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穆琰韩宸再聚
走了近两月的穆琰于二十五日上午，进了成国的都城恒泽，随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一直留意其动向的几方人马终于是能够彻底安心了。
“太子殿下派人询问过两回，紫阳侯亲自来过一趟。其余人等也就在府外徘徊过一阵，很快就被打发了。”属下汇报道，“成王在朝上倒是疑心的提过几次，都被云太宰挡了，也无大碍。将军只要记得这段时间不过带着属下们剿匪与祭魂就是了，门尹与将册上的记录，也已修改好，并无遗漏。”
穆琰点头：“辛苦你们了。”
“将军客气了，咱们不过还是与平日一般。倒是云太宰，尽了十分的力，门尹与几处关节都是他打点的。”
“也是为难他了，往日最喜捉我痛脚，如今倒是全力维护，心里估计不怎么舒坦。想来，日后总会想着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穆琰说笑道。
“那，太子殿下与紫阳候那里，是否需要回复一声？”属下问。
“将我的牌子递到东宫，就说我午时后便去拜访。”穆琰说完，匆匆整理一番，之后便进了东宫。
太子殿下早等了多时，不知是不是即将大婚，气色相较往日好上许多。此时见到穆琰，一如往常笑的和熙，嘴里却是佯装抱怨道：“子琢，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穆琰一拱手：“王兄又打趣臣弟。”
子啄，两人私下才会用的称呼。想想，已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五岁那年，姑姑被夫人抓了错处软禁在柴房里，穆琰一人则无人告知的苦等在离苑，一等就是三日。
他还记得，他怕姑姑是不是晚上看不见灯，迷了路，便搬了凳子垫着脚想够那院门前的两盏灯笼。风，吹着它们上下翻飞，似是逗弄，总在他以为将要碰到时，就荡的更高些。底下两张凳子摇摇晃晃，他不知道跌下来几次，仍是没能将灯笼点着。只好将屋子里的蜡烛燃了，用手护着窝在院门角落的避风口。整整三日，他不知因多少次后半夜袭来的睡意被烛火撩出了水泡。可他不敢将火灭了，那是黑暗中唯一一朵弱小的光亮。
根本没人在乎过他这个侯爷的次子。离苑的饭食从来不归大厨房管，往日都是到了饭点，姑姑便带些吃食回来。这三日，他就只能靠着一缸清水与菜园里的几颗才结了球的涩口萝卜过活。他如今还记得那萝卜入口的味道，可那时，却并不觉得十分难吃，只是怕姑姑会怪他挨不住饿。
第三日上，院门外总算有了动静。他高兴的去看，并不见姑姑，倒是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孩子站在门口。鹿皮靴子红狐裘，玉质小冠长命锁。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神情很是倨傲。脚边一条黑色癞皮狗对着这孩子使劲摇尾巴，却在转头看到他时，龇牙咧嘴咆哮出声。
这是穆琰同父异母的兄长，向来不喜欢他，平日欺负他的事没少干。他有些怕，往后缩了缩。
“呦~这是哪儿来的小叫花子。”男孩嘲笑道。说完，正要跨进院子，身后传来一叠声的催促：“少爷，少爷，你在哪儿？老爷可还等着呢。”
男孩“嘁！”了一声，瞪了穆琰一眼，随即转头跑开，“来了来了！大白天的叫魂呢！”声音越来越远。
穆琰刚要松口气，却见那癞皮狗还蹲在门口，并没有跟着小主子离开。阳光下，一双吊梢三角眼冒着绿光，似乎已经确认眼下只有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豆丁。便低头垂尾，缓缓的踱着步子靠近……
五岁的记忆本就不够清晰，加上之后被追咬的经历又太过可怕，如今回想起来，也只记得自己慌不择路跑出了院子，随后便被扑倒，左手手掌上的两个贯穿齿痕，随着年岁愈来愈狰狞。
他与太子就是此时遇见的。一个被黑狗压在地上一身的泥血。一个领着随侍急急赶来。他终于没做成狗肚子里的午餐。不过跑了几步就有些喘的半大孩子，将修剪干净的五指伸出来，对他和熙一笑：“你是小叔的次子穆琰吧？我可能唤你子琢？”
……
“若不是我三请四催的，你是不是还想不起来进宫见我。”太子将身前的几样糕点往穆琰处推了推。
笑着一摇头，穆琰叹道：“臣弟闲不住，王兄又不是不清楚。知道王兄即将大婚，这不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府里都没歇上多久，便急着请见。如何说的好像臣弟不愿见一般。”
“又不是第一次大婚了，上一次也没见你多积极。还有，这私下里还是你我相称，虚礼留着给旁人看就好，说话怪累的。”挥挥手，又说道：“尝尝这茶，近日刚得来的，味道很不错。”
穆琰端起茶杯呡了一口，香气四溢，“的确不错。”随后放下说道：“上次王兄大婚，西北正巧有内乱，况且我功未成名未就，自然还不能回来。这次却不同，一身清闲，定是要好好的贺一贺。”
“知道你贵人事多！别光说我，你可有中意的女子？虽我自己的婚事做不得主，但你的或许我能尽些力。父王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我捡个日子帮你提一提。”
穆琰一愣，不自觉就想起了这几日赶回恒泽时，经过的几处短暂停留的地方。那些落下的笑，湿过的衣襟，弯过的眼角，抚过的唇。心下一动又一痛，很快藏起心思，笑道：“王兄自己做新郎就是了，何必又扯上我。我自由自在惯了，哪里肯轻易停下。”
“诶，你也不小了……”
“王兄……”
还未说完，就被穆琰打断。便不再纠缠于这话题上，“靖儿不小了，我想给他找个拳脚师傅，宫里的授业先生教习时总怕伤着他，不肯全力，我实在不放心。”靖儿是太子穆贤已故的太子妃留下的嫡长子，如今已经五岁。
“小殿下能强生健体就足够了，也不必学的太精，我看那陈师傅所教的就够了，不必再特地另请名师。”
“生在帝王家，保命都保不过来，何曾有够了之说。你忘记我母后了？她如何过世的？真当是不小心自己掉下的水？我这一路又是如何过来的，只一个嫡子身份怎能保得住性命。”太子语气戚戚然。
关于三年前国舅及王后离世一事，穆琰也多方查证过。国舅的中风的确是意外使然，但成王后的落水就明显是人为了。最后查出是一平日就不喜王后的美人，买通一宫人，伺机趁乱将王后挤下了水。宫人当然事后就自尽了，美人也随后被赐了白绫，连同她的母家也受了牵连不提。
太子原有两座靠山，一夕之间尽皆失去。若不是太子从来规矩行事，抓不住半点错处，加上他谨小慎微的处事态度，很可能早就被夺了太子位，更严重的或许连命也丢了。
穆琰知道王兄的顾虑，应承道：“陈师傅的基本功还算扎实，跟着学几年也无大错。等再大些，我为王兄引荐几位功夫不错的人选。”
太子这才安心，又与穆琰聊了些其他有趣的事儿。
进宫已过一个多时辰，穆琰不便再留，遂辞了太子，出了东宫。正遥遥望到宫门，却是见一人由寺人领着迎面而来。这人一身白衣，星眸剑眉，嘴角总是漾着一抹浅笑。不是庆国太子韩宸，又是哪位？
韩宸也远远就认出了穆琰，两人虽未正式见过面，但却对彼此都有留意。宫门口不便，也只互相点头示意，随后错身各自离开。
韩宸也是昨日才到的恒泽，今日应了成王的约，进宫觐见。不知，此番成王还会不会再派那花天酒地的四王子来接待，惹出去烟月楼的笑话。
穆琰并未过多关注，出了宫门跃上马车。
“将军要去哪儿？”属下问道。
“回府，近两月的军报可都整理好了？”
“是，早已按轻重缓急分门别类的放于书房内。”属下回道，迟疑一阵又问：“将军不去侯府么？紫阳候留下口信，让将军回来便即刻去侯府一趟，是不是……”
穆琰悠悠一声冷笑，“他要是急，会再来的。不过想来他也没些什么要紧事，含饴弄孙这么多年了，无非寻些不自在。随他去。”
另一边，跟着寺人走在宫内的韩宸倒是对穆琰的事情很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引路的寺人闲聊：“上一次来恒泽倒是没有机会见上一见这位穆将军。也是不巧，听说穆将军去剿匪了？”
“可不是，那黄石寨可是被连根端了，连黄石城的城尹也被治了罪，如今下面的还在查，事情小不了。”这事不是什么机密，寺人大方开口。况且人太子问了，也不好什么都不说。
“穆将军果然厉害，听说是单枪匹马立的功？”
“不是，是一队人马入的寨子。”
“哦？竟是我听错了？与我当话本子聊的，可是说这穆将军只与一女子两人闯了寨子。果然市井之言不可信。”
“女子？那真是假的没边儿了。穆将军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成国更没有女子能从军的规矩，怎么来的女子。”寺人笑道。说完，引着韩宸又过了一道内门，继续往宫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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