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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节 何来家兄


  

  山上大乱之余,尚有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几个头目爬到顶上眺望,四野一片惨浑,什么都看不清,都是一句话:“我们都看不见,大当家怎么看得到呢?!”

  这一点,狄阿鸟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自幼生活在草原上,养成了往远处捕捉动点的本领,自幼吐纳,养气,感官比常人更为敏锐,常吃生肉,夜里两眼荧荧闪闪,视力虽然不如白天却格外好使。

  可是把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别人就信了吗?!

  岗哨都没动静,你说你眼睛好,岂不是空口无凭。他还没有在众人面前竖立足够的威信,只能一改常态,用犀利的眼睛扫人,让他们知道,胆敢怀疑自己,后果自负。

  这样镇压着军心直到鸣镝拉响牛角,后撤的哨兵们尽了自己的职责,山上才渐趋平静。慌也慌过了,质疑也得到了确认,人们心头,就只剩下害怕了,他们不明白明明安排了逃走的路线,为什么发现了官兵,不让逃走反让上山,情绪很大。

  穆二虎的弟弟穆四豹干脆带着责问朝狄阿鸟冲去。

  穆二虎更加确信狄阿鸟的能力,不由分说把他掼倒,踢打教训。

  狄阿鸟知道,越是这样人心越是不稳,连忙把穆二虎推到一旁。

  可是,这个时候,他告诉大家,因为官兵人数众多,四面包围,来势凶猛,不得已而收缩,那么大家心里更是没底,因为他们毕竟不是久经沙场的军人,心里承受能力有限。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知以事实,说:“我们被官兵包围了,只有固守山寨,待他们退却。”为了安抚大伙,他很平淡地说:“你们若是私自逃走,那便中了官兵的下怀,你们若是同心同德守好山寨,官兵劳师动众,有个三、五天就不得不退走。”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越兴师动众越不能无功而返,官兵再不济也不会只支撑三、五天,而越是不能久战,攻击越猛烈。

  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这种常识,他们选择相信狄阿鸟,因为第一个发现官兵到来,这已经是一个奇迹,既然奇迹在前,判断自然有足够的标准。他们身上也带有关中男人的憨厚和坚毅,无所适从时,愿意把命运交给统领,顷刻之间,就从前一刻的一盘散沙变成一个拳头,牙筋一咬,腮上冷峻的青筋就鼓起来了,一脸愁云消散,只剩坚决。

  狄阿鸟第一次遇到这种好像天生能做士兵的百姓。

  他在河东打仗,壮丁表现得都不错,那是因为有天子的号召力;他在陇上,百姓们随时可以出生入死,那是因为他们在不是生就是死,乱世人命如草芥的大环境里别无选择,而随时用命,更是因为狄阿鸟把他们救了下来;到了这里,信任不充足,缺乏凝聚力,人也聚拢,没给官方正式决裂,带着玩闹的心性,结果呢情况一有变,个个不但放弃慌张,反而冷静下来,磨刀擦枪。

  他出来走了一遭,心里就感叹了,暗暗赞叹:“怪不得天下的士大夫都说,关中有王气,怪不得数百年间流传着一句话:关东出相,关陇出将。关中人,壮哉。”

  他帮助两个弟兄穿上盔甲之后回来,决定把凝聚人心的东西搬出来,稳固这种良性的事态,站到李大头跟前,说:“今晚上我们提前聚义,决议啸傲山林,兄弟们一起喝喝血酒,发发同生共死的重誓,你派人将山上供着的武穆公神像(架空中的关羽)抬出来,敬告天地鬼神,排出诸把交椅。”

  李大头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干这种事,但还是一挥手,喝一声“走”,带着几个人就去抬神像。

  狄阿鸟令穆二虎召集众人,宣布说:“各位兄弟,你们现在都认得我了吧?!此刻,官兵已经到了山下,形势之严峻,已不必再提,诸位都有性命之忧呀。有没有谁怕死要走?!怕死嘛,人人都怕,要走就站出来,我们礼送,兄弟们义尽于此,就此分别,你们大可去投官兵,这个时候,可以去投官兵活命。”

  气氛陡然亢奋,无一人要走。

  狄阿鸟声色大壮,提气大吼:“不走的,我们就是一条心了,今天我们就在此落草,从上到下,从我到每一位兄弟,从此有难同当,我已让人去抬酒,大丈夫死者死耳,喝了这碗血酒,就有二百多兄弟相陪从,洒血断头,义气在先。”

  他就说这么多,下来让穆二虎再说。

  李大头顷刻间准备好了,还提来一个香炉,回头让自己儿子把谢玉兰养的鸡抓来一只,咔嚓一杀,先后往几个酒坛中一填,倒上一排一排酒,碗不够,大伙就分批滴血,喝血酒,要求袒露胸膛,站成排,一致上前,一饮而尽。

  气氛顿时转为肃杀,每一排上前,一致开口宣誓,雪扑簌簌直掉。

  山下官兵周转包围,山上仪式隆重,声震山河。

  一夜间顷刻即过,营里也陷入了争论,他们从种种迹象上判断,山寨首脑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到来,然而,匪众不但没跑,而且一股脑地收缩了上去,反应异常,结论是,领兵的果然是个草莽。

  对于这一点,年轻的将军不禁微笑。他虽然不知道对手为什么收缩固守,却知道一点,对手逃走,自己经过几轮追击,也可以把他们围住,不跑,收缩,岂不是对手也明白这一切。这么早察觉到官兵的到来,是一个异常,没跑,又是一个异常,两个异常凑起来,他确定了,博格阿巴特在山寨里。

  他撇开争议,念叨说:“博格阿巴特。博格阿巴特。他会造反吗?!”

  他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发生的一幕,下令说:“传令下去,只围不攻,无论何人辕下,违令者斩。”

  天一亮,又下了小雪,悠悠漫漫,而官兵,却始终没有动静。

  狄阿鸟打发带着私心的樊英花,终于清闲下来,便站在聚义厅,陷入深深的沉思。

  啸傲山林绝非他的本意,他安抚官府,安抚穆二虎,都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赢得时间,等待一个樊英花想不到的契机。

  穆二虎只要不亮牌造反,自己身上仍没有不能洗脱的污点,山寨安顿住,自己就可以以策反陈绍武或者史千斤的名义,秘密潜入他们的军营,而后找到王志,在*龙召集众将议事的时候当众出现,拿出陛下给自己的护身符,申明自己和穆二虎的冤屈,而这也是自己唯一能摆脱危机的手段了。

  然而,官兵出了奇地快,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怕是身不由己了,要么拼干拼净,设法突围,要么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也是主动变被动,怕是洗脱不了干系,要给人以口实,人头搬家。

  拼干拼净?!即便突围,自己也是什么都没有了,只能按照樊英花的设想,回大漠,也许只能回大漠了。

  看来,真是无路可走了。

  冥冥中,似乎一个极像是他母亲的人在耳边轻轻地说:“孩子,你是有我的血统的,逃避也逃避不了,回草原吧,那里才是你的家呀。”而同时,父亲也表情严厉地站在身边,冷冷喝道:“我不能生养一个胡儿。”他脑袋都要炸了一般,只好勾着嘴角,自己笑给自己,在心底默默地祈求说:“长生天,我并没有太多的野心,除了想拾起家父的心血,也不想陷入中原政治的漩涡,我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做一个接受册封的藩臣,难道我错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呢?!你就不能给我一条生路吧?!”

  长生天保佑不保佑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时候,祈祷是无用的,他硬生生地为了众人和自己的命运,拉开一条思路,喊了一声,等到一个喽罗到身边,吩咐道:“让陈半仙到我这里来一趟。”

  陈半仙很快就到了,脸色像挂了霜的冬瓜皮,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叫嚣猛烈的老头,对众人的命运要付一定的责任的。狄阿鸟也静静地看着他,打消他的愧疚,轻轻地说:“我别无选择,只有把众人的性命交到你手中。你下山一趟,作为使者,看看领兵的是谁,以及朝廷的想法,回来告诉我,让我作个决断。这一趟,凶多吉少,官兵很可能不给我们任何机会,杀使者以绝我望。”

  陈半仙点了点头,抱了一抱拳,说:“老哥哥义不容辞,大当家放心吧。”

  他转身要走,狄阿鸟又叫住他,叮嘱说:“好自珍重,注意措词和分寸。”

  陈半仙点了点头,垂袖拉衣,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上山道路上的哨兵飞快地跑了上来,将他撞了一跟头,陈半仙大吃一惊,只当官兵已经进攻,慌忙跟在后面,一起跑到了聚义厅。

  哨兵禀报说:“大当家,山下有二人求见,没带兵器,也没穿盔甲,说是你哥哥。”

  狄阿鸟浑身一震,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哥哥?!”

  哨兵正要去传话,狄阿鸟止住他,说:“哥哥就哥哥吧,带进来看看。等等。安排几个武艺好的过来,在咱聚义厅外打斗,嗯?!把穆二虎跟老子喊起来,就让他带头,他那个头就足够了。”

  狄阿鸟大费一番力气,将挡风毡遍布,以阻碍人的视线,又让路勃勃去找烂布烂旗,隔一段距离插一把,这才一边让陈半仙出去迎接,一边令外头几名特殊的弟兄放开手脚,展露威风。

  随一声令下,门外空地上顿时雪粉纷飞。

  黑铁塔般的穆二虎手提一对狄阿鸟制特大冬瓜锤在空中飞敲,几乎是见锤不见了人;赵过手持铁枪,跳至墙角,挑起他的大水桶;另有头目二人、喽啰四人,两个就地卖打,两拳后收,绷起肌肉腰筋任同伴脚踢,一个表演银枪锁喉,时而涨红了脸使劲,只见别在地上枪一软一软地上下弯,剩下的一个,一上一下举两把石锁,空地边缘,则放上数十人,给十余匹最为膘肥的骏马喂料、擦身。

  他回自己的聚义厅,坐回头号交椅,让十名虎膀大汉站在两旁,眼睁成铜铃,心说:“随官兵的攻山,玉石俱焚,撇不撇清自己也无甚意义,而今已无它法,唯示兵以强,竖毡不给虚实,令官兵不知人数不敢轻易攻山为妙。”

  官兵会信吗?!

  来人会被吓到吗?!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轻轻咳嗽,摆出最具威风的姿势等待,可再想想,自己布置这么半天,也招人怀疑,于是给面前的汉子摆了摆手,让他们暂且不要再瞪眼,四下活动、活动,让坐到自己旁边的李大头揉乱头发,赶紧去让他老婆香两口,而自己跑到一边,脱了衣裳,睡进被褥,再穿衣裳。

  其实这会儿,他还想在自己身边摆一个女人睡,可是来不及了,他也就这样将就将就。陈半仙很快接到了人,可他还觉得自己等待的时间很长,衣裳是穿一穿,再解一解,陡然听到陈半仙在大喊一声:“大当家,客人给你带来了。”

  他这才慵懒地应道:“带进来吧。”

  客人刚在外面下了按规矩蒙上眼睛的布巾,就是一声巨响——穆二虎的锤撞一起了。来人虽有着极好的素养,一看一对数百斤大铁锤,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惊呼出口,再一扭头,一条大汉用沉重的铁枪挑了满满一大桶水,眼皮不经意地跳了一下,脱口就呼:“好壮士。”

  他干咳一声缓和,淡淡喝道:“尔等这般能耐,为何不肯投军扬名?!你们这一片的兵户历来交不上兵,太不应该了。”

  刚刚建国时,朝廷都是从兵户中征集营兵,可随着时日打磨,市井小民为了享受兵户待遇,钻营入兵户,而本来的兵户受不了屯田校尉,折冲校尉等人的盘剥,散逆不见,各地都交不兵来,曾几何时,啸傲天下的雄狮,霎那间瘦成一条狗,上面还在粉饰太平,外敌入侵了,军队只好到处招募游民,拉扯丁壮,那时候,官员还有顾虑,还造假说,这就是兵户呀,可到了后来,到了秦纲这会儿,已经是天下皆知了。

  前段时间有个特殊的校尉叫张舟,他在交兵时节,交上了一队兵,一人不差。

  当时,朝廷上下造成很大的轰动,朝臣个个都说,这个张舟太过分,竟然这样糊弄朝廷,这些兵肯定是到田间地头捆来的,秦纲也觉得不可思议,立刻就找了个最正直,最值得信任的御史去查,御史一查,果然一个不差,都是兵户,虽然武艺生疏不少,但是一个不差,回到朝廷,朝廷都不敢相信,朝堂上就闹开了,个个说:“这怎么可能呢?!”

  秦纲是感动得差点落眼泪,一挥手,使者骑着御马,第二天就赶了三、四百里,去给张舟加官进爵,竖为当朝楷模。

  朝廷足足设有九百多处屯田,另有数万伍籍呀,交兵不少,就能让朝廷轰动到了这种程度,更不要说那些变质的兵户,身子佝偻,身轻如燕,有的一大把年纪,几个儿子全先死了,有的老婆娶不上,打个光棍,有的光会种地,有两亩地或者只能给人家种地,原本的一湾大海,干涸见底。

  所以,当地有这样的兵户,万人敌的潜能的,自己一到这儿就看了俩来人一眼就诧异了,有,心里是一个什么滋味?!

  穆二虎一提就是一肚子气,他母亲肚皮争气,光是成人的兄弟就有六个,老大走了,这么多年没音信,肯定是战死了。

  周围百里都知道老大叫大熊,走的时候,年龄还不大,人家的马车陷淤泥里了,他光着膀子给人家扛出来,这样的人上了战场,即便死了,就没有一点军功吗?!见不着。问屯田处,问不到消息。

  很快,老二又到了岁数,也就是穆二虎,当时家里弟弟还小,他爹打仗受伤的腿,病总是犯,走不开,老三咬咬牙又走了,二年前才辗转来了个信儿,说是没有死,还在打仗,还是个兵,刚刚得将军赏识,又要打仗了,这一仗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按说六个兄弟,还能再走一二个,穆二虎看着这个样,一个哥,一个弟,死的不见骸骨,生的不见人,就在家里说了:“我们死也不能去当兵,在家饿死了,还看着个人,走了,天南海北的,就做孤魂野鬼了。”

  当地不是他一家这样,百里方圆,都是这么着,兵户谁不跟屯田处对着干?!

  前些年来要兵,李大头一怒杀了四个人,跑上山,当了土匪头头,来人这么说,无疑是让人心里发酸的,穆二虎一吸肺,就还了他一句:“交不上兵,你问俺们?!问问你们朝廷都干了啥。”

  来人也没有争执,虽然陈半仙伸着胳膊,等他进去,他还是转过头来,这一眼,就扫到了马身上。

  马呀,现在朝廷不知道多缺,根本不是贵不贵的,是买都买不来,结果,小小一个山寨的一角,就是十来匹好马,你让一个朝廷命官,怎么把心静下来?!来人咽了口吐沫,这才回头,跟着陈半仙往里走。

  大汉们一听人已经给带来了,连忙再往两旁排队站,虽然及时瞪眼,还是显得慌乱。

  来人没往造假上想,也觉着外头都那样儿了,这进来,见十来条虎膀大汉,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给随从个眼色,不许他因为大当家不在上头,发飚动怒。也的确不用动怒,李大头先冲了过来,一屁股坐椅子上,头发蓬乱,对着众人的脸上,两张红印儿。来人一下失望了,这才急忙往两旁看。

  狄阿鸟及时伸个懒腰,打个大大的哈欠,走了出来,衣衫不整,两眼稀松。

  陈半仙看看,这不是自己走时的布置呀,连忙提醒:“大当家的,客人带上山了。”

  狄阿鸟又打了个哈欠,看也不看就说:“哪个不要命的冒充家兄?!”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惊呼道:“是你?!”

  他自然认得这人,冠军侯健布嗣子健符。

  旋即,一团怒气好像把他给撑破了,健布何许人?!

  传闻中杀死父亲和叔父的人。

  父仇,叔仇不共戴天也就算了,他竟然冒充自己的兄长,“哥哥”这两个字,是他可以自称的吗?!

  狄阿鸟两眼一寒,按在剑上,却又迅速地放松下来,因为面前这个人,除了是自己的仇人之子外,还曾救过自己,虽然当天谢先令不遇到他,还能遇到别人,但是,别人会不会赶去救他一回呢?!

  他拿不准,他就是千方推诿,也得承认,面前这个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健符为什么敢来,他这是干什么?!

  他是挟恩,对,他一定是挟恩,这才不怕自己临死前抱个仇人作垫背,或者干脆扣了他做人质,衣襟飘飘,小雪漫舞,就这么舍弃数千大军,轻身而来,剑都不带一把。

  狄阿鸟感到这个世界简直是厚赠自己,人家对自己有恩,自己是得先还恩,后报仇,自己可以不杀他,扣上他,而扣上他,自己就有可能突围,相比无路可走,回草原也不是一定不行,逃出官兵包围,自己再放他,这恩,不也硬塞给对方了吗?!

  他心思急转,嘴角已经露出了笑意。

  健符也笑了笑,他脱了一身盔甲,换了衣裳,浑身仍满是征尘,冰雪曾经走过他的脸,脸裂了口子。

  他也是个体格健壮的人,再是白衣飘飘,两个膀子,两块胸肌还是鼓囊囊的,这会儿,很随意就走了上去,拍了拍狄阿鸟的肩膀,上去坐了头把交椅。

  狄阿鸟倒也不急于计较,反觉得他越挟恩,自己道义上越站得住脚,背着他,两眼一阵转。

  他还没有转过身,健符就启动口舌,用笑闹的口气说:“博格阿巴特,你不承认我是你的哥哥么?!我家中的妻子是不是你姐姐?!”

  狄阿鸟刹那间竟然反应不及,回头正要驳斥他,才记得董云儿确实是自己的姐姐,就是不从某种角度上看,董国丈当年也试图引诱过他,让他改掉“董老头”三字,呼为“干爹”。

  造化弄人,自己再扣他,万一因为要挟朝廷,造成他从此落下污点,岂不是很对不起云儿阿姐?!

  他扬手在自己脸上一抓,笑了,就像是在自己脸上撒过萨满神奇的粉末,无比坚定,嘴里虽然恍然大悟,问候一句“阿姐怎么样了”,心里却想:保命要紧,我顾不上了。

  健符变得有点沉重,说:“我也不知道,成亲当晚我就走了。”

  他仰头看了看,似乎也饱含了某种思念,轻声说:“我就只给她说了两句话。我问她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她慌里慌张地给我说,你是她弟弟,年龄还很小,要是你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希望我能谅解。”

  他解释说:“我只想和你交好,你并未得罪我,我问她,只是想知道传言你二人青梅竹马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就成全你二人,化解我们家族之间的仇恨。我知道虽然我救过你,却不足以弥补我父亲的过失,以前看到你眼睛中闪烁的光芒,我就知道,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对你们家做出补偿!”

  这人真他娘的虚假。

  怀疑自己妻子与自己相好,却说得有声有色,要发扬一番推妻让子的君子风格,无耻,无耻之极。

  狄阿鸟漫不经心地说:“噢。差点把妻子补偿给我。”

  健符顿了一顿,笑着说:“也不完全是。董将军是我父亲的部下,两家人都有这种意愿,天子作了媒。这种父母之命,帝王之媒,也许会让身在其中的人一生痛苦,及时明白她和你有无关系,尚来得及挽回。呵呵,不过,现在没有什么疑虑了,她已经是我的妻子,而你则变成了我的小舅子。王志及时给我送去了消息,我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就是怕你走投无路,真干傻事,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为所欲为。”

  狄阿鸟连忙笑呀,拼命地笑呀,其实都是掩饰,他心里都傻了,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多了个姐夫,掉了个天大的馅饼,旋即,他猛然间就化为不信,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和几个兄弟一起千里勤王,亲耳听得清楚,健布,就是诈降,使自己父亲在牢狱之中死个不明不白,老子善于诈降,谁知道儿子呢,也许他们父子打仗的本事没有,这诈降,却是祖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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