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粉墨登场

　　

　　桓都郊外

　　御史张前望着恕王的车队绝尘而去，怅然一叹，旁边同僚拍拍他的肩，两人走下高坡，坐上车回去了。

　　车内，张大人坐得气闷，他令车夫停下，自己兀自下了马车。

　　“曲直，等一等。”马车上又跳下一人，紧跑几步追过来。

　　对方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那马儿驼着我都没有你的脚程快。”

　　张前望望他道：“姚兄若是连这点体力都没有，还是回车上好生坐着去吧。”

　　姚慎听他语气不善，知道他心情不好，遂不以为意地笑笑道：“贤弟今日若是有空，陪为兄到揽月阁喝上几杯如何？”

　　张前讥诮道：“姚兄身居大理寺左少卿之职，查案判刑是本职。今日见结党受贿的先太子离京，是不是觉得匡扶了正义，心中畅快？”

　　见他口不择言，姚慎正色道：“曲直，你与恕王殿下是旧识，且受过他的恩惠，对他感激，为他叫屈，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恕王结党，收受贿赂，事实俱在，他也已认罪。我只负责完成我份内职责。朋友相交贵在真心，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伯牙子期，若你要效仿管宁，今日欲割席断义，那便离去吧，不必勉强。”

　　张前许久没有答话，他再开口时，声色不似先前冲动：“恕王殿下，不该是那样的人。他贤名在外，自幼聪慧仁孝。我怎么也想不出他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姚兄，多有冒犯，小弟在这里赔罪了。”他说着弯腰深施一礼。

　　姚慎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忽然像想起什么道：“太子结党案开审没多久，一个青年人为替太子喊冤，宁肯受滚钉板之酷刑，也要求见主审。当时事忙，没有细想，现在我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我，那个人和你有关吗？是不是你派去搅局的？”

　　张前失色道：“还有这样的事？那人后来怎样了？可还在桓都？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见他神色焦急，姚慎知道此事应当和他无关了。“那人后来被李煦大人送到医铺去治伤，再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张前点点头：“大理寺卿李大人有青天之名，断案如神，刚直不阿，是难得的好官。可是他是先皇后李氏的胞弟，先皇后待太子，不，恕王殿下如同亲生，殿下曾说过幼时去李府，李大人带他玩耍的事。虽不是亲舅舅，但李家一直和太子往来亲密。陛下明知如此，却仍令李煦大人亲审殿下，实在是考验李大人的良心啊。”

　　“陛下心思深沉，实非我等能随意揣测的。此事已了，况且李家除了李煦大人，无人在朝为官，并未有所牵连，也是一件幸事。”姚慎感叹。他话锋一转道：“倒是你，难道还在向御史台告假称病吗？”

　　“戍王陆湛初来京城，也没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顶多荒唐了些，性格乖张暴戾了些。弹劾几次便够了。结果我那些同僚却一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天天一摞摞折子往上递。其他该弹劾的反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教人无语。我不想趟这些浑水，只能躲着了。”张前无奈摊手。

　　“听说不止戍王，九公主最近也因为面首的事重新被弹劾了？”姚慎靠近朋友低语道。

　　“前几日，九公主和戍王在福寿庵碰上了，长公主亡故周年，戍王要给长公主诵经祭奠，九公主则是为太后祈福，两个人都去了那里。结果戍王指责九公主抢了他的男宠。两个人寸步不让，闹得动静很大，陛下也被惊动了。所以我的各位同僚便趁势将两个人都弹劾了。”张前凑向姚慎解释道。

　　“九公主收面首又不是一年两年了，犯得着大张旗鼓弹劾她吗？听说公主因为弹劾都被贬到帝陵去了？”姚慎摇头叹道：“帝陵的玲珑塔鬼气森森，好好的大活人去了也能被逼疯。”

　　张前垂下眼睛黯然道：“九公主不但去了玲珑塔，据说还奉命在自己亲娘程妃娘娘的石棺前读经文忏悔三日。她一弱质女子，竟能安然归来，实属侥幸。”

　　姚慎亦点头：“我虽也看不惯公主殿下招这许多面首在宫里，却也觉得她其情可悯。当时程妃娘娘亡故时九公主才多大？那样小的年纪既没有母亲，又失去了姐姐，听说她独自在冷宫里长到十一岁才被放出来？后来宫中爆发瘟疫，要不是她日夜侍奉太后，为太后娘娘亲身试药，恐怕太后很难顺利康复。怎么这份孝心倒没人上折子称赞呢？”

　　“宫闱之事不是我等可评说的，姚兄快别说了。”张前见天色渐暗，遂和姚慎一起回到车上，往桓都而去。

　　皇宫

　　桓都皇宫内，安王正虎步向前，他走的极快，引路小内监渐渐被落到后面。

　　正走着，前面一名宫女一名着蓝纹锦袍，腰缠玉带的内监迎面行来。

　　两方碰头，小内监一看来人，赶忙顿足，低身行礼道：“见过安旭公公。”

　　年轻内监让他起身，并未说话，只示意身后宫女上前。

　　宫女来到安王面前，福礼道：“贵妃娘娘知道王爷素日辛苦，特备薄点，请王爷笑纳。”说着将手中食盒递给安王。

　　“安旭公公，奴才奉旨，带安王殿下前往乾元殿见驾。”小内监讨好地恭敬笑道。

　　“辛苦了。”年轻内监似乎没看到他谄媚的笑，只一如既往冷声道。

　　知他惯常便是如此，小内监也不在意，只行过礼后便带着安王继续前行。

　　安王提着食盒，冲被称作“安旭”的内监点点头，两方错身而过。

　　食盒一旦到手，便代表母亲授意，他今日只表孝心即可，无需对桓帝提出的要职人选表态。安王心中暗暗记牢。

　　来到乾元殿，安王未进殿门就碰到了诚王和晋王，于是兄弟三人热络的如同一母所生般谈笑风生，人人脸上露出舒心笑容，仿佛搬倒了那块横亘多年的巨石，他们的未来便都有了着落。

　　见时辰已到，估摸着桓帝已经下朝，三人便着内监带领跨上台阶入殿，期间三人十分默契的将最年长的安王置于首位，依次是诚王和晋王，兄友弟恭，融洽不已。

　　乾元殿后殿御书房

　　安王等人被福顺公公领入御书房，谢韫示意，内监和宫女便都退下了。

　　“关于空缺的几处职位，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不要只会说什么一切由父皇做主。朕不听这种冠冕堂皇的空话。”

　　谢韫此话一出，安王和晋王不约而同皱了皱眉。

　　片刻间，晋王就舒展神色，笑对谢韫道：“儿臣和两位皇兄谨遵父皇旨意，只是咱们年轻，见识浅薄，若是说错了或说的不好，父皇可不要怪罪呀。父皇刚刚收了二哥的点心，不能偏心，否则，儿臣和四哥的苦，向哪里去诉呢？”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拦下福顺，从对方手中接过托盘，将茶盏恭敬而从容地给谢韫端到案上。

　　诚王谢炜亦十分坦然地道：“五弟说的是，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们的本分。只是这几个人选有些牵涉高位，儿臣们思虑不周之处请父皇见谅。”他一边拱手一边心中暗想：幸亏五弟晋王昨晚来找他，和他商量了这件事，两人聊了许久，他早已决定在父皇面前提出合适的人选。

　　晋王谢煊站回原地，心中却暗暗着恼，昨晚好容易说服诚王来做这只出头的鸟儿，自己只想躲在后面观望，没打算提出什么实际意见，这还是和母妃原妃商量好定下的计策。如今父皇问起，该怎么应对？他脑子飞速转动。

　　安王自从进殿，将点心借花献佛交给福顺公公，留着给桓帝做午后茶点，就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他以为按母亲许贵妃授意，不插手便可过关，岂料桓帝有此一说？于是，安王的脸色霎时窘迫起来，他眉头紧锁，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按照事先和王妃尹氏商量的人选报出来，一定会招致父皇的猜度，因为他们都属于贵妃的许家一派，如果临时另选他人，又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

　　安王府

　　婢女来报，九公主派人送来了点心。安王妃让婢女接了点心，不曾邀请昭华宫的海棠进屋，便着人给了几个赏钱，将海棠打发了。

　　“王妃，这点心……”婢女犹豫道，她悄悄打开看过，精致异常，比宫中御膳房或是府里大厨房做的好上百倍，看起来可口极了。

　　“老规矩。”安王妃尹氏连瞧都没有瞧一眼食盒，便懒懒道。

　　“是。”一听这话，婢女难以掩饰喜悦，欢快答道，然后手脚麻利地提起食盒出去了。

　　“莲城姐姐，王妃又让把九公主送的点心扔掉啊。”她来到后院，同为一等丫鬟的莲心见了笑道。

　　“可不是，咱们王妃眼界高，看不起昭华宫自制的点心。其实她哪里知道，昭华宫的点心都是殷善公子亲手做的，他当年拜在名师门下学习厨艺。这点心可比御膳房的好吃多了。”莲城嘻嘻笑着，打开盒子道：“快去把莲蕊叫来，啊，把寒香暖香琼香几个小的也叫来，我看今天公主殿下送来的多，大家都尝尝，老规矩，吃完了嘴巴抹干净，莫要声张，要不下次就没得吃了。对了，莲蓉正服侍王妃午睡，给她留着点。”

　　一听这话，莲心喜得赶忙去叫人，趁尹氏午睡，几个丫头偷偷在院子里将点心瓜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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