是……”

　　“但是啊，唐谦，我喜欢的是你；而只是恰巧，你是男子罢了。”贺兰庆握着唐浅的手，很用力，唐浅觉得有些生疼。

　　“等我……”贺兰庆还要说什么的样子。

　　“对不起。”唐浅说了这样一句，当作拒绝。

　　或许是，没有勇气听下去。

　　她害怕贺兰庆未说完的话。

　　她没有资格接受贺兰庆。属于唐浅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名字，性别，身份。而唐浅也只是当贺兰庆是最好的兄弟，别无他想。

　　贺兰庆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唐浅，片刻后，松开握着唐浅手臂的手。

　　唐浅不知道那个晚上，自己是怎么离开姑夜国的帐篷，路上的士兵和她打招呼，她也没有怎么在意。

　　后来的四年零三个月里，每一个日日夜夜，唐浅都在后悔，如果那时，她没有那般冷淡拒绝贺兰庆，是不是，在贺兰庆为她而死之后，就不会这般锥心地悔恨？

　　所以此时一听到墨无痕提起这个词，唐浅就想起了这件往事。

　　墨无痕的巴掌用力落在了唐浅的脸上。

　　唐浅没有反抗，甚至没有避让。

　　有些人生来就是高贵的，例如墨无痕，帝国最受天子恩宠的崇光皇子，而唐浅知道自己的卑微，她不可以反抗。

　　“放肆！”墨无痕的脸色狰狞起来。在奢靡的梧桐城，墨无痕自然知道唐谦所说的是什么，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以为本宫不敢拿你怎样么，长宁侯！”

　　嘴角撕裂开来，鲜血的味道并不算太明显。

　　“唐谦的命是属于陛下的。若是陛下要取，唐谦自然奉上。”贺兰庆的回忆太过痛苦，让唐浅略微恼怒，讥讽出口。

　　墨无痕也听得出唐谦的意思，在嘲讽自己不过是一个皇子。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做。

　　墨无痕放开了唐浅，然后冷笑起来。“属于皇帝的么……哼，唐谦，有朝一日若是本宫登基为帝……”

　　墨无痕也意识到自己出言的不妥。

　　“滚。”墨无痕恼怒，干脆赶唐浅走。

　　唐浅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多想。而墨无痕也觉得很奇怪，对于帝位，他从来没有像刚才那一瞬间般，有着那样的想法。

　　“你会后悔今日的话，唐谦。”墨无痕几乎咬牙切齿说着。

　　他会将那个不知轻重的唐家少爷踩在脚下，狠狠的，用着比对待燕浮生更为残忍的手段。只为了今日，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恼怒。

　　景和三十七年四月，大昭那一段为后人乐道评论，为后人猜测臆断的历史，随着二人的交集，终于被撵上了命运的时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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