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章
*
白衣少年看了余春一眼,仍带有不解地问道:“我能想干什么?”
蝶影微微冷了脸,“到现在还要兜圈子,有意思吗?”
风茵雪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人,笑了笑,“蝶丫头,可以单独说几句吗?”
张悦来闻言要站起出去,风茵雪连忙道:“张前辈歇着就好。”
蝶影冷着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了。
风茵雪轻轻地叹口气。
张悦来道:“风少侠,从前多有得罪,但如今正是要紧时候,还请少侠不计前嫌,日后我等必定负荆请罪。”
“张前辈言重了。”俊俏少年笑的微有苦意,言罢掩门出去。
蝶影坐在院子里井边上,侧头看着深不见底的井。
风茵雪走过去,站在一旁,低头看下去。
“姑爷,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蝶影头也不抬地道。
“你知道了吧?”风茵雪轻声笑了笑。
“知道什么?”
“我听人说,想解魅的血毒,要先以其血为引。若不得解,三日之内,必死无疑。”少年嘴角仍然挂着笑意,“可我却没有死。”
蝶影竟也笑了笑,“姑爷可是祸害,祸害遗千年,当然没那么容易死。”
“可你的余大侠,却也没有死啊。”少年眨了眨眼睛,“他被魅伤到过,不是么?”
蝶影脸色依然不变,“余大侠是正气浩荡,邪魔不侵……你笑什么?嫉妒了?”
“我笑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
“多亏姑爷教导有方。”蝶影还是面色不改。
风茵雪看了她半天,叹一口气,将话挑明,“但世伯这些日子,确实待在青州。眼看鬼道肆虐,竟然没出手阻止。蝶丫头,你说是为什么呢?”
“老爷一定是自有深意。”蝶影终于不再看那口井,收回目光,端端正正坐着。
“是啊,也许是先探虚实,再一网打尽。”风茵雪也附和她,语气里却稍带了些讽意。
“不错。”蝶影严肃地点了点头。
风茵雪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来,随即又脸容一肃,“所以蝶妹妹不该妄自动手,免得破坏世伯的计划。”
“我并没有做什么啊。”蝶影也笑了笑,小丫头还一本困惑地眨了眨眼,无辜、俏皮而可爱。
风茵雪看着她,蝶影也看回来。
终于少年先叹一口气,“什么都不做就最好了。”说罢转身向门口走去。
“姑爷,你要去哪里?”蝶影从井边跳下来,走了两步。
“当然是去找解药。”风茵雪转过头来笑了笑,“蝶妹妹总不会不知道吧?”他指指自己,“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蝶影默了一默,忽然道:“其实打从一开始,姑爷就不是来找封丞羽报仇的吧?”
*
封丞羽醒来时,天尚未明。
醉梦醉梦,醉梦里大梦一场,醉梦里鲜衣怒马年少。
谁说不曾悔,恨为时已晚。
俊美的公子自嘲地笑了一下,取过华美衣饰,金丝银线勾勒出彩凤纹样,七日已过,他也不耐再穿白着素,扮出哀情。
黑影隐没在黑影里,幽幽开口,“你,太不小心。”
封丞羽没半点异色,仿佛早知角落里存在一个人似的,言笑如初,“魅先生此行顺利否?”
魅血红的眼睛更红了几分,语气里却不无得意,“本座,见到了,闻家小丫头。小丫头,以为可破,本座法阵。笑话。”
封丞羽沉默了片刻,忽然长长的哦了一声,笑意未泯,“丞羽曾记得魅先生说过,先生之血毒,三日不解,必然无命。”
“不错。”
“可小六却还活着。”封丞羽慢慢悠悠地道。
魅顿时觉得扎心,因这名字叫他想起失指之痛。
嗤了一声才道,“他。”
封丞羽却笑了笑,“那天小六却在城外,而且手中并无解药。”顿了顿又补充道,“丞羽的人回报,曾见到一个青袍人在山间出没。”
魅脸色剧变。
封丞羽揽衣而起,苍白面容上一双眼却熠熠发亮,透着冷意。
“先生的老对头若还在,又为何不出手呢?”
*
风茵雪的步子顿了顿,回过身来。
蝶影不答,走近几步,才继续道:“你们压根不是仇人,对吧?”她声音很低很低,“就像项青河说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都商量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反正不管哪方赢,都是你们赢。”
少年的神色莫测,“很有意思。”
“为什么?”
风茵雪的神色中多了点无奈,“蝶妹妹,你想多了。”
“可你一定知道老爷来这儿干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动手?”其实蝶影自己都不信所谓的定有深意,因为她知道她家老爷从不是那样的人。
“对,我知道。”少年竟很干脆的承认了。
“为什么?”
“我不告诉你。”眼眉微微弯起来,说罢拉门要走。
蝶影一把将他拉住,冷了脸,“你说还是不说?”
“这就是对你家姑爷的态度?”少年眉峰一挑。
蝶影不为所动,“少废话。”
风茵雪幽幽叹了口气,“若是你家小姐求你不要动手,你还会是这种态度吗?”
蝶影脸色变了变,“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有说。”少年耸了耸肩,“我要走了。”低头看着蝶影拉住他衣裳的手。
蝶影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样,喃喃:“原来如此。”
“蝶丫头,你不必如此。你家老爷不会永远不管的。”少年终于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一些。
蝶影仍有点心神不定,“但魅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猛然住口,“反正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什么叫我这种人不会懂的?”风茵雪好笑又好气。
蝶影松开拉他的手,嘻嘻一笑,“姑爷你啊,除了你自己,还在乎过谁啊?就算满城的人都死在你眼前,这双眼里,都不会有一滴眼泪的吧?”她隔空描出他眼睛形状,脸上带着笑,语气中却颇有几分冷意。
“蝶妹妹还真是了解我。”少年不以为意,仍然轻笑。
“只可惜小姐这么多年,都没看透你。”少女忽然又冷冷的,不再笑了。
“因为喜欢一个人,就会盲目的啊。”风茵雪微笑着,声音轻轻,“好比我瞧见你家小姐,就不愿意叫她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蝶影冷笑一声,“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家小姐,就别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是,蝶妹妹说的不错。”风茵雪叹了口气,“是不该叫世妹误会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
“后天是个好日子,蝶妹妹可一定要来吃我的喜酒。”少年却别过头去,看着大门,轻轻笑了笑。
蝶影脸色蓦地一变,“你……”
风茵雪转过头看着蝶影,微笑,“蝶妹妹可一定记好了日子。”
蝶影默了一默,忽然笑起来,“有喜帖吗?小姐恰好也在城里,是不是该发她一份?”
少年拉门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蝶妹妹代我问句好,若是世妹肯赏脸,再好不过。”说罢拉门走出去,再未回头。
*
魅脸色阴沉的从房内走出。
小湖仍风平浪静,纹丝不动。
黑衣少年静静立在湖边,望着波澜不起的湖水。
魅如阴风般幽幽嗤了一声,随即渡水而过,闪电般进了湖畔屋中。顿时,传来几声尖叫。
少年默然看着,仍旧没有动作,只眼神似悲似喜,忽地冷了下去。
叩门声很轻。
响了三声便沉寂下去,又过不多时,绿色笆篱后忽然转出一个人。
很俊俏的一个少年,笑容也很灿烂,衣袍上却无一点缀饰,只有空荡荡的白。
扬手冲他打招呼,“小唐,又见面了。”
黑衣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六爷请稍等片刻,容靖先通禀一声。”
“不必了。”华衣公子出现在窗口边,毫不意外地看着少年。
风茵雪抬头冲他笑了一笑,“大哥。”
四面墙。
少年看着墙上的画,惊叹,“这就是大哥常提的八十七神仙图?果然栩栩如生。”
华衣公子含笑,“只是都不及六弟姿容。”
少年脸色肃了肃,转过头来时却又是笑意嫣然,“若与大哥相比,实在自愧弗如。”
又笑了笑,“其实小弟今天是来找大哥讨解药的。”
封丞羽也笑了笑,“听说六弟在城门口做了件好事,那点苍派的老头怎的就入了六弟的眼?”闭口不谈解药之事。
风茵雪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不过是想替大哥减点杀孽。”
“承蒙六弟好意,其实为兄并不想为难诸位同道。”
“是了,大哥如今已不必再炼阴兵。”风茵雪了然一点头,“那么便是要收拢人心了……大哥很是拿手,小弟便预祝大哥马到功成罢。”
“大哥多希望你是真心实意。”封丞羽看着少年,忽然间笑了起来。
少年微微一笑,“自然是真心实意。”
封丞羽默了一默,忽然笑了,“是……我们的小六,从没讲过假话的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个不停,神情亦是柔和下来,“小六你永远有理,永远是对……其实那年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
少年嘴角噙着一丝笑,眼神冰冷,“原来大哥还记得,那大哥又怎么忍心……呵!”
少年冷笑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华衣公子,不再言语。
“大哥跟你讲过吧,年华易逝,再好的东西,也是会变的。”背后那人声音极轻极冷,像荒原上永不融化的皑皑白雪,“我不愿意失去。”
“所以如大哥所愿。”少年含笑转过身来,“大哥将解药给我罢,小弟不会再插手大哥的事,只愿寻一山清水秀之地,了此余生。”
“小六就这样喜欢那位蔡姑娘?真叫大哥嫉妒得很。”
“大哥……”少年静了一静,“不必再作态了,我都知道。”他笑了笑,“大哥也很清楚,三哥会比我做的更好。要是我没猜错,四哥也没有出事,是不是?”
“不错。”封丞羽叹了一口气,“老三的确很有本事,当年我挑断他手筋脚筋,废他一身武艺,竟然还能被他逃了出去……自老三走后,我便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至于老四……老四啊,谁知又在哪个好地方流连忘返?”
少年听他说话,拳头悄悄的攥起来,捏的死紧,“原来如此。”
他顿了一顿,几次挣扎才问出来,“那么,二哥呢?”
封丞羽看着他,似乎饶有兴致,“六弟你也知道,老二一直只是口头上厉害,其实并不会武。对付他,并不用我出手。”
“是谁?”
华衣公子只是笑了笑,“六弟怎么今天突然问起这些?”
少年看了他一眼,笑容很冷,“谁知道呢?突然想起来,便顺口一问,不然恐怕以后再没机会知道。大哥总不会不肯告诉我吧?是不是封掌柜?一瞬间的反应骗不了人,他看见我时,怕是吓坏了。”
少年轻轻一笑,“五哥呢?其实五哥和三哥联手的话,那时的大哥,恐怕还不是对手吧?何况三哥那时已经对你起疑,下毒恐怕不成……还有谁?”
“小六说了不再管的,到底还是耐不住?”华衣公子似笑非笑地轻叹。
“我刚才说了呀大哥,今天既然都问起来了,就还是想知道个明白。”少年声音很轻,隐约带着笑意,脸上却并没有笑容,神情冰冷,“虽然不再插手了,可总不想一辈子都糊糊涂涂的。”
封丞羽看他看了许久,方道,“那时我的确还不够火候,何况当时一并约了你,自然没有用毒。”封丞羽笑了笑,“不过老三一向最护着小五了……六弟总该记得,小五本是要来京城谈生意的。”
“我知道了。在商言商,大哥,其实你们赢得很漂亮。如果你不是我大哥,我甚至都要佩服你们。”少年默了一默,又笑起来,“要不是我那天在路上被华山的几个弟子认了出来,大哥,是不是今天的下场就与三哥一样?或者在墙上又多一根骨头?大哥你说实话,这里面,有没有……有没有……”
他试了几次,到底说不下去。
华衣公子转头看着他,始终浅笑。
“其实我以为,六弟你永远不会问的。至少不是现在。”他笑了笑,“若有那一日,定是为兄做了你的阶下囚。”
“大哥,别说了……”少年面容煞白,却慢慢地笑了起来,“真是怕自己忍不住想动手呢,结果却做了大哥的阶下囚。那多不值,对不对?后天小弟就要成亲,就不请大哥了可好?”
“好。”华衣公子轻轻笑了起来,“小六再帮大哥做一件事可好?事成后便将解药给了六弟,从此后,你我两不相干。”
“两不相干……说来多轻巧啊……”少年叹息般的道,背起双手,眯起眼睛,淡淡地望着华衣公子,“大哥,天下江山,真的那样有趣?”
“也不甚有趣。”华衣公子语气漠然,“不若长亭饮酒,一醉方休。”
“可大哥却愿为这江山天下舍了长生不老?”
华衣公子轻咳一声,似笑非笑,“六弟也说了,传说不可尽信。大哥已试这正道百十个人,也许这世上已没个心诚之人,能得这长生之药。”
“也许罢。”轻轻笑了笑,少年敛去眸中冰冷,看向墙上骨笛,“大哥可曾给自己选好埋骨地?到时动作总需快些,若慢一分,可不会有第二个机会。”
“多谢六弟提醒。”华衣公子眸光淡淡,似笑非笑地低头望了望,语气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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