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令人紧张的患者
??里卡多那边,自然有他的部下告诉他伏击经过,以及为何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听到纳特讲述那名女骑士令人难以置信的剑术,旁人即使不看护林人脸色,都可以从他身上嗅到一股怀疑的气息。他抬高了声音:“瞬间打倒十个人?六把剑?同时还能轻松搞定你?”
“相当轻松。”纳特坦然承认,同去的强盗们一齐点头。
里卡多还是不太信,纳特不打算争辩,他很理解护林人。他本人是亲身经历的,都还疑心自己在做梦。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动身回卡雷塞斯城。在他之前,遭遇了伏击却毫无损失的真理骑士团辎重队才到不久。
医生到达城门口的时候,远远的望见了那几辆鸟车停在路边,车上空空如也,车鸟也不知所踪。听到有人议论昨晚上的事件。他好奇别人如何评价,于是又拍马赶到铁匠大街。大街上一如既往满是行人和商贩,本就不宽的街道显得更窄了。地面的石板在风吹日晒与长年累月的油污流淌之下,变得肮脏滑腻,到处呈现恶心的深色斑点。纳特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与鳞次栉比的货物堆间穿行,避开不时泼洒的污水,找到了老木头的摊位。
“一杯苹果汁。”他递过去三枚铜板。
“医生,没有苹果了,”老木头迎着太阳的光,眯起红肿的双眼看着纳特,眼角满是眼屎,“来杯橙汁如何?”
“也行。城里来了些什么人?”
“一百个真理骑士,”老木头在身上擦干手,把杯子交给纳特,“听说半路上遇到了大盗里卡多的手下。”
“哦。”纳特装得不感兴趣,带着他通常的那种淡漠神情应了一声。
老木头慢悠悠的说:“听说两伙人打了一仗,强盗们敌不过真理骑士,但是跑的倒快,所以两边都没啥损失。”
胡扯,明明是他们敌不过我们,纳特恨恨的想,但是得除去那个女骑士。本来,战斗的胜负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不过自从战胜花冠火鸡活了下来,又靠苹果打赢安吉里乌斯之后,他惊奇的发现除了医学,自己有了新的兴趣。
“是吗,战斗的经过是怎样的?”
“哎呀医生,”老木头夸张的大声嚷道,引得行人侧目,“你不该问我,不该问我啊。我是老实本分的卖水人,可不会知道为什么那些真理骑士,除了一个女孩子,都鼻青脸肿的啊。”
纳特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橙汁,把杯子放下,有些许不安。老木头的话带有说不清楚的意味,医生用他锐利的目光锁住老人,想弄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老木头一见他放下杯子,立即贪婪的拿过,将剩下的液体一口喝掉,嘿嘿傻笑着。
纳特并无洁癖——有洁癖也当不了医生,还是感到一阵反胃。有其他客人来了,老木头就此别过身去不再搭理纳特。又瞧了一会,瞧不出什么端倪,也就骑着黑森林回家去了。
一入家门,帕梅拉立刻迎上来:“老大,你可回来了。快来,有人需要治疗。”
小姑娘的行为十分反常,通常,假如纳特不在家,她不会接待任何患者。而且看她神情,是在催促。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人需要治疗,这些事都可暂时放一放。他放下马鞭和行李箱,从帕梅拉手里接过苹果,走向候诊室。有两位女孩坐在候诊室里,想必就是患者。
帕梅拉抢先说道:“我家老大回来了,小妹妹,快过来让他看吧。”
两个女孩一同站起,纳特望了一眼,发觉她们都还年幼,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其中一个有着一头少见的火红长发,她的双瞳左眼金黄右眼碧蓝,目光正灵活的流转着。她的外表美丽,令向来不以貌取人的纳特都情不自禁暗暗喝彩。
他又转而打量另外一个。这一个黑发黑眼,论容貌丝毫不亚于前一个,只是肤色苍白,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安静的感觉。她左手挟着一本书,右臂怪异的扭曲着。纳特视线只一扫就知道不用担心,肘关节脱臼而已。两位女孩站在一起,虽然穿着只是普普通通,纳特却觉得她们令屋子里的家具墙壁都在发光。蓬荜生辉呀,他在心底叹道。更妙的是,他确信自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音乐。她们都不像是艾提纳人的相貌,城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孩子?
特别是那个黑发的孩子,纳特觉得该致意表示欢迎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她看了太久。他顿时感到自己双颊的皮肤正在微微发烫。他快三十岁了,却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感受。他移开视线,又用眼角继续留意,不敢再正视。
竟然不敢正视病人,我怎么了?纳特纳罕。
红发的女孩极快的向纳特行了一礼:“医生,我妹妹的伤拜托您啦。”
年轻医生那起伏不定的心思就此打住,他吓得身子都晃了一晃,手中的苹果直接滑了出去。幸好他及时稳住,苹果落地前一把抄起。
红发女孩的声音悦耳,在他耳中却好比隆隆的雷声。他是听过的,而且印象太深,绝不会弄错——她就是昨晚那个女骑士!他抓着苹果,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观察,确实就连身高都和女骑士相同。怪不得矮成那样……
“老大,老大!”帕梅拉不满的摇着他,“别发呆啊。”
原来如此,难怪连帕梅拉都不肯赶走她们。
“以一位医生的标准而言,您的动作很快呀。”女骑士歪着头,好奇的说。同样的姿势与语气他昨晚就见过。
不妙,可别被看穿了。纳特清清喉咙:“抱歉,走神了,连苹果都为两位女士所倾倒了。”
帕梅拉双眼微微睁大了少许,她从没见过自家老大恭维人。
“没关系没关系!”女骑士笑的很天真,“我们早就习惯了的。”
帕梅拉的双眼睁得更大,除了老大,她也从没见过有人如此自信,不对,是自大。尽管她也承认,红发的女孩说的是实话。偏偏女孩的语气又可爱诚挚,令人丝毫厌恶的念头都没有。
“到这边来,”纳特咽了口口水,请黑发的女孩坐下,“我检查一下,一分钟就够。”
“谢谢。”女孩的声音不像她姐姐那样清脆,而是甜到发腻的程度。
他极轻的捧起女孩的右臂,撩起袖子。碰触到她肌肤的一刻,感觉就和初次行医那样,谨小慎微。轻一些,轻一些,别弄痛了她。他小心翼翼的把女孩的胳膊搁在桌上,过程中已经了解清楚伤势。他翻过女孩的手掌,看到掌缘有擦伤,对她如何受伤也明白了。
“肘关节后脱位,”医生对女孩说道,同时凝视着她黑色的眸子,“附有韧带与关节囊受损。你被人在身体左侧推了一下,跌倒时手掌撑地,我说的对吗?”
说完,纳特看似冷漠,实则忐忑的等待着。他对自己的忐忑很生气,有什么可紧张的?伤势很简单,很容易判断,绝不会弄错的。
“您说的很对,就像亲眼见到一样。”黑发的女孩点着头,语气钦佩不已。
纳特笑了:“放心好了,我现在就替你复位,马上就又能活动了。不过要想恢复到原先一样,得一个月。”
“会痛吗?”女孩问道,眉间现出了担心。
“不痛的,不痛的。”红发女孩俯下身,轻抚着妹妹的肩膀。
“别的医生来做,会;但是现在你面前的是我,纳特。整个新莫西卡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医生了,”纳特轻描淡写的说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卡琳,”黑发的女孩回答,又看了一眼红发少女,“我姐姐叫……艾莉西亚。”
“那好,卡琳,”纳特开始东拉西扯分散女孩的注意力,“你在读什么书?”
卡琳用左手把书放到桌上,是纳特在赫拉德镇长家拿的那一本。“是您的医书,向帕梅拉小姐借阅的。”
“爱好阅读是好事。怎么样,看过之后有没有也想当医生?”
“当医生是不至于啦,”卡琳表情认真的说,“不过读着挺有趣的。也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呢。”
她把书翻开,因为只用左手的缘故,翻得很吃力。她的姐姐帮忙,把书翻到某一页停下。卡琳指着几行红色的文字说:“比如说,明明是安眠药,起夜魅或者梦谧之类的名字不是贴切得多吗?为什么偏偏要叫智慧和启迪呢?何况看介绍,药效更像是昏迷而非睡眠,昏迷能启迪智慧吗?”
她说的是纳特早就有的疑问。年轻的医生沉吟了片刻,笑着说道:“问的好。还有吗?”
他已经准备就绪,只要等卡琳回忆医术最出神的时刻稍一用力,她的手肘就能复位。卡琳用手指轻叩桌面,似乎在思考:“确实还有。医生,这本书是不是你最近才拿到的?”
纳特本已要发力,听卡琳问得奇怪,点头说道:“确实没错,到手才半个月。你怎么知道的?”
黑发的小女孩抬起左手翻过手掌,像是替人引路般把纳特的目光引向书架:“我看到医生的书架上有许多医书,每一本都翻得烂了。只有这本,虽然也很旧了,却没有什么翻动的痕迹。我倒是觉得奇怪,怎么……呀!”
卡琳突然叫了一声。纳特微笑:“好了,试着动一下吧。”小女孩越说越入神,他看准了机会。
卡琳的右臂已经复原,只是还略微有些肿。她活动了两下,惊喜的站了起来:“不痛了!”
“老大,真棒!”帕梅拉每到类似时刻,必定喊同样的话。
纳特又拉过卡琳的手,给她手臂挤上一点芦荟与薄荷制成的药,用手指轻轻涂抹。他想让小女孩的手臂好的快一点。“尽量不要活动!”他叮嘱道,又示意帕梅拉拿来绷带,一层层的把卡琳的胳膊厚实的包扎了起来。
“脱臼而已,用得着这样吗?”帕梅拉偷偷问。她见得多了,又经常担任助手,也可算是半个医生了。
“不同的病人有不同的情况,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要格外当心。如果不谨慎一点,演变成习惯性脱臼就麻烦了。”年轻的医生给绷带打上结,小心的剪掉多余的部分。
帕梅拉拍着脑袋:“习惯性脱臼好像肩关节才比较常见呀。还有,老大,你包扎得这么厚,她想拆开很不方便吧?”
哦闭嘴,纳特心里说道。他正色道:“是的,明天的现在,请再到诊所来一趟。”
帕梅拉还有什么话想说,不过既然纳特都表态了,她就说道:“治疗结束啦。诊金是……”
“一个塞斯太尔司。”医生抢先报出价格。
帕梅拉终于罕见的闭上了嘴巴,她认为自己今天确实不适合再开口了。她收下一枚银色的硬币,乖乖的闪进了起居室。
“谢啦,我们明天再来。对了,”卡琳的红发姐姐一直在随手翻着纳特的书,突然问道,“纳特先生,你是不是在找一些人试验药物?”
纳特尚未回答,她就走近纳特,双手合十轻轻摇晃:“请让我也参加吧。”
“为什么?”医生大为不解。
“因为有十个奥利乌拿啊。对了,我可不可以吃双份的药,你给我二十,啊不不,只要十五个奥利乌就行了。好不好啊?”艾莉西亚一脸期待的看着纳特。
她看起来比她妹妹活泼得多,以医生的眼光看也健康得多。她要是想参加试验,倒是个好对象。本来,他就希望药试对象的年龄和性别能丰富一些。他对石人们的智慧药剂始终耿耿,一心想弄明白为什么不同的人口中的药效会有天壤之别。唔,她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服半颗就差不多了吧……
“不行。”纳特没发表意见,卡琳已经先回答了。
医生打了个寒颤,黑发的小女孩语气相当坚决。她接着说道:“那可是需要试验的药啊,谁知道吃了会发生什么。如果你一定要参加,那我也参加!”
“别闹,你还小!”艾莉西亚朝妹妹摆手,继续缠着纳特,“医生!就我一个人……”
“请放心,药没有问题,我自己也试过,”纳特说道,他的头脑好使的很,顷刻间就有了主意,“两位要参加的话我想没有问题。不过,卡琳小姐胳膊上涂了药,一个星期内都不适合。所以,只需要艾莉西亚小姐一人。”他说谎说的面不改色,医生为了病人,有时不得不撒一些谎,必备技能之一。何况,她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忍心让她参加药试呢?
“是这样吗?”卡琳还在狐疑的看着自己手臂,艾莉西亚一声欢呼:“就是这样啦。告示栏上写的是明天,那我正好带着她一起来。那,”她的脸色因为心情高涨而发红,“刚才说的,我可不可以当成两个人,吃两份药啊?”
卡琳轻轻叹了一声。
“当然不可以。”纳特听得清楚,拒绝得很不忍心,临床试验怎能如此儿戏?不过刚才也说了,他头脑好使的很:“但是你们是最先报名参加试验的人,我就算卡琳小姐也参加了。”
毫无破绽的方案,他想。不料姐妹俩一同摇着头拒绝。艾莉西亚说道:“不必了,既然不可以,那还是就我一个人。明天见!”她携着妹妹的手,行过礼便走了。
纳特怔住。姐妹俩没有说出口,但是她们清楚的表达在脸上了。我们不受施舍,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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