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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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明亮,清辉遍地。
宵禁已过,四野杳无人声。却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无人大街上。
“今儿月满啊。”白衣公子神态闲适,抬头望月,一双眸竟比月色还明亮透澈,带着些向往道,“记得以前听人家说起过,滁州的月色最好,在醉翁亭上看月,月影映了寒潭,最是精致……小唐你是那儿的人吧,滁州的月是不是当真那么好?”
黑衣少年面容隐没在黑暗里,但听声音淡然恭敬:“回六爷的话,小人离家日久,那时尚小,已不记得。”
“如此倒是可惜了……”白衣公子微微一叹,忽然又愉快地道,“若有机会,与我同去看看可好?”
黑衣少年微微怔了一怔,刚要开口,那白衣公子已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六爷抬爱,小人愧不敢当么?”说罢便笑起来,笑声清亮,似是无忧无虑,无怨无怒。
唐靖先讪讪说不出话来,幸而夜色遮去他少有的无措,声音仍是平淡:“小人不敢。”
白衣公子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唐,你这样是没有女孩子喜欢的。”
唐靖先干脆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白衣公子却忽然站定,望向南方,“小唐,你瞧那边,怎么好像比别处亮上一些?”
唐靖先心知备细,口中却道:“六爷,许是那方月色好些。”
白衣公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原来小唐也会骗人。”说话间身形忽动,转眼间便上了人家房顶。遥遥只见火光冲天而起,白衣公子神情顿时一冷,口中道:“你家公子从小到大,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一句俗话吗?”
唐靖先随他上了屋顶,仍然悄无声息,毕恭毕敬垂首侍立。
白衣公子望着沉默的少年,最终长叹一声,“大哥倒当真不怕玩火自焚?”言毕,身形掠起,眨眼间已在几丈之外,声音遥遥传来,“兄弟一场,不忍见他如此。”
黑衣少年没有动,也没有追,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周围忽然蹿出几个黑衣人,动作奇快,便要追上那人。
黑衣少年轻轻摆摆手,那些人便如鬼魅,眨眼间又隐入黑暗之中。
黑衣少年望了望清明的月色,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极轻,“公子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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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疾,人着官衣,带着灭火之物,向南急奔。
中有一人,稍稍落下些许,姿势笨拙,身子牢牢贴附在马背上,十分僵硬。
白衣公子不由多看一眼,马背上那人却也望了过来,紧接便忽然直起身来。那马受惊,猛然一跃,险些将那人掀翻在地,那人死死抓着缰绳,被那马一阵风似带去前面。
白衣公子不禁一笑,纵身去远。
城门处煞是热闹,城门大开,官兵逡巡,明火执仗。
白衣公子只微微一顿,一身轻功发挥到极致,但只见一缕影子飘也似的滑了过去。十多里地不过半盏茶功夫,白衣公子已站定在密林之外。
密林外亦有很多人,有几个和尚合十闭目,口中喃喃似在超度,又有多人拿着刀枪斧戟,破口大骂,但畏惧火势,不敢上前。
其中一个青衫少年,不管不顾,便向火中扑去,被两个人死死拉住,挣脱不开,哭喊不止。
白衣公子但觉眼前一花,直觉那火已扑面烧到,身子便不自觉地退了一退,随即重重一晃,险些栽倒。
旁边有人留意到这白衣公子,瞧他急如星火赶来,知他必是有亲友陷在火中,不由上前一步,拍拍他肩道:“兄台来晚了!谁知这火起的这么邪乎,咱们就在一里开外,竟也没能赶得上……”
他忽然觉得一冷,原来那白衣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他从未见过那样冷漠的眼神。
这公子生的并不算怎样出挑,但五官很端正,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只是未免也太挺了些,太亮了些,也太冷了些,很有几分孤傲。倒有点像……像谁来着?唉,是了,像刚进去的阮少侠……
天妒英才啊。他心中不由恨恨,再想劝几句,却只见那白衣人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走开了。
他来时极快,离去时却走的极慢,每一步都似拖着个沉重的躯壳,在地上压下深深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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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时遇上那队官兵赶来,领头的正是姿势笨拙那人。
他无心去理,擦肩而过,只一瞥间,瞧着那人一身绯色。
将到城门,月亮仍斜斜挂着,但已是个残残的影儿,仿也被那火光映得黯然失色。
白衣公子忽然地笑了一笑,仰头瞧那月色,竟是越笑越开心。慢慢走入城里,有几个士兵瞧着他神色怪异,想上前盘问,但白衣公子只一晃,便不见踪影。
原来他不经意瞥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檐间跃了便走,哪能舍弃,展开轻功便追了上去。
他向来自恃轻功独步天下,这夜始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人轻功极佳,且甚警醒,百忙之中竟还来得及回头一瞥,见有人追来却仍是不慌不忙,在城间起起落落,半盏茶功夫之间,他二人已将这城跨了有个大半,那人却仍然不疾不徐在前方招摇。
白衣公子不禁有一丝焦灼,心念急转,自怀中掏出四个漆黑如夜的小珠来,双手各携其二,弹指疾发。
耳闻暗器破空而来,那人却不急不忙,只在半空竟来了个完美的大翻转,竟将四个小珠全然避过。
白衣公子不由出声直赞:“好!”
话声刚落,却见空中如燃烟火,迷离光火一片,而那人身影亦被尽数照明。
原来那小珠内蕴硫磺火药之物,经内力催发,可在一定距离爆炸,而其中亦暗藏了一味独绝天下的奇药。
白衣公子看那人身子骤然摇晃了一晃,暗数三声,纵起直追。
谁料那人半空里忽地直直堕下去,再去找寻,哪里还见得一点点影子?
白衣公子极是懊恼,左顾右盼,这一看却直叫他看见不远之处空地之上竟是趴着一摊黑乎乎的人影,人影一旁还丢了两三件黑漆漆的物什。
取了折扇轻轻摇了两摇,缓步过去,借着一点月色,看清那是个全身鲜血淋漓的汉子。
唔唔,真是惨不忍睹。
白衣公子拿扇掩了面,他一生爱干净,原是最不肯跟这样血腥打交道,然而此刻却是受人之托在先,一路奔波在后,无可奈何,强忍了不适,细细查看他伤口。
这人背上有四处刀伤,刀法极是诡异,自下而上切入,刀刀见骨。
那大汉在此时呻*吟出声:“彭大哥!”右手在地上胡乱摸索,“刀……刀……老子的刀呢!老子要砍死那个龟孙子!”
“砍人?”白衣公子叹了一声,“你砍复我砍,砍砍何时了?”
“……杀……杀……!”那大汉又义愤大声道。
“杀人?杀人者人恒杀之,兄台仍不悟乎?”白衣公子一声嗤笑,老实不客气地踹了那大汉一脚,使他翻了个身,露出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的一张脸和肚腹部极深的一处伤。
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一看,忽地“咦”了一声,站起身来时,脸色微变。抬脚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身,看了眼昏迷中仍喊打喊杀的那人,叹了口气。
“罢,救人一命,总是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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