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旧事重提
太后王氏递给谢韫一份名单道:“翠微拟的,群芳宴哀家打算请这些孩子们,皇儿看看可妥当?”
桓帝谢韫接过册子打开来,只见上面写道:
女宾:五公主谢恒娟 六公主谢恒媋
左相府三女杨芳华 右相凌问道外甥女薛蓉
尹阁老之孙女尹伊 吴阁老侄女吴彤
工部尚书府温苒 吏部尚书府宛珮
工部侍郎府郑英娇 御前侍卫沈峭之妹沈璋
谢韫阅后抬头,望着太后王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他压下心中疑惑,摇摇头向下看去。
男宾: 尚国公府三公子楚天 郑国公府四公子左冲
定国公府次子兰璟 定国公府三子兰简筝
元帅府苏明瞳 左相府杨栋
御前侍卫副统领楚静澜 楚静澜长兄楚临渊
工部侍郎府郑凛 姜氏嫡孙姜峦
左相府(尚书府?)杨澈(杜彻?)
右相府凌冽 (待定)
内阁冷峋(待定)
看到此处,谢韫不由失笑道:“嬷嬷,凌冽和冷峋名字后面的待定是何意?”
站在太后身侧的翠微嬷嬷福了福身,用一贯四平八稳的声音道:“启奏陛下,这二位接到帖子后并没有答应或拒绝,因此翠微请示了太后娘娘,只能这么写了。”
谢韫点点头:“凌冽大概是烨儿(宁王)强逼着不能拒绝,冷峋倒是居然没有摔了帖子撵人,真是奇事一桩。”
太后王氏笑道:“可不是?往常皇儿你给他说亲,哪次不是君臣二人不欢而散?冷峋独身这么些年,桓都城里所有的媒人都被他撵出来过,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成亲的。哀家这次也不过试试,谁知宫人们递了帖子,说是冷大人虽不悦,却也没有立时出声拒绝,只道考虑几日。所以哀家便让翠微如此写了。”
谢韫沉思片刻道:“也好,让他来相一相,看中了哪家女儿岂不了了一桩大事?”
王氏肃容道:“冷峋无父无母,他母亲还是那种身份。只父亲身为大将军,战死沙场,对我桓朝立下功勋。临死将他托付给定国公兰续,是为义子。然而也不过是个虚名,兰家并没有将他接进府里悉心照顾,他仍旧独自在冷府孤身一人。偏父亲那一支再无旁人至亲。这孩子这么多年竟也平安长大,还中了状元。话说他是哪一年的状元来着?”说完,太后静静直视桓帝谢韫。
谢韫正在喝茶,不防母亲有此一问,他缓缓将茶杯置于桌上,音色低沉几分不悦道:“母亲何意?”
王氏接过翠微嬷嬷递过来的香炉香片,打开炉盖,挑了几片惯常用的放进去,并不将香炉递给翠微嬷嬷,只拢在手边,眯了眼睛打量桓帝:“皇儿不会忘了吧?他是和愈之同年。如果不是愈之……状元头衔本也轮不到他。再过几日就是愈之的忌日,也是你查封流芳阁,琪瑛被大理寺提审的日子。皇儿,敬贤和重心在天上看着你呢,莫要负了她们。”
她的声色平平,不带一丝感情,却令谢韫后背发凉。
先皇后崔敬贤和李重心,一个是先太子谢幸生母,他的结发之妻,陪他度过流放在外的艰难岁月;一个则是救了他性命,被他强行带入宫的心中挚爱,她的膝下唯有一子——姜无恙。然而,两个孩子,谢幸被他贬去江南,远离京师;姜无恙则一夕殒命,尸骨无存。
这是谢韫心底的伤痕,每当他想麻痹自己,不再回忆的时候,母亲都会提起。崔氏和李氏待母亲至孝至仁,因此她对二人总有无尽思念。
听了太后王氏的话,谢韫半天没有出声,只看着茶杯静默。
“若是你愿意,到了那一日来哀家这里,哀家替你看着,你在小祠堂给他们烧几柱香吧,尤其是愈之(姜无恙),你负了他,又不能为他修棺塚,便在佛前好好告慰他,就当赎罪。”王氏将香炉调好递给翠微嬷嬷,嬷嬷自去安排了。
谢韫终于回神,平静直视过来,眼中并无半点波澜:“多谢母亲好意,不必了。朕事忙,近日恐抽不出时间。”
他说完,不待王氏反应便又道:“这份名单里为何没有小九,阿湛和沈峭?”
太后失望之色尽显,听他转了话题,只得道:“小九和阿湛是自己上折子给哀家说不来群芳宴的,沈峭则是退了帖子拒绝了。”
恒真和阿湛不来,谢韫多少料到了,一个是面首无数的公主,一个是声名远播的断袖,他们拒绝尚在情理之中,可是沈峭却是为何?他满心狐疑,和太后王氏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回到乾元殿。
“福顺,去叫沈峭过来,他今日当值。”谢韫刚一落座便命令道。
“陛下,奴才去吧。”一旁安旭快步行出,冲桓帝行了个礼便大步流星往殿外走去。
谢韫看一眼垂着头,唇角隐有笑意的老内监道:“徒弟□□的不错啊。”
谁料话音刚落,就听安旭在殿外唱到:“左相杨问大人,礼部尚书杜行之大人求见。”
桓帝知他二人所为何来,于是不动声色,待二人进殿,方启声问道:“二位爱卿,今日何故同来?”
不等杜行之开口,杨问便老泪纵横跪下道:“陛下容禀,微臣三弟一脉如今就只有澈儿一个,杜家竟想把他抢过去改为杜姓。我那弟妹若是想改嫁,回归杜门不是不可以,但是澈儿说什么也走不得呀,他生来便是我杨氏儿郎,岂可改作他姓?”说完不待众人反应,便连连磕头,哽咽不住。
连带福顺在内的众人都有些傻眼,几时见过权倾朝野的左相大人如此狼狈?于是众人对他莫名多了几分同情,都怨愤望向另一事主杜行之大人。
桓帝谢韫星目微阖,双手交叠,悠闲地靠在龙椅上,将目光转向礼部尚书。
杜行之郑重跪下磕了个头,扬声道:“我家小妹在杨府昔日过得如何,杨大人心里最清楚。我那妹夫是如何死的,外甥杨清当年如何失踪,外甥女杨姮在北疆如何突然亡故,想必杨大人也都心知肚明。今天这些咱们都不讲了。澈儿在杨府几次三番被人暗害,却是有人证物证,有人看他学问好,怕他坏了自家子孙的前途,所以暗下毒手。”他说到此处,侧头看了杨问一眼。
左相立刻喊冤道:“陛下,杜大人血口喷人,既然他有人证物证,何不当堂对质?”
杜行之冷笑一声道:“杜某并没有指名道姓,说出下毒手的是何人,杨大人何必往自己身上揽?莫不是心虚了?”
听他如此说,杨问一时气结,胡子抖动不已,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于是杜行之又道:“为了澈儿前途,他若归于杜门,哪怕科考不中,也能走世家封荫的路子。我杜家近两年都无子弟和他争。但要是他留在杨家,不但可能性命堪忧,封荫之路是断断行不通的。杨家等待封荫的子弟多不胜数,只杨丞相这边就有杨松和杨栋两位。我朝规矩,每年世家只出一人蒙荫,那么澈儿要等到何时呢?少年英才白白被蹉跎岂不可惜?况且杨府已于前两日分家,啊,说到分家,也不过是杨丞相和杨二老爷将门一关,把仍在杜府的澈儿和他娘逐出,另立寒门罢了。既已分家,那么今后澈儿的一应大小事便该都由他的母亲做主。杨丞相贵为杨氏族长,不会不记得在自己主持的分家仪式上是如何说的吧?杨府三房从此分出,一应开销均有三房自己承担,其余事由也皆与公中无干。”
听杜行之如此说,杨问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时夫人对他说,这样可以省下钱来为自家儿女打点,也可以撇清对杨姮等人的暗害,少了许多麻烦纠缠,于是他便同意了,没想到杜行之今日以此为由相挟。
他不待回答,对方便又道:“况且清儿只是未归,并非亡故,杨丞相怎的就认定我那妹夫无人可继了呢?莫非清儿已遭了歹人之手?”他说到此处,声音陡然尖利,双目狠狠瞪向杨问。
左相不料他竟如此说,忙辩白道:“杜大人,你有何证据如此诽谤?这罪名老夫可不担。”
听他二人唇枪舌剑,谢韫懒懒起身道:“二位爱卿,此事容后再禀吧。孩子们的事让他自己好好考虑清楚。此事未有决断之前,杨澈和其母暂时住在杜府,杜爱卿派人好生照料。”说完便让福顺将二人送出,不再多言。
福寿宫
翠微为太后拿来一条毯子围在膝上道:“您何必又拿旧事戳陛下的心呢?原本就劳心群芳宴,现下气走了陛下,自己也心浮气躁的没个安生。”她语带埋怨,眼里却满是担忧。
太后王氏拍拍她的手道:“哀家没事,你放心吧。多少风浪都过来了,哀家身子骨还成。”
“要不,奴婢传太妃来和您说说话吧。”翠微为王氏捶着肩道。
“不必。今日阿朗进宫,让他们娘俩好好唠嗑吧。”太后微笑道。她转而侧头望向身后翠微:“你说小九会改主意吗?哀家还是想让她参加宴席。哪怕不成,也多见见人,结交一两个朋友,总比成日闷在宫里强些。”
翠微嬷嬷笑道:“后宫里的公主们,您总待九公主亲厚些,当心给殿下树敌啊。”她的一番玩笑话却引得太后王氏一声叹息。
“我这老婆子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在陛下那里早已被树成了靶子。早在她为哀家侍疾的时候,大概陛下就有此意了。那孩子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配合的倒是好得很。一天三趟地往乾元殿跑。你没见前儿恒娟就耐不住,也学她去给陛下送宵夜了吗?一年多以前,她那次落水,不知是真如她所说失足还是另有隐情,哀家想起来就后怕。”王氏絮絮说着,不住地摇头叹息。
“九公主定是心里有计较,太后不必忧心。”翠微嬷嬷为她捶着肩宽慰道。
“幼窈呢?又跑哪里去了?”太后示意翠微嬷嬷不必再捶,扭头问道。
“奴婢也未曾见到小姐,许是觉得憋闷,出去玩了吧?”翠微嬷嬷为太后端一碗参汤道。
“她近日心情不好吗?怎么总觉得这孩子藏了满腹心事。”王氏一边拿玉匙舀着参汤一边问道。
“似乎是从姜家、杨家和许家送入女儿后,王小姐便郁郁起来。”翠微嬷嬷微微躬身道。
“那孩子还想入宫?”太后饮一口参汤,接过翠微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角道:“她莽莽撞撞,搞得和恒真像两个冤家似的,早就惹了陛下不悦。前两日三女同时入宫,哀家探过陛下口风,是否让幼窈一起,却被陛下直接驳了回来,这又怨得了谁?”王氏心内虽觉得遗憾,却也明白强求不得。
御花园
“郁郁”的王家小姐正坐在凉亭舒爽的吹着晚风,就见一人于夜色中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缓缓走来。
“来啦。”见对方摘下兜帽,摒退婢女,王端方才笑道。
恒真不语,自顾解下披风放在一边,又走过来坐在圆桌对面。
“听太后说,你不参加群芳宴了?”王端为她斟一杯茶推过来:“不是那个什么苏小将军也去吗?”
恒真抬眼看她,幽幽道:“宛尚书之女宛珮也受邀参加群芳宴,他二人是旧识。苏明瞳日前还去了宛府参加宛尚书之母的生日宴席。”
“所以你就退让了?不像你的作风。”王端笑着端起杯子喝茶。
“我又没对苏将军怎样。昭华宫里不缺他一个。”恒真也轻啜一口,淡淡道。
“啊,我忘了,你有徐少阳啊。”王端托腮笑道。
“所以那个群芳宴没有必要去。”恒真毫不介意的直视过去。
王端抚掌:“就喜欢你这样爽快。哎,今天叫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恒真凝望她的笑颜道:“怎么?你想去群芳宴?”
王端笑意更盛:“哎呀呀,不愧为我的知己。一猜就中。”她耸耸肩又道:“想去看看,一定很有趣。可是我目前在宫里地位尴尬,而且姑奶奶大概以为我被陛下拒绝,正伤心呢。你说我怎好意思自己提这件事?”
对于她总是用平常口气将太后称呼为姑奶奶,恒真早已习惯,她沉思道:“莫若就以此理由为借口,说女儿大好时光不便蹉跎,既然陛下无意,自该另寻良缘?让我想一想该怎样做。”
于是二人再度商议一番。定好计策后,王端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银票给她。
“这是何意?”恒真不解。
“咱们盘下来的酒楼挣的银子啊。你不是投了四分?这是这个月的红利。”王端得意的将银票晃晃。
恒真轻笑,将银票接过收下道:“大掌柜,辛苦了。”她一边说一边作揖,王端又得意了一番。
“哎,我看我那表哥对你实在不错,他在你昭华宫这么多年了,干脆你就嫁给他呗。”王端凑过头来低声道。
恒真皱眉,手中转着杯子:“他很好,原是我不配。”
当日将王玦纳入昭华宫实属情非得已。
王玦自幼体弱,因此被太后接进宫由名医调养。
太后重病时,二人衣不解带的服侍她。
太后想撮合二人,便将两人困在福寿宫偏殿一晚,于是,王玦只好入了昭华宫。
但恒真对于这桩姻缘坚辞不受。
她在福寿宫跪了半晌,才说动太后先让王玦暂时留在昭华宫,再做打算。
夜风渐起,恒真站起身,将斗篷披上,重新戴上兜帽,转身道:“若是群芳宴的事有了眉目,我会使人传信给你。夜间风凉,你也不要久坐吧。”
王端点点头:“知道了,你回宫小心些。那三个初入宫的也不知是个什么脾气,应对若有困难,便来和我商议。我替你周旋。”
恒真笑笑,点头应下,唤来海棠,主仆二人相携而出,往昭华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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