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于遥远的患者

　　??娜塔莉支吾着不知所措。餐厅的门开了，伴着掌声，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我们今天见到了一位伟大的医生，”当先一人差不多五十岁年纪，身材壮硕，脸庞棱角分明，金色的髯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他向纳特伸出右手，“我是泰伦特的会长贝尔纳多·马尔博罗。请叫我贝尔纳多。”

　　纳特起身，胸口在剧烈起伏，因往事引起的思绪尚未平复：“我想我不用自我介绍了。”

　　娜塔莉向会长行礼后站到房间角落里。贝尔纳多与纳特一起坐下：“邀请你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开门见山的说，我们想请你到一百里（那个世界的里，大多数地方等于现实中两公里）外的地方去为一位不太方便出来的病人治疗。当然，我们负责送您过去。”

　　“没有问题。”医生说道。

　　“但是我们还有请求，”贝尔纳多会长示意纳特听下去，“第一，您在旅途中，不能掀起马车的窗帘，也不能向随行的人询问任何地理方面的问题；第二，请您对本次出诊完全保密，就当没有发生过，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最后，任何额外的要求都应该支付相应的费用，如果您治好了那位病人，除去答应的五百奥利乌诊金，我额外再付您一千奥利乌。您如果答应的话，午餐结束后就出发。”

　　诊金就已经是五百？此外还有一千？没有好好看邀请函的医生惊讶之余，暗忖泰伦特商会的病人到底是谁。他行医快十年了，至今所挣得的钱才勉勉强强差不多一千五百个奥利乌。在卡雷拉斯城，这笔钱够普通的三口之家过上富足的一辈子。

　　看到纳特沉吟，美丽的秘书长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会长则端坐在纳特身边，脸现微笑。

　　年轻的医生心里有一点点发毛，昂贵的报酬与古怪的要求背后，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一共一千五百个奥利乌，这是一个商会能随便付得出的报酬吗？泰伦特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他想问，但是贝尔纳多会长和他的秘书长的行为表明，他们显然不会告诉他。

　　几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纳特试探的问道：“诊金要提高到一千。另外，出发之前，我能不能回诊所一趟？”

　　会长爽朗的笑了起来，显得他对纳特的想法尽在掌握：“好，一千就一千。另外，出发前你可以告诉你任何助手与朋友，就说泰伦特把你喊去了。不过，具体去做什么，就如刚才我所说的，请保密。”

　　纳特张开手指撑住脸，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餐厅里，另外三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终于，医生抬起脸，缓缓的说道：“很好，我去。”

　　与贝尔纳多一同进来的那人忽然说道：“贝尔纳多，剩下的就靠你了。”说完，他转身就走，贝尔纳多会长与娜塔莉同时向他敬了一礼。纳特这时才留意到，此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斗篷中，完全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太阳开始西沉时，一长串马车驶出了卡雷拉斯。无论载人还是载货，每一辆车上都有着泰伦特商会的标记。第二辆车尤为豪华，车中正是纳特和担任向导的娜塔莉。车厢两侧的窗户都罩上了内外双层窗帘，车门由内无法向外打开，泰伦特商会做足了准备。年轻的医生一向豁达，加上还有漂亮的秘书长相陪，对过于谨慎的措施也就不在意了。

　　他在意的是，尽管看不到车外，凭借从车厢壁上传来的热度，还是很容易能判断他们正迎着太阳，一路向西而去。卡雷拉斯已经位于新莫西卡西部边境地区了，继续向西都是人称风暴海的岩石戈壁。换句话说，他们正朝着戈壁去。

　　纳特目不转睛的看着金发碧眼的娜塔莉。注意到他的目光，娜塔莉回以微笑，目光流转间蕴藏了些不同的含义。纳特相貌英俊，被他观察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体验。不过，他始终只那样看着，不要说动手动脚，就是连口都不开一下。娜塔莉也不得不一直微笑下去，开始觉得脸上的神经有些抽搐。

　　幸好天很快黑了，车队停了下来。车厢外的吵嚷声持续了很久，之后车门被打开。

　　娜塔莉先跳下车，张望了一下，对纳特说道：“请下车吧，纳特先生，今天我们在此地过夜。”

　　医生搭着女秘书长的手下了车，头顶上不是他想象中满是星光的天空，而是带着支架的布制穹顶。泰伦特商会竟然在马车周围支起了一顶巨型帐篷，打定主意要纳特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帐篷里另外安置了两个帐篷，分别给纳特和娜塔莉使用，其他商会成员和守卫则在外另搭帐篷，准备食物饮水，忙成一团。

　　纳特看到帐篷是建在满是碎石沙砾的地面上，他们果然已经进入戈壁了。娜塔莉亲自伺候纳特吃完饭，又确定他在帐篷中已经入睡，才进了自己的帐篷。

　　纳特醒来时天已大亮，四下里还是很安静。他猜其他人还没起床，就穿上衣服掀起帷幕，却看到娜塔莉和几个商会成员已经在等了。大帐篷中另外有二三十人，一点声音都不发出。他们殷勤的服侍纳特洗漱吃饭，甚至还准备了新鲜的苹果和滚烫的红茶。

　　等纳特登上马车，泰伦特商会一行又再次上路。

　　“昨晚睡得可好？”见到纳特闭着双眼，娜塔莉问。缺少了他的目光，女秘书长反而觉得比被盯着还要浑身不自在。

　　青年医生答道：“和昨晚无关。会长昨天说我们的行程是一百里，那就表示今天我们会到达目的地。而一个好医生，体力应该尽可能的留给患者。”

　　娜塔莉肃然起敬，同时也想起，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眼前的医生才一直保持单身。而且，他早晨起床后连头发都不曾整理一下。

　　路况变得不怎么好，马车开始颠簸。颠簸持续了一整个小时候，路面又重新变得平整。纳特听到了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咚咚声和水流过发出的淙淙声。现在他们正背对着太阳，换句话说依然向西，而且已经驶出戈壁了。

　　在纳特浅薄的地理知识中，风暴海戈壁极大，据说从来没有人穿越过。现在看来，传言纯属胡说八道，泰伦特商会很清楚风暴海有多大。接下来，纳特更听到了风吹过大树与草丛的沙沙声，并且马蹄声也多了起来。他知道，目的地就该到了。

　　果然，马车停下。纳特听到几匹马飞奔而去，顷刻间数不清的脚步声靠近，有人向马车围拢来。纳特正狐疑时，车门开了，耀眼的阳光直射进来。纳特挽着娜塔莉跳下车，发现车队停在淡青色巨石铺就的广场上，四周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与莫西卡人或者艾提纳人完全不同，身材大多矮小而壮实，有着红棕色的皮肤和黑色的头发。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都**着上身，只穿彩色羽毛装饰的背心，腰间挂着皮质的束带，束带上同样贴满了羽毛，有些男人的束带上还挂着黑曜石制成的武器。看清这些人的打扮，纳特倒吸了一口气。

　　“他们是……‘石人’？”医生用自己都不太敢肯定的语气向娜塔莉确认。

　　“那是个带有侮辱性质的称呼，”娜塔莉笑着说，“但是他们自身并不在意。他们自称是赫特查尔人，鹰与蛇的子民。这儿是赫特查尔的首都，诺奇蒂兰。好了，接受最热情的欢迎吧。”

　　娜塔莉面向人群，用纳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简短的说了一句话。赫特查尔人纷纷高举起双手，向着纳特一边欢呼，一边重重叠叠的跪了下去。转眼的功夫，广场上除了纳特和娜塔莉，竟然没有一个人站着。

　　“他们……他们在做什么？”纳特局促的想躲回车上，他接受不了有人向他下跪。

　　“请不要在意，这是必要的礼仪，”女秘书长竟然也跟着跪下，“现在可以说了，我们泰伦特和赫特查尔长期有着秘密的生意往来。赫特查尔的国王生了重病，他们的祭司无力医治，所以找到了我们。”

　　纳特明白了。“石人”十多个世纪前越过岩石戈壁来到新莫西卡，那时人们以为他们是从石头中诞生的，所以被称为石人。这些风俗与艾提纳迥异的土著被视为蛮夷与异教徒，在几场血腥无比的战争之后，艾提纳禁止统治范围内的任何人与之往来。时至今日，石人的形象早已经只能在史书发黄的纸张上寻找了。回想起慷慨豪爽，简直不像个商人的贝尔纳多徽章，纳特恍然大悟，泰伦特商会一定是在与石人们的交易中获利可观。

　　“国王的声望一定很高。”纳特注视着跪拜的人们，每个石人眼睛里都是毫无保留的膜拜与感激。

　　“是的，在他们的观念中，国王是羽蛇神查尔克阿特尔在世上的代理人，神圣不可侵犯，”娜塔莉解释道，她保持跪姿，“不过眼下，还是纳特先生的声望更高。”

　　“嗯？为什么？”

　　“神的代理人只有另外一名代理人或者神本人才能碰触，所以为了让您治疗国王，掌控赫特查尔的磐石议会给了您一个临时身份，好对信奉神灵的平民有所交待。”

　　“什么身份？”纳特开始感兴趣了。听起来，赫特查尔的统治阶级十分务实。

　　“考虑到国王的引路人——羽**司可能会不满，磐石议会一致决定，您被赫特查尔的太阳神托南辛附体了。换言之，您现在就是太阳神。”

　　“太阳神？”纳特失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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