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新朋友 一

　　??从西向东穿过西门要塞就进入了艾提纳的本土。更确切的说，是进入了安达卢领，巴洛梅公爵的领地。沿途不时可见绵延的黄褐色山壁，在安达卢耀眼的太阳下壮丽夺目。艾莉西亚坚持认为，自进入了安达卢，连太阳都更加毒辣了，生生地把深秋给晒成晚夏。

　　自西留斯在比武中败给她，安达卢的斧手们听话了许多，面对商会的守卫也好像矮了一截。收下蓝宝石的弗莱迪与同伴疏远了，每天总是独自一人一骑跟在队伍后面，艾莉西亚几次看到他被同袍排挤刁难。旅途因而无趣了许多，她宁可他们多找些麻烦，好给她解解闷。

　　车队经过了许多城镇，每到一地就出示巴洛梅公爵的手谕，卸下货物，收进金币。娜塔莉从来不买进任何东西，马车一辆接一辆的空了。他们沿着铁径向东，横跨了整个安达卢。货物还剩一半——剩下的大多是些咋一看无甚用处的石头——没有卖出去，艾莉西亚猜测旅行也只进行了一半。泰伦特的女秘书长是神秘主义的坚定奉行者，话从来都只说一半，剩下的一半得自行揣摩。

　　进入西门要塞后一周，车队抵达安达卢东部的月泪河。沿着月泪河向北是去枫霜领的茶道，向东经渡口渡河或者向南就进入了彩虹领。娜塔莉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先朝南还是朝北。

　　“向南，”艾莉西亚建议，“我正好要去彩虹领找人玩。”

　　车队便如她所言转向朝南行进。又过了一天，他们来到安达卢领与彩虹领边界上的小城海罗拉，斧手们的护卫到此结束。海罗拉城一半隶属安达卢，一半隶属伊弗里加，由两边共管。小城没有城墙，城里的守卫很少，实际上也用不着什么城墙和守卫，娜塔莉拿出普洛特·泰利斯签署的通行证和巴洛梅公爵的介绍信，顺利进了城。

　　“你不用再整天戴头盔了，”西留斯和他的手下骑着马离开后，娜塔莉告诉她，“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你了。”

　　“真是个好消息，”艾莉西亚向娜塔莉伸手，“给我些钱。”

　　“你要钱做什么？”泰伦特的女秘书长不解。

　　“去喝酒，到酒店里。”

　　娜塔莉也会有惊讶的神色流露：“我的美酒任你享用，不比酒店里那些泔水强多了？”

　　酒的好坏没那么重要，这家伙什么都不懂。“店里更热闹，”红发少女抱怨，“一直待在你身边，每天都听你那些坏点子，我受够了。”

　　“好吧，去乐一乐吧，”娜塔莉丢给她一个牛皮钱袋，“都是些零钱，城北有一家松果客栈，我们住在那儿。不要太晚回来，不要跟人打架，不要惹麻烦，明天还得继续上路。”临了，女秘书长神秘地一笑：“去酒店也好，你的真爱就在酒店里。”

　　嘴上说着知道，艾莉西亚迫不及待地脱下头盔和铠甲，告别都来不及便离开了车队。海罗拉远远算不上繁华，道路拥挤，陈旧的房屋一摞摞堆在一起，衣衫褴褛的穷人随处可见，遍地是无人清理的屎尿，整座城市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臭味。但是徜徉在没有分毫美感可言的狭窄巷子里，她心情却很舒畅。能离开那坏女人一会，不用听她唠叨治国，拯救世界，阴谋，权力和人性，别的小事都可以忍受。

　　她翻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娜塔莉慷慨大方，钱袋里金币、银币和铜板混在一起，总数有两三百枚。她火样的红色长发和鲜艳华丽的衣裤在这种城市异常引人注目，没走出多远，有一群看起来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孩子跟上了她。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拖着鼻涕，头发和杂草丛一样，穿着单薄的衣衫，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不敢接近。

　　除了没有他们那么脏，和几年前的我真像……

　　于是她路过一家看起来还算像模像样的酒店时没有进去，而是又一连走过好几条街巷。有些小巷地上连石板都没铺，她的鞋沾满了尘土。那些孩子还远远地跟着，很好，机灵的小家伙们最讨人喜欢了。

　　艾莉西亚在一家临街的卖肉铺子前停下，给了烤肉伙计一把塞斯太尔司，买下几串用铁钎串起来的羊肉，每串有两磅重。瘦高的伙计对她殷勤有加，还送了她两条小鱼。连烤肉店的伙计都很瘦，而且也根本没有什么主顾来买肉，看来这儿确实是个穷地方。

　　她走上回头路。脏兮兮的小孩子们躲在一条巷子里，小心地探出一点头来。见到她来了，他们急急忙忙缩了进去。艾莉西亚知道他们没走，她慢悠悠地踱到巷口前，轻轻摇了摇手中的肉串，让香味飘出去。

　　墙角的另一边传出吞咽口水的声音。真可怜，她叹了口气，走过转角。那些孩子都贴着墙壁，正在窃窃私语，见到艾莉西亚，他们一副做了坏事被发现的模样，有人作势欲逃。但是，想来是烤肉的作用吧，真正逃跑的一个都没有，七八双眼睛一齐盯着她手上的肉串，反而离她越来越近了。

　　“大家好，”她看着孩子们，举起手中铁钎，“我只有一个人，好孤独啊，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玩？”

　　没人回答。他们在害怕，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身上干干净净，穿着漂亮衣服，有钱买下十个人也吃不完的肉，他们知道与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敢和我说话。不怪他们，他们中有人也许从生下来起就没穿过新衣服，吃过肉食。

　　“怎么啦？”她又说，“如果可以的话，”她把一根铁钎硬塞在一个比她还矮了半个脑袋的男孩手里，“我们就成了朋友不是吗？吃吧，请朋友吃东西是应该的。”

　　男孩呆呆地盯着肉串，他好像还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紧紧握住铁钎，喉头蠕动迟疑着不下嘴。香气扑鼻的烤羊肉实在诱人，另一个男孩伸手：“可以，可以！我们是朋友！”他接过一串肉，嘴张到能塞下拳头的程度，一口咬下，油脂顺着嘴角直往脖子流。

　　有人开了头，其他孩子的的胆怯顿时无影无踪。他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伸着手。都是些好孩子，没有一个人抢的，她不禁哼起欢快的调子，把羊肉分给他们。看着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去，艾莉西亚心满意足。

　　“我可以把肉带回家去吗？”有个孩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问。

　　“可以呀。吃不完的话，”她清楚他们根本吃不完，“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好了。他们要是问，就说你们今天帮助了个孤独的伙伴，肉是这个伙伴送给大家的小礼物。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做游戏。”

　　孩子们纷纷点头，出声答应，也不知道他们听清了没有。对了，得再去买些喝的。他们吃得太急，难保不会噎着，再说太油腻的食物不配以饮料也难以下咽。这些孩子小小年纪还不大能喝酒，果汁会很好。“哪里有卖水人？”她问。

　　个头最小的那个女孩，食量也小，最先感到饱足，所以最先回答：“河街上有个老头，上个月才来到我们城的，他卖好多好多种果子汁。他会变戏法，会送橙子和黑莓给我们吃。但是他样子很脏，妈妈不许我找他玩。”

　　“好吧，没关系，我们就去找那老头买些果汁喝。”艾莉西亚打量着女孩，想象着卖水人会脏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女孩母亲禁止找他玩耍。毕竟，这群孩子已经够脏的了。她细看许久，都看不出女孩身上破布似的衣衫原本是什么颜色的。人与人差别实在太大，大到不像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除了烤肉和果汁，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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