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绝不再做绝情的母亲

　　

　　薄姬被找到的地方是在一个浅滩上。实际上，那里距她投水的位置已有三公里。被水流冲了如此远的距离，薄姬也不过是受了一些轻微的擦伤，母子平安。

　　没有人能解释这个现象，连薄姬自己也不能。薄姬只能将它归结为冥冥中的天意。

　　薄姬摸着凸起的肚子，说道：“孩子，娘对不起你，既然你我注定有一世的母子缘分，那从此我便视你为上天给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带来的宝贝，我一定要好好地生下你，让你快快乐乐地生活。”

　　太医很快到来，再一次确定母子平安后才离去。

　　秋水和闻水端上了吃食，是莲子粥和一些精美的糕点。薄姬看了一眼，她肚子虽然很饿，却没有一点食欲。

　　“娘娘，太医说你身子弱，如今又怀下王子，一定要多进补，才能保得母子平安，”闻水道。

　　“你刚回来时，王后娘娘来看过你，她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天下奇女子，吩咐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你，不然要治我们的罪，请娘娘一定要怜悯我们，保重好身体，”秋水也说道。

　　“是吕娘娘么，她来看过我？”薄姬问。

　　与吕后，她与她到是旧识，从前西楚霸王分封天下时，魏王和汉王一同受封，那时她们便见过，魏王是六朝遗族，地位尚在草莽出生的汉王之上。而她母亲魏媪也有王族血统，论及出生，也不是曾为农妇的吕后可比。

　　那时汉王一家日子并不好过，想着法子交好诸王，吕后曾到魏宫拜访过她，还送了不少好礼。当时她感念吕后对汉王的真心，没收她一点礼物，却答应劝说魏王与汉王交好。

　　后来汉，魏虽然结盟，却因刘邦在宴间对她失礼而生出反复，魏豹再投西楚。吕后为楚所掳后，薄姬曾带了礼物专门去看望她。

　　那时西楚势盛，被掳的吕后的地位连奴婢也不如，薄姬在西楚的牢房见到了已瘦弱不堪的吕后，先奉上吃食和礼物，待吕后吃饱之后才说道：“男人的事是男人的事，女人的事是女人的事，妹妹当初已答应姐姐所求，只是姐姐的夫君实非良人，不管怎样，算是妹妹负了姐姐。”

　　“哈哈哈，”吕后抹抹嘴上的油，又道：“那时的事，我早已知晓，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我那夫君虽是鸡狗不如，但我也得随了他，我倒是羡慕妹妹有一个一心为你的好丈夫，这事怪不得妹妹，姐姐我虽然只是一个粗陋的农妇，却也是知礼之人，今日妹妹的一食之恩，姐姐铭记在心，姐姐若能脱困，定当厚报。”

　　“姐姐这话过了，男人一诺千金，女人怎么也是男人他妈，一诺怎么也值万金，魏、汉之战，怎么也与妹妹脱不了干系，妹妹来此，不为施恩，只为补为，男人争天下，凭什么累及女人？男人争他们的，咱女人交咱们自己的姐妹，我视你为姐，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陷入困境，我已求我家大王，向楚王求情，楚王已答应，无论如何，也要留住你的性命，楚王有霸王之资，虽然霸气，却重承诺，既然他已答应，姐姐自然无忧，妹妹为姐姐送来一些金银，好好运用，即使在牢中，也会衣食无忧，”薄姬朝吕后施了一礼，又道：“你的身份实在重要，妹妹能做的只能到此，望姐姐恕罪。”

　　“够了，已经足够，”吕后眼里流着泪，脸上带着笑，又道：“生在乱世，是我的不幸，你这个妹妹，比我那依托终身的男人可靠得多，男人不一定靠得住，但妹妹却比男人可靠得多，从此以后，你便是比我亲妹妹还要亲近之人！”

　　“多谢姐姐如此抬举妹妹，我将回魏宫，魏、汉正在交战，魏王一心待我，我自然要留在他身边为他押阵，姐姐保重，”薄姬说罢就要离去。

　　远远地，薄姬听吕后在说：“勿管那男人打死打活，你这个妹妹，吕雉却是认准了。”

　　“娘娘，快吃饭，若是冷了，对娘娘的身体极是不利，”闻水的话打断了薄姬的回忆。

　　那是薄姬与吕后的最后一次见面。在那不久，汉军便攻破了魏城，她也被掳到汉宫，只是那时吕后仍在楚狱。想不到她终于回来，竟然成了汉宫的女主。这便是造化弄人么？

　　“王后娘娘还给你送了好多东西，她说了，你需要什么，尽管去提，王后娘娘从楚国回来后，象是变了一个人，对谁都冷淡，一听到你来了，却热情得很，其他人都羡慕你得很，”闻水道。

　　秋水赶紧劝阻闻水，说道：“王后娘娘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别在背后编排主子，小心没有好果子吃，”秋水赶紧劝告闻水。

　　这二人都才十六、七岁，性子还是小丫头性子，有些活泼。

　　“王后娘娘对咱们娘娘这么好，才不会收拾咱们，谁叫咱们遇上个好主子呢？”闻水朝薄姬伸了一下舌头才对秋水说道。

　　看着这对活泼的丫头，薄姬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坐起来，说道：“把吃食端上来。”

　　秋水和闻水赶紧伺候薄姬吃东西。

　　被水冲了那么远，加之薄姬的身体本就弱，吃过东西，她很快便昏昏睡去。

　　迷迷糊糊之中，她似来到一位似曾熟悉的山间。山上开满了野菊花，馨香阵阵。一条小溪流至山上来，流水淙淙，归入她眼前一个小潭，再沿小溪向山下流去。

　　水潭清澈见底，有小鱼和小蝌蚪嬉戏其间。不时从山间传来几声鸟鸣，更让这儿有些清幽迷人。

　　“我怎么会到这儿？”薄姬有些不解。

　　她正在疑惑，忽听“啵”的一声，一条小蛇忽然从她腹中窜出，一下患入水中。

　　“我腹中怎么会有蛇？”她大吃一惊，自言自语道。

　　那蛇在水中游呀游，摆摆尾，居然生出鳞，长出角，露出爪，飞快地爬到对面，用大大的双眼看着她，不满地说道：“人家是龙，不是蛇，人家是真龙，将来是要做天子的人，怎么可能是蛇，你见过有人家这么可爱的蛇么？”

　　“竟然会说话？”薄姬更觉得奇怪，揉揉眼睛，一看，那小东西果然象传说中的龙，只是长不过一尺，只有可爱，哪有传说中那些龙的威武霸气？

　　但她总觉得自己对这条小龙有着天然的亲近，笑道：“你这小不点，可爱倒是可爱，但你为何是从我的腹中钻出？”

　　“因为你是我母亲呀，”小龙朝她眨眨眼睛，眼里似生出不快，用不满的口气说道：“万年的缘分百年的母子，我们好不容易争来母子缘，我还没出生，你居然要轻生投河，幸好我是真龙，水火不浸，万物不腐，否则我又得重新投胎了，有我这么可爱的真龙儿子，你却要去寻死，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娘？”

　　“你是我的孩儿？”薄姬下意识摸摸肚子，却空空地，哪有什么胎儿。她看着小龙，良久才问：“你真是我的孩子？”

　　“我当然是你的孩子，可惜你却不想要我，哪有这么狠心的娘，呜呜呜呜……”

　　小龙忽然变成一个小男孩，在她对面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孩子不哭，妈妈对不起你，快，让妈妈抱抱，以后，妈妈一定好好疼你，”这一刻，薄姬的心是好疼好疼，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她又怎么舍得让他痛哭。

　　她说着走向孩子，却一脚踏进水潭。

　　“孩子，孩子——”她惊叫着，水很快就将她淹没，她在水里拼命挣扎，心中念念不忘的仍是孩子。

　　“娘娘，没事，孩子没事，你快快醒来，不要乱动，小心伤着孩子！”这是闻水的声音。

　　薄姬睁开眼睛，才明白那只是梦。

　　她一脸的冷汗，哭泣的小孩似乎仍在她的眼前。秋水赶紧拿了毛巾为她擦拭脸上的冷汗。

　　“娘娘，你身子弱，一定要好好补补身子，现在你是一张嘴管两个人，你一定要多吃点，”秋水道。

　　“我决不做狠心的母亲，”薄姬喃喃自语。然后她坐起来，小心摸摸凸起的肚子，小东西在她肚里果然不安分。

　　她笑了笑，道：“去膳食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弄点来。”

　　“好，王后娘娘给膳食坊打过招呼，你要什么都必须给你弄好，婢子这就去看，秋水你在这看好娘娘，”闻水见薄姬肯主动吃东西，欢天喜地地出门了。

　　薄姬摸着肚子，一脸坚毅地说道：“孩子，你跟娘才是最亲，娘答应你，绝不住绝情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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