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上圣山见圣主

　　“咚咚咚”三下重击，圣山脚下的闻道台上，鼓声直冲天际。能波及到的所有范围内，众人皆惊愕的抬头，想着究竟是谁，相隔了十数年，竟又答出了天问……

　　唐诗奕跟在领路的圣山门人身后，自山脚下已爬了千百来级。

　　这脚下的石梯很是质朴，不过循着山势凿了出来，还有刀斧的痕迹。两旁绿植打理的干净，却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几丛随意排列的红黄美人蕉，底下散着山中最常见的杂兰，另有醉鱼、马鞭、山茶、玉簪等影影绰绰，还有几棵隐着的紫阳花开的最烈。

　　拐过数弯，又穿了几个石洞，便见一个石碑立在一旁。正对着的一面刻了圣宫两字，铁画银钩，笔力深厚。也一般的朴素，并未鎏金描朱。之后就是最末的几十级台阶。

　　唐诗奕刚以为总算是爬到头了，没想到登上去一看，竟只是一个小山头。对面一架穿云铁索横隔两端，生生将山间游走的闲云割成了两半。

　　咽了口口水，唐诗奕果然见领路的门人踩了上去，索桥就晃了一晃。门人早习以为常，如履平地。

　　阿弥陀佛，好在我不恐高！

　　唐诗奕默念了一句，尽量忽视脚下的高度，也晃晃悠悠的跟着穿云过峰。

　　一连过了四座铁索，才又是石梯。现在她是信了，这种地方，谁能攻得上来？还劫圣女，别变肉酱咯！

　　云气越来越浓厚，气温骤降，唐诗奕将怀里先时门人给的狐裘穿了起来。直到鼻腔中呼出的气也开始呈现出白色，前头一直未曾回过头的门人才轻声说了句：“到了。”

　　从答天问，到如今爬了大半天的山，天色早黑了，石阶的尽头又埋在云雾中，辨不分明，只能见到微黄的光从内透出来。走上前几步，显出一三门牌楼。又进一段，才瞧见一座石殿。唐诗奕裹了裹身上的大毛裘，虽然这一路走的够累，却还是冷。明明都快夏至了，这里的温度居然还如同立春。

　　门人也不通传，直接领了她进殿。殿内灯火通明，却没有暖意。空旷太过，居然都没几个人影。唐诗奕跟着，心下猜测之后会是个怎么样的情景。

　　兜兜转转，一扇闭着的门前，门人停下，哪怕门那面的人看不见，仍躬身说道：“圣主，人带来了。”

　　“进来吧。”只简单三字。

　　门人将门推开一道，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不再跟进。

　　门内，两人坐在榻上，中间隔着个落满了黑白子的棋盘，显然是在对弈。此时因着唐诗奕，戴着全幅面具的一人站起，退回到另一人的身侧。

　　那白衣玉冠，戴着半幅银质面具的男子，显然便是圣主。面具挡了大半的容貌，只能看见一双黑眸，挺直的鼻梁，及红色的薄唇。

　　圣主将身子摆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答案的？”

　　唐诗奕笑笑：“如果这题是圣主您出的，那就应该知道原因。”说着，望向他身后全幅面具的男子，不欲多说。

　　圣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的侍从，明白其中的意思，笑道：“不必顾忌他。”随即也不再问问题，只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上拨霞供。”自己则引了唐诗奕坐于一长几前。

　　很快，几人入内，托着各种肉食蔬果、咸甜酱料，更有两个燃了炭火的铜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待一切安顿妥当，便都退了出去。

　　房内仍只剩下先前的三人。

　　“火锅？”堆叠在面前的酱料盘子里，有一味颜色鲜红喜人，逗人食欲。唐诗奕拿起微微一闻，一股浓重的辣味就呛鼻而来，“竟然还有辣椒！”

　　“看来是没错了！”圣主爽朗一笑，并未掩盖先前有几分试探的意思：“想必姑娘该是饿了，作为主人，总该要略尽地主之谊才是。这辣椒可不好找，有一采药的药农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株，可巧被我知晓，命人特意种了。不然这火锅没辣椒配，可是少了大半的滋味。”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诗奕的确早饿了，如今又有最爱吃的火锅，和一年都没尝过的辣味，自然是欣然应允。挑起几片肥厚匀称的肉片，在滚水中涮烫，再放于辣椒酱中一滚，也不管是不是烫嘴，直接吃了两大口。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在嘴里蔓延，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两人都再无怀疑，边吃边畅聊开：

　　圣主：“我虽出了这题，本也没抱希望真能找到什么人，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遇到你！”

　　唐诗奕：“我也是碰巧了，要不是正好经过井国，就错过了，也算我们有缘。”

　　圣主：“的确是缘分！既然如此有缘，唐姑娘有没有意愿留在圣宫？做个圣女如何？”

　　唐诗奕：“饶了我吧！我哪能当什么圣女？内里不过全是草包，政治历史一概不通，让我做圣女，简直是砸你们圣山的招牌。”

　　圣主：“圣女也不全是辅佐君主的，也有负责祭祀与内务，地位一般崇高。”

　　唐诗奕：“说实话，我的确对圣女没什么向往。再说，我也不知道在这里会待上多久。或许不过三五年，我就回去了。”

　　圣主：“回去？”

　　唐诗奕：“嗯，回咱们原来的世界。”

　　圣主：“居然能回去？”

　　唐诗奕：“的确可以。”

　　圣主正欲接话，身后伺候他进食的男子不小心将茶杯弄倒，洒了他一身的茶渍。那男子一惊，连忙跪在地上告罪。

　　“无妨，不过是湿了件袍子。你与我去换上件干净的就是。”转头，对唐诗奕一笑：“扰唐姑娘等上一刻，我去去就来。”说完，带着身后的男子出了房间。

　　一刻后，换过干净袍子的圣主再次回原位坐下，与唐诗奕随意聊了些话题，之后眉有些紧缩，叹气道：“不知道，若是我在这里死了，还能不能回去。”

　　唐诗奕想到自己穿越的原因，便说道：“我在原本的世界还不算死，来这里也不过才一年，所以能回去。现在的情况说起来也复杂，只能说是灵魂来这里晃上一圈，等晃完了，也就走了。如果你与我的情况相同，那或许也是能回去的。”

　　圣主摇头：“我在那世上早就死透了。四十八年，早什么都剩不下了。罢了，不提这些。”话题一转，又问道：“那唐姑娘在原来的世界既然还活得好好的，为何会来这里？”

　　唐诗奕苦笑：“要能活得好好的，自然是不来这里了。反正有些特殊的原因，我暂时还回不去。”

　　圣主见她不愿多谈，也就不再问，只劝吃菜喝酒，话题也找的随意的很，想到哪儿就聊到哪儿。即便如此，唐诗奕也大概知道了他的情况。

　　他在原来的世界因身体有些残疾，被父母遗弃，自小在儿童福利院长大。后来发生了意外，也就悠悠的在这里醒来。他的父亲是上一代圣主，为人是严厉了些，对他倒是很好。上一辈子没感受到什么亲情，这辈子却是补上了。虽一切都好，但他总想着原来那二十多年究竟只是个梦，还是真实的存在。所以才会想到这个法子来找同伴。如今遇到了唐诗奕，也算是了了个心愿。

　　两人聊的投机，早忘了时间，还是经属下提醒才散席。圣主邀唐诗奕小住几日，找了人带她去休息的卧房。

　　圣宫果然很大，过了这石殿，才能看到后头众多依山而建的石室。更有望不见尽头的石梯与铁索，不知道通向何处。

　　“除了那座山峰与主殿，唐姑娘您哪儿都可以去。”带路的门人将唐诗奕带到地方，嘱咐道，随后见礼离开。

　　唐诗奕望了望那隐在冰雪中的山峰，直觉一股冷气袭来。她虽然好奇心重，但还不至于没规矩的到处乱闯。管他有什么秘密，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的？

　　她倒是对这圣主很有好感。身处高位，却不盛气凌人，待属下还很宽容。想到这里，又不禁一笑。那跟着圣主的侍从估计今天身体不怎么好，总共弄脏了一次衣服，摔了两个碗。要是换了别的主子，可能就要受罚了。

　　这样温和的性子或许和他前世的经历有关，毕竟曾被抛弃过，小小年纪就尝到了人生的苦楚，更是能体会别人的不易。看他谈及那段经历已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应是走出来了。

　　唐诗奕又看了一眼远山，笑笑，迈进了石室，将门带上。

　　……

　　石殿内，属下请见。待得到允许后，恭敬的向首座的人行礼，而后禀告道：“北峰的长老已求见多日，看情形是压不住了。”

　　首座上的人并不言语，只挥手让其退下。

　　“圣主，是否需要属下派人前去探看一番。”站在首座旁的人问道。

　　“不必。谁都忍不了了，他都能忍。若他真肯做出头鸟倒是好了，我也好省些力气。可惜，他不笨，还奸诈的很。如今就晾他一晾，你且等着，会有人被他哄出来的。”

　　说着，圣主从首座上缓缓走下来。殿内并未点灯，只有月光，他踏进霜色中，慢慢从阴影里被剥离出。白衣银簪，银质的整张面具被贴合在脸上。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则白衣玉冠，半副面具透出挺直的鼻梁，与红色的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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